瘦削而清秀的少年走到他身边跪下,伸出手紧紧抱住了父亲的腰:“父王,别难过,您还有孩儿呢。”
广平王微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方才跟赵家的玮哥儿在一起,相处得可好?”
高桢点了点头:“好,赵玮还打了一套拳,是他妹妹从孩儿这里学去的。父王,原来孩儿小时候还教过他妹妹打拳么?”
广平王轻笑:“怎么?才过了五年,你就不记得了?小时候你们一同南下的时候,在一起住过二十来天,你可喜欢她呢,亲自教她打拳,教她写字,还教她背书。不过人家小姑娘比你聪明,学什么都比你快。”
高桢皱了皱鼻子,脑海里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小豆丁的身影,她伤心哭泣的模样,还有她叫自己的那一声“桢哥哥”。(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十三章 左右摇摆
广平王久病初愈,劳累了这半日,很快就撑不住了。高桢将父亲安顿好,看着他沉沉睡去,才退出房间,命随侍之人小心侍候,然后转身去找母亲。
他到达母亲钟氏所住的院子时,听到她正在屋里伤心抽泣着,身边的大丫环烟云和亲信曹妈妈都在安慰她:
“王妃别伤心了,殿下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到时候皇上就会再度册封殿下为太子。其他几位皇子,有哪一位比得上咱们殿下呢?就连四皇子也是比不上的。
“王妃当心身子,王府上下诸事都要仰仗您呢,若是您也病倒了,等殿下病情大好,重新入主东宫时,那些繁乱的事务又能指望谁去?”
高桢听得眉头直皱,连他这个孩子的心里都十分清楚,父亲双目失明已是定局,若执意留在太子位上,即便无过无错,也迟早会被人赶下来,如今早早主动请辞,反而可以得到皇祖父的怜惜,日后处境也好过些,还能早日帮着四皇叔坐上储位,稳住朝中大局。这种时候,还要妄想父亲病情好转后,就能恢复正常,重新入主东宫,只会给自己添麻烦,万一在四皇叔面前露出口风,更容易离间父亲与四皇叔之间的手足之情。母亲身边的大丫头,照理说不应该如此愚蠢,怎的还老是对母亲说这种话呢?
他走进屋内,一直站在边上保持沉默的烟霞看见,连忙向他行了一礼:“世子。”烟云与曹妈妈都抬起头。齐齐面露喜色:“世子来了,快过来劝一劝王妃。”
钟氏从桌上抬起头来,没有看向正在行礼的儿子。反而背过脸去,低头轻轻拭泪,等她重新转过头来时,面上的泪痕已被擦干净了,除了红肿的双眼和微微发红的鼻尖外,没什么能证明她刚刚才大哭过一场。
她看向儿子的目光非常温柔:“来了?今日跟赵家的玮哥儿一处玩耍,可还愉快?”
高桢点点头。在她目光示意下,往桌子对面的圆凳上坐了:“赵玮待人和气,说话也有意思。还与孩儿有旧谊,只是五年过去,孩儿都忘得差不多了,有些事还要他提醒才记起来。”
钟氏微笑道:“这也难怪。当年他落了水。一直在生病,因怕你过了病气,就没让你去见他。倒是他妹妹琇姐儿,与你在一屋里住了十几二十天,好得就跟亲兄妹一般,你还手把手教她写字儿呢,那认真的小模样,真象是位小夫子。”
高桢脸微微一红。父亲方才也提过这件事,只是他记忆不深。只影影绰绰记得好象是有这么一回事,倒是赵琇的小模样儿,他刚刚想起来是什么样子的。
烟霞捧了水盆手巾来给钟氏净手,也跟着凑趣说:“世子可不仅仅是教赵姑娘读书写字儿,还趁着奴婢不在的时候,偷偷带着赵姑娘去瞧赵公子呢,奴婢回来不见小主人,吓得脸都白了,后来还是因为赵姑娘哭了起来,才找到他们的。”
钟氏在烟云服侍下净了脸,洗了手,闻言也想起当初的情形了,抿嘴轻笑,眉间的愁意去了几分。曹妈妈见状放下了心,便笑着退了出去,吩咐人重新倒茶来。
却不料烟云听着烟霞的话,心里不大得劲儿,插嘴道:“奴婢也记得,世子那时候教赵姑娘写字打拳,还说过钟家表姑娘的学问比他好,又不喜欢打拳,因此教导赵姑娘要有趣些。奴婢那时还笑话世子呢,钟家表姑娘都是大姑娘了,当然不能象男孩儿一般打拳什么的。”
高桢面露疑惑之色:“是这样么?我当时不是这么说的吧?”
烟云有些心虚,却仗着高桢已经忘记了许多小时候的事,强自道:“可不是这么说的么?世子想必是忘记了。”
烟霞看了烟云一眼,没有吭声。
倒是钟氏因烟云这一番话,想起了侄女来:“雅致也有好些日子没来了,怪想她的。从前她常到东宫去,陪桢儿一道玩耍,如今殿下病了,她也成了大姑娘,不好过来了,连嫂子也只是偶尔来坐坐。”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曹妈妈来报说,钟氏的嫂子钟少夫人到了。钟氏还以为她是带着侄女儿来的,见了面却发现侄女儿没跟着,不由得有些失望:“怎么没带雅致来?我正想她呢。”
钟少夫人脸上僵了一僵,干笑说:“她前些日子偶感风寒,一直都没好呢,我怎敢带她出来,只怕会过了病气。”
高桢刚给舅母见完礼,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又默默垂下眼去。
钟氏没有多想:“怎么这样不小心?这大热的天气,还能感染风寒,定是冰用得多了。你回去多嘱咐她,别因为天儿热就贪凉,女孩儿家不比旁人,若是沾染得寒气多了,日后有得她受苦呢。”
钟少夫人脸上又是一僵:“就是不小心吹了风,并不是用的冰多了,这个忌讳我还是知道的。”她有些迫不及待地转移了话题:“哥儿长得越发高了,瞧着跟小大人似的,难得的是稳重!只是王妃怎么又瘦了一圈?就算是为了太……为了广平王殿下,也要保重身体才好。”
钟氏神色黯淡下来,叹了口气:“嫂子是知道我的,殿下如今这样,叫我如何不担心?我如今日日盼着能有神医降临,又或是谁家拿出了好方子,能把我们殿下的眼睛治得跟从前一样好,就算叫我减寿十年,我也心甘情愿。”
钟少夫人便也跟着长吁短叹起来。何止钟氏?钟家上下人人都觉得痛心疾首,他们家姑奶奶离母仪天下就只有一步之遥了,却永远都踏不出这一步去,世上还有比这更让人扼腕的事吗?
高桢不想听母亲和舅母再说这种话。就借口要回房百~万\小!说,起身告退了。钟氏知道丈夫看重儿子的功课,当然不会拦着。钟少夫人若在往日。必定要拉着高桢说上半天话才肯放人的,今日却因另有要事,没有挽留他,所以高桢顺顺利利地就脱了身。
钟少夫人暗示钟氏摒退左右,才压低了声音将今日的来意和盘托出:“这话我真不知该如何跟你说,只是不告诉你又不行,就怕你日后在外头听到什么传言。会误会了家里的意思。”
钟氏十分惊讶:“嫂子到底有什么事?这般郑重。”
钟少夫人又再把声音压得低了些:“这原是二叔二婶家犯了糊涂,他们近日正盘算着,等中秋节诰命进宫请安的时候。让二婶把嫡长女带上,去给朱丽嫔请安。”
钟氏糊涂了:“这是为什么?朱丽嫔……她又不是后宫中份位最高之人,好好的给她请安做什么?要去也该去淑妃娘娘那儿吧?”广平王生母蒋淑妃,如今是后宫中地位最高的嫔妃。摄六宫事。诰命们进宫请安,都要往她那儿去的。
钟少夫人见小姑子没听懂,只得说得明白些:“他们是打上六皇子的主意了,觉得女儿也许可以争一争六皇妃的位子……”
钟氏猛地站起身来,脸色煞白,满面怒容,钟少夫人连忙安抚:“王妃别恼,这原是他们糊涂了。以二叔的官位,朱丽嫔和六皇子能看得上他家女儿?老爷和大爷劝过他们。他们不肯听,老爷生怕闹大了让外头知道,会让人说闲话,因此也只能由得他们去。只盼着王妃能想想法子,让他们在宫里别太过丢脸,就是我们钟家的福气了。”
钟氏的怒气渐渐消失了,她若仍在宫里住着,这点小事不过是举手之劳,可如今她已经搬出了东宫,不再是太子妃了,要插手宫里的事,只能求婆婆蒋淑妃,让蒋淑妃知道他们钟家有人生出异心?这种蠢事她绝不能干!
她沉着脸看了钟少夫人一眼:“二叔二婶既有此心,就让他们去!只是嫂子回去记得提醒他们,六皇子不过是六七岁的小娃娃,他们闺女也才九岁,犯得着这么早就盘算起婚事了么?可别到了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反叫人笑话!”
钟少夫人心下一沉,面上勉强维持着笑容:“王妃说得是,家里人都觉得他们此举糊涂,只是不好骂人罢了。”
钟氏盯了钟少夫人一眼:“父亲和哥哥嫂子知道二叔糊涂就好,二叔以为我们殿下失了储位,就想另攀高枝儿去,却也不想想,明明已是至亲,还要朝秦暮楚的,宫里瞧着象什么话?士林中人看着,也要鄙薄二叔人品了。要知道,我们殿下可不是因罪被废的,皇上对我们殿下心疼得很,若让皇上知道殿下在岳家受了委屈,还不知会生多大的气呢,到时候就连我这个媳妇也落不着好,父亲和大哥可得谨慎些才是。”
钟少夫人背后出了一身的汗,也顾不上细想小姑子是不是看出了什么,连声称是,陪着说了一会儿的家常话,就心绪不宁地告辞了。走出广平王府大门的时候,她还在想,也许小姑子的话是对的,现在还不是考虑结交其他皇子的时候,谁知道六皇子能不能成事?若是不能,那把女儿嫁过去,与小姑子又有什么区别?反而得罪了广平王,还是先观望着吧。
她不知道,钟氏在她走后也起了警惕之心。二叔为什么忽然间产生了这个想法?明明太子退位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皇帝又迟迟未决定下任储君人选,离站队还早着呢。不过二叔在御前任翰林侍讲,官职虽不高,却是皇帝近臣,莫非是他从皇帝的日常言行中察觉到了什么?
可是……怎么可能?六皇子还是个小娃娃呢!若皇帝身体健壮,还可以从小培养一位称心如意的储君,可如今他身子比从前虚多了,虽然表面上很少生大病,但宫里人都清楚是怎么回事,他还能熬多少年呢?放着几位成年的皇子不立,立一个最小的娃娃?皇帝断不可能糊涂到这个地步!
不过……朱丽嫔如今正得盛宠,也许皇帝是受了枕头风影响,犯了糊涂,也未可知……
钟氏一时心乱如麻,不知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丈夫。(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十四章 意外来客
张氏带着孙子,坐马车返回鼓楼大街的私宅,离着还有一段路,就看到胡同口堵了几辆马车在那里。看那马车的规格,就不是一般诰命能坐的。
鼓楼大街这里的私宅,门口是在胡同里面,道路比较狭窄,加上三进三出的小宅子,比不得从前建南侯府的深宅大院,没有进二门后才下马车的余地。张氏进出要坐马车,都是在门外登车、下车的,只有孙子和两三个仆妇围着。平时就算遇上别人,也都是一条胡同里住着的邻居,几乎全是体面的官宦人家,张氏自诩是个老太婆,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可今儿这几辆马车往胡同口一堵,她就得在胡同口外头下车了,人来人往的,实在不方便得很。
她皱起眉头,赵玮道:“孙儿去问问是怎么回事,请祖母稍候。”便下了车。她靠向身后的引枕,正要伸一伸腰骨,忽然听得一声叫唤:“老夫人!老夫人!”却很快就住了嘴,好象被什么人捂住了嘴似的。
张氏起了疑心,掀起帘子问:“怎么回事?”
卢妈留在京中看房子的大儿子卢大寿的老婆连忙赶了过来:“都是小的们疏忽,惊扰老夫人了,小的立刻就让人把她们赶走。”
“慢!”张氏制止了她,“来的是什么人?”
卢大寿老婆犹豫了一下,才道:“是小长房那边玦大奶奶从前的大丫头青缃的家里人。”
“青缃?”张氏隐隐约约记得这个名字,“就是那年供出蒋氏罪证的那个丫头?”跟红绫一样。是蒋氏身边得力的大丫头,不过显然不如红绫忠心,蒋氏一坏了事。她就把蒋氏的底细都招了。不过后来结果如何,张氏并没有过问。因此听说青缃的家人跑过来求见,就有些不解:“青缃怎么了?”
卢大寿老婆低头道:“那年玦大奶奶进了大理寺大牢,身边的两个丫头先后死了。青缃据说是病死的,她家里人被那边府里撵了出去,后来那边合府被充了公,他们又不在家奴名册上头。越发连个去处都没有了,听说这些年过得不是很好,想必是听说老夫人回来了。就想过来投靠。小的夫妻俩劝过他们别来,他们只不听。虽说青缃供出了玦大奶奶的罪状,可她后来又翻了供,再说。当初玦大奶奶做的事。她也是帮手……”
“不必说了。”张氏叹了口气,这样的人虽然听着可怜,可留在身边侍候,更硌应人。她吩咐卢大寿老婆:“给他们十两银子,让他们自寻营生去吧。京城找不着,索性就到京外去,横竖已经不在奴仆名册上了,不拘哪里。寻个能糊口的差事,以他们的能耐并不难。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不管是什么人家,一听说他们跟青缃有关系,都不会用他们的。”
青缃供出了蒋氏的罪证,变相等于出卖了主人,不管京中官宦人家是怎么看待蒋氏的,都不可能看她的家人顺眼,要想找个好差事,还是得到外地去,改名换姓重新开始。横竖如今已经不会有人当他们是逃奴了。
这时候,赵玮跑了回来:“祖母,是柱国将军府的老夫人看您来了,正在花厅等候祖母呢。”
张氏一听说是老朋友,也顾不上青缃家里人了,忙笑道:“实在是怠慢了,多早晚来的?怎么不先打发人来送个信儿?若是早知道她来了,我也不会在广平王府逗留到这么晚。”说罢在孙子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忙忙进了家门。
卢大寿老婆一直跟在她身边侍候,直到她进了大门,才往左右使了眼色,命仆妇们跟上,然后转回身来,回到胡同外头,看着被紧紧捂住嘴的两个人,神色不善:“吃了豹子胆了?忘了我们当家的上回说什么了?你们怎么有脸跑来求见我们家老夫人呢?!”
那两人一个是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另一个是三四十岁的中年仆妇,两人都被卢大寿老婆手下的仆妇捂住了嘴,出不得声。听到卢大寿老婆的话,中年仆妇沉默不语,小丫头却凶狠地瞪着前者,拼命挣扎着。张氏已经进了宅门,卢大寿老婆也没有忌读了,便命人放开了她们。
小丫头忿忿地骂道:“我们不过是要求见老夫人,你算哪根葱?不过跟我们似的,梅香拜把子,谁比谁高贵?在我们面前摆什么架子?!我们见老夫人,自有我们的道理,老夫人若是容不得我们,她自己会说,你拦个什么劲儿?!”
卢大寿老婆轻嗤一声,从袖袋里摇出几块碎银子,往她脸上一扔:“得了吧,你以为老夫人就愿意见你们?方才你们瞧见了,老夫人是这么说的,给你们几两银子,叫你们到外地自寻营生去,别再留在京城了,下回再见到你们,可不会再象今日这般和气!”
小丫头不敢相信:“老夫人才不会这么说呢!她一定是不知道我们要告诉她什么事,你让我们去见她!”
卢大寿老婆啐了她一口:“少做梦了,不就是图几两银子么?拿了钱赶紧给我滚!再不滚,我可就要叫官差了!”说罢扭头就走人。
小丫头想要追上去,却被身边的同伴拉住了,她不明白:“涂婶子,你拉我做什么?”
那涂婶子却道:“你没看出来么?那卢大寿媳妇是不会让你见老夫人的,咱们另想法子就是。”
小丫头红了眼圈:“那女人有多大的气?不就是当初小长房为难过他们一家子,差点把她男人抓进牢里去了么?那又不是我们干的,我们还是被小长房撵出来的呢,不说看在我们同病相怜的份上,拉我们一把,反而还不许我们见老夫人,这是什么道理?”
“从?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