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低得更甚。
“那片地落到侯府囊中,你只是拿钱辅助我们做事,丰收与否跟你没啥干系。”
丁易被凤染毫不客气地戳穿,赤脸不语。这凤染年纪不大,懂得的倒不少,他想给自己卖个好都不成。
“你去找靠得住的帮闲儿、牙郎,把常澎介绍给知县老爷认识。到时候杀价杀得越狠越好,杀到五百两银子,我实际付给一千两。杀到六百两银子,我也付给一千两。”凤染接过小丫头端上来的绿豆汤,抿下两口,“味道挺甜啊。”
丁易愣怔半日,“夫人你这是?”
“知县老爷做事什么风格,你不知道么?不给他吃回扣,他能乐意吗?但有两点你们要切记:一是对外传时要往多了说,多少银子,到时你们再跟知县老爷商议。这是为让康将军彻底死心。二是贿赂知县老爷的所有证据要留好,只有攥在咱们手里,他才是咱们这条船上的人。”
丁易已觉如坐针毡,连续喝下两碗绿豆汤,嘴里咕咕哝哝地道:“湃得一点都不凉,不解渴,你们端下去再湃一湃。”
“你放心,我亏待不了你。”凤染朝宁梧抬抬手,把另一碗绿豆汤递给她,话却还是对丁易在说,“以后常澎会在边境集市里发展营生,还得靠你照应。等靠海那片地有了收成,一样有你的一份。说定好的军粮,到时候会以你的名义送给康将军,人情算你的。”
“夫人如此信任我,我真得多诚惶诚恐。其实我……”
“不是我信任你,而是你信任我们。”凤染站起身,活动两下腿脚,“但咱事先说好,你以前怎么欺压百姓我管不着,以后绝对不允许底下人再那么做。”
“夫人这是逼我们从良啊。”丁易跟着站起来,哭笑不得地道,“我们哪能撇得那么彻底?”
“侯府隐匿锦县是权宜之计,终有一日会暴露在阳光下。你既受命于我,便是侯府之人。凡事都好商量,可绝不能毁了侯府的名声。你听明白了么?丁易?”
“小人明白。”
丁易突然觉得凤染是“绵里藏针”,再没有比她更会扮猪吃老虎的人了。她真的是个闺阁小女子吗?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所思虑之处缜密至极。他觉得凤染有点可怕,她看起来明明那么人畜无害,恨不得柔弱到一推就会倒下去。
宁梧也被凤染的这些话所震撼住了。以前只以为凤染是个外柔内刚的小娘子,直到今日她才发觉,凤染还能这般运智铺谋。难怪隋御会倾心于她……
宁梧替凤染戴好帷帽,主仆俩缓缓走出这座小院,丁易在后躬身相送。
水生见凤染走了出来,忙地摆好马凳。凤染半提着湘裙踩上去,又微微瞥头,对身后的丁易说:“东野人是不是愿意去海边惹是生非?”
“这二年是比先前频了点。”丁易低首回道,“康将军在那附近设了边哨,只是人烟稀少,过去得差一些。不过夫人请放心,若以后咱们得到那片地,小人定会常常去巡看,觉不会让对面那些野夷兴风作浪。”
“锦县上有正规的渔民么?”
“额……甚少,毕竟海岸线不是很长,还在两国敏感地界上。”
“我们县上的食盐由哪儿供给?”
丁易鬓角的汗水已哗哗流淌下来,凤染的野心原来这么大?醉翁之意不在酒,要那片荒地只是引子,她真正的目的是那片海!
“这个小人真不知道。”
“没关系。”凤染不紧不慢地坐回拱厢里,“我相信你会知道的,对么?”
车轮悠悠地碾动起来,丁易才敢擦拭鬓边汗水。这“贼船”已然坐上,赌好了一片前程,赌不好会不会一败涂地?他靠在门框上喘着气,建晟侯府能给他的利益,远远超过了以前所有“东家”的总和。他要赌,而且要赌赢。
次日,天降大雨,侯府从上到下忽然歇了下来。
凤染又被隋御强压着睡到巳时才起床,她靠在窗前发呆听雨,隋御在明间敞厅里教隋器在诵读文章。
隋御听到卧房有响动,撇下义子走进来。
“起了?”
凤染蓦地转首,笑道:“这场雨后,稻谷长势定会特好。我打算……”
“娘子,歇歇吧,咱别这么着急。”隋御走过来,轻抚她的脸庞,“别躲我。”
“我哪有。”凤染坐回妆奁前,“你的伤已好的差不多,脚底是不是犯痒了?”
隋御特自然地拿过篦子,替她篦起长长的青丝。凤染身子一凛,肩膀却被隋御按下来,她懒得挣扎,便随了他的意。
“娘子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隋御朝铜镜里的凤染笑了笑,“去看海吧,就我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