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洞室十分窄小,比地球上的狗窝大不了多少,既阴暗又潮湿。一扇锁得牢牢的铁门上,有一个焊有钢筋格子的巴掌大的小窗,从这里可以望见外面宽敞的山洞走廊;地面、洞顶和四壁全是湿漉漉、又粘又滑的岩石。我既不能站,也不能躺,只能像只猴子似的蹲在里面;水珠不断地从洞顶的裂缝涌出,滴落到我身上,衣服很快就湿透了;几只肥大的千足虫在我身上毫无顾忌地爬来爬去,有时竟试图钻进我的鼻孔,让我又厌恶又害怕。
人们常说世事难料,确实一点不假。几天前我还是嘎玛国家的座上宾,今天已是贝塔国家的阶下囚了。我知道贝塔是阿尔法的敌国,在争夺阿贝岛那一块绿色土地的战争中吃了大亏,积怨很深;我也知道,贝塔人对阿尔法国家航天科技成就大加诋毁,同时他们自己也在积极发展航天事业,并多次声明,地球是阿尔法星球各国的共同财产,要由各国分割占领和开发,不允许阿尔法国家独吞。他们把阿尔法人给我公民权这件事说成是一场闹剧,完全是哗众取宠,目的无非是标榜阿尔法所谓的民主和虚伪的慈悲,假借尊重地球人的人权来阻止其他国家向那里进军。他们不承认我的公民权,还说我在特利芒地的演讲是阿尔法科普作家写好稿子后训练我表演出来的,而我的出版物也是阿尔法出版商做的假,目的只是为了多赚钱。因此那军官说要按贝塔的方式处置我,我并不感到惊讶,只是为想象不出他们要怎样处置我而苦恼。从他们一开始就如此恶劣地把我关进牢狱看,我很可能要大吃苦头了。但我相信,他们决不会把我吃掉,阿尔法星球上任何稍有头脑的人都不会舍得这样做。
果不其然,他们在饿了我一天之后才送来一盘食物,那是一种又苦又涩、硬邦邦的像干栗子之类的东西,令人难以下咽。起初,我拒绝进食,两个嘎玛士兵把我按住,另一个士兵掰开我的嘴,将食物丸使劲往里塞。我急了眼,狠狠地咬了那个家伙一口。那人哀嚎两声,踹了我一脚,捂着伤处逃跑,跑时还重重地一头撞在石头上,翻倒在地。此后每天送食物时,他们不敢再靠近我,只把食物一丸一丸地从窗口扔进来。那情形,就跟地球上的小孩子在动物园的铁笼子外面投喂一只山猫是一个样子。他们还把一罐水挂在窗子格上,系了一根吸管供我饮用。两天后,我饥肠辘辘,饿的实在受不了,不得不拣起那些丸粒送入嘴里;因为我没有贝塔人那种坚利的牙齿,费了好大劲才嚼碎,勉强咽下肚。每天,那些贝塔军人都会到我这里光顾一两次,嬉皮笑脸地扒着窗子看我,操着我听不懂的贝塔话,冲我做鬼脸;其实贝塔人那副嘴脸,本来就难看得令人作呕,扮了鬼就更吓人了。我知道这些普通贝塔军人对我并无恶意,就想和他们勾通。我做着手势,试图用标准阿尔法语同他们交谈;但没有用,那些当兵的没有人能听懂我的话。
一连好几天,原先审问过我的那个军官都没露面。那家伙虽然面目可憎,但在这里却是能够与我交谈的人,因此我越来越急切地想要见到他。
一天,我从窗口看到他指挥士兵们忙着把一架小型飞碟往山洞里面拖,就使劲敲门并大声叫喊:“军官先生,军官先生!”
他不慌不忙地走过来,笑嘻嘻地弯腰朝洞室里望。
“嗨,你在这儿闹腾什么呀,阿卡利利?你咬得我那伙计差一点送了命,难道还不够么?”
“赶快放我出去,贝塔军官先生,”我叫着说,“你们无权把一个地球来客,一个阿尔法国家的自由公民,这样不明不白地关在牢狱里!”
“啊哈,”那军官咧着大牙,摇头笑道,“阿卡利利阁下的阿尔法语说得可真地道!你提抗议了,是吗?啧啧,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见你的大头鬼!”我说,“我在等你回答我的抗议呐。”
“哈哈,见我的大头鬼!这句话说的真妙。”那军官道,“可是我告诉你吧,我就要得到一枚大勋章了,那勋章上的确有一个大头鬼的肖像哩!因为我把你这样一个活宝抓住,还逮住四个嘎玛逃犯,算是立了大功呢,阿卡利利阁下!”
“我的随员,阿尔法人嘎尔丁先生和瓦波拉先生在哪里?我要见他们。”
“他们么,”军官说,“涉嫌犯有偷渡罪和间谍罪,都被关押起来接受审查。你现在不能见他们。”
“请让我会见阿尔法国家驻贵国的大使,”我说,“或者让我与阿尔法国家的巴姆蒂萝小姐联系。”
“听好,阿卡利利!”军官不耐烦道,“你不能见任何人,也不能同他们联系;要知道,你们正处于秘密关押状态。”
“你们想把我怎么样?”
“我们已经把你被抓获的情况写成书面报告,呈送给我们国家的军部了;到底会怎么发落你,那得由他们说了算。不过我可以保证,我们不会长期把你关押在这里的。”
“我要提请军官先生注意,”我说,“这间洞室条件太恶劣;吃的东西我也很不喜欢。”
“不要一口一个军官先生,没名没姓的。今后叫我塔里曼军士好啦。”他说,“听好,阿卡利利,我这里没有正规的监狱;这间洞室是专门关押违纪士兵用的,除了这间禁闭室,我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地方来关押你。说到食物么,我的部下每天吃的就是那个。那可是好东西,里面含有各种营养物质,足够你身体代谢用的呢。”
“塔里曼军士,”我改口问道,“你看我会在这里关多久呢?”
“不会长的,你放心好啦。”塔里曼道,“过几天我们就会把你送到一个好地方去,到了那里你就享福啦。”
又过了三天,一伙贝塔高级军官带着军部的命令乘一架飞碟来到这个海岛的边防哨所。他们足登绿色皮靴,披着红色的长袍,光头上缠着一方蓝色纱巾。飞碟一着陆,他们就让塔里曼领着来看我。他们轮流扒着窗口往禁闭室里瞧,于是我就看到了他们那一张张奇丑无比的嘴脸。他们看过我之后,似乎很兴奋,摇头晃脑,指着我用贝塔语彼此交谈了好一阵。有个瘸腿的军官伸进手杖来戳我;我觉得这人既无聊又讨厌,就一把攥住那根手杖,夺了过来,撅成两节,摔在地上。那家伙吃了一惊,往后一蹦,随后又哈哈大笑起来。
“阿卡利利!”塔里曼用阿尔法语叫道,“你冒犯了我军副总参谋长莫勒万将军,真是罪该万死啦。”
“真有趣,这个来自地球的小妖怪!”莫勒万将军也用阿尔法语说,“他厉害的很呐,塔里曼军士!你得想办法让他驯服些。”
“知道了,大人。”军士应声道。
莫勒万将军喊出几个音节,显然是下了一道命令,把哨所的士兵们集合到山洞走廊里。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向站得笔直的官兵们宣读。读罢,塔里曼军士正步走上前来,匍匐在地,伸出舌头舔了将军的军靴,然后站起来往上昂着头,挺起胸脯,就像一架拉开的弓。将军把一枚直径足足有十厘米、刻着贝塔开国元勋头像的大勋章挂在了塔里曼胸前。这时,所有的官兵都像地球上的大猩猩似的拍打起自己的胸脯来,发出一阵“啪啦,啪啦”的响声。我相信,他们这种动作,跟我们地球人鼓掌是一个意思。
授勋仪式结束,塔里曼军士带着几个士兵走过来,打开牢门,把我拖到走廊里,在高级军官面前验明正身;接着塔里曼军士把系着一根绳子的金属项圈扣在我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