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每一块树片的边缘都透着某种说不出颜色的光泽来。
这是梅岭老僧的精神力空然幻出的银杏树……好可怕的精神力量。
却来不及考虑太多。
夜空上方那道铜黄色的光迹正缓缓的下降。
易天行负金棍于身后,面色一寒,脚掌下喷出气流,震起满地树叶,而他的人也在这满天飞舞的树叶中疾射而上。
一切外象可作伪,梅岭老僧的身体作不得伪。
又至树洞,又见老僧慈悲容颜色,老僧又是平平淡淡一掌伸了过来。
仍然是一股沛然莫御的劲风直袭易天行。
易天行暗诵心经,以行者文定心神,全当这劲风是假,尖叫一声,举棍竖打……
“砰!”的一声闷响。
先前梅岭老僧那掌是假的,这一掌却是……真的。
易天行面门被狠狠击中,只觉鼻子一酸,唇角一痛,便欲流下泪来。
这架打的太可怜了。
但他在归元寺后园向老祖宗学的打架本事也不是白学的,他的身子还摇摇坠坠地向后方飘去,手中的金棍已然是棍尖一翻,在夜空之中,骤然变长,极巧妙无比地刺入树洞之中!
噗哧一声。
金芒一刺即收。
梅岭老僧胸口血花一绽。
他轻轻用手指沾了沾自己胸口的鲜血,缓缓伸到自己唇边,迟疑少许,然后舔了舔,再抬起头来时,脸上慈悲更盛。
易天行全不看他,闷头闷脑重又冲了过来,整个人在夜空中像只大鸟般滑了一个优美无比的曲线,金棍猛地变长变粗,变成一只底端细,顶端粗的怪棒子,恶狠狠地向梅岭老僧敲了过去!
梅岭老僧见着扑面而来的巨型大棒,眉头微皱,即便是五百年修行的他,也不敢用肉身来接这千古名凶器。
他原本湛湛有光的眼中,忽然间蒙上了一层血红之色。
老僧嘴唇一张,喷出一字:“咄!”
他整个人微微抖了起来,似乎这一个字便耗去了他太多的精神力。
下一刻,易天行身处局中,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一字的威力。
他以天生神力击出的巨棒,在夜空中猛地顿了下来,似乎击入了某处粘稠之极的泥沼之中,面前明明是空气,这棒尖却是如何也挥动不下!
巨棒的棒头离那个树洞只有半米远了。
这半米却像是天涯海角一般遥远,易天行双眼微红,将全身修为提到了顶点,却也无法往前一寸。
“啊!”易天行一声暴吼,双肩的衣服被挣的碎裂成丝!巨棒的棒头终于往前挪了一些。
梅岭老僧忽然抬头望了他一眼,这眼中蕴含着太多的东西,易天行哪敢看他的双眼,纵使自己有上清雷诀,只怕也会被精神力喷死。
他赶紧低头,脚下喷着天火,借力把金棒棒头往树洞里塞去!
之所以用塞字,是因为金棒此时变得过于巨大,棒头与那银杏树的树身差不多粗细了,就像是一只庞大的金色树木一样。
金色树木与银杏树在夜空下作着要命的搏斗。
……
……
不知道过了多久,易天行的背部渐渐有些力乏了,慢慢地抖了起来。
树洞中,梅岭老僧盘坐的姿式也渐渐显得有些无力。
那根粗大的金棒与直耸入天的银杏树间,仍然保持着半米左右的距离。
“狗日的陈叔平!”
感觉到头顶上,那枚黄铜装着的佛指舍利正往银杏树这方面坠了下来,若佛指舍利落在梅岭老僧手上,他若在片刻间参透,那一直被他禁锢着的须弥山罗汉们就玩完了……想到此节,易天行大感害怕,在心底里咒骂着那个天庭的胆小帮手。
似乎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梅岭老僧微微笑了一笑。
……
……
便在此时,一道极凄厉的破风声无由想起,银杏树下道观里一个黑影以人间不可能看到的速度,疾冲而上,浑身上挟着蛮横无比的强大气息!
那黑影须臾间便冲到了金棒棒头与银杏树洞间狭小的缝隙中,厉嗷声中,双手结了无数复杂的仙诀,一排恐怖至极的白牙平空而生,向着梅岭老僧枯瘦的身体横咬而下!
正是装作一个熟睡道僮的陈叔平,他选择此时出手,梅岭老僧的精神力全部用在对抗金箍棒的神性中,根本没办法防备。
糟糕……易天行双肩微抖,十分吃力,心里却是凉了半截,虽然不明白梅岭老僧此时还能作什么,但既然对方早就知道陈叔平埋伏在侧,一定会留下后手。
只是不知道这后手是什么。
阴险的陈叔平选择这个似乎是最恰当的时机偷袭,其实,却应该是最不好的时机。
令易天行震惊的是,梅岭老僧与自己交手根本没留后手,他只是在……留力!
在金棒天威之下,他还能留力,太可怕了!
梅岭老僧抬头看了扑过来的陈叔平一眼,眼中寒意渐盛。
……
……
纯正的佛光从树洞里缭然升起,柔光一片,却隐含至高威力。
陈叔平的喉头忽然响起一阵极怪异的响声,像是吞口水,又像是烧烤摊子上被炸着的剥皮鱼。
梅岭老僧猛喝道:“金身不坏!”
苦修了五百年的血族肉身,以佛法加持过的残破身躯,在树洞里骤然镀上了一层金光,看上去煌然莫名。
陈叔平的仙诀已发,白齿如刀,狠狠地咬进梅岭老僧的身体。
树洞中,那两排锋利的犬牙,被梅岭老僧的金身震的片片碎裂!陈叔平的身体滞在半空之中,“啊!”一声极恚怒的惨嚎,唇角鲜血喷涌而出。
梅岭老僧的身体也被咬破了很深的血洞,却没有断体之虞,他冷冷看着身前的陈叔平,一掌轻描淡写地拍在他的胸口上。
噗的一声闷响。
半空之中,陈叔平的身体被震的像子弹一样疾速向后弹去,嘴角的血花喷的满天都是!
以陈叔平强悍的实力,就算与梅岭老僧正面相搏,也不至于输的如此之惨,偏生这小子爱好阴诡一道,结果偷袭者惨被反偷袭,败的是唏哩哗啦,好不痛快。
易天行心凉了半截,心想这个帮手真他妈蠢到了极点,心里这样想着,手上却不敢放松,他闷哼一声,棒头使命压下,右手一招,一道能融世间一切物的天火苗终于向树洞里喷了出去。
树洞中佛息不散,仍然缭绕不止。
梅岭老僧闭目,双掌合什,唇中念念有辞:“咄!”
他以精神力幻出的千年银杏树,无由而退,生生与易天行的金棒天火拉开了数十米的距离。
而易天行的识海也如遭重锤,一阵刺痛在大脑里来复回转着,他的身体在夜空中不停上下翻滚,显得痛苦不堪,他险些扔了金棍,去抱自己的脑袋。
不知道翻滚了多久,他终于在空气中稳住了身形,擦掉自己鼻孔里渗出的血水,衣袖骤然燃起……易天行咬着嘴唇,身子飘飘摇摇浮在夜空之中,双眼悍意十足,看着数十米外的银杏树,忽然间怪叫一声平伸金棍,棍尖骤然变长,就像是一道金色激光一般往树洞里砸去。
梅岭老僧轻轻一合什,双掌柔柔一触,树洞里充盈的佛息猛地涨开,就像是一个充气的气囊一样。
金棒棒头与佛息气囊一触,嗡的一声闷响,就像戳破了一个空气口袋。
噗的一声,梅岭老僧吐出一口血来,喷在他合什的双掌上。
然后他面露恭敬摊出右掌。
“啪”的一声轻响。
老僧的血掌缓缓接住由天而降的一枚物事。
那枚黄铜包着的佛指舍利在他的血掌之上闪着微微流动的佛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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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铜渐渐化去,露出里面那截附着三根血线的乳白指骨来。
树洞里的充盈佛息,似乎都感应到了这截指骨的气息,争先抢后向指骨管中涌入,树洞里一片佛光缭然,跳跃不停。
梅岭老僧面色平静注视着自己掌中的指管,口中轻轻颂着经文。
骤然间,佛指舍利上的那三根血线竟渐渐淡了去!
梅岭老僧的气势为之一变,原本醇正柔和的气息依然纯正柔和,只是此时却仿佛有了天地之威,上压明月,下压大地,一股沉重之极的压力充斥着道观四周,梅岭上下!
……
……
被梅岭老僧无上威势所压不敢上前的易天行陈叔平二人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由傻了。
易天行醒过神来,怒骂道:“狗!快给我上!”
陈叔平张大了嘴,嘴里还在流血涎,暴跳如雷道:“疯子才上!”
易天行的心凉了半截,先前大家还有点儿希望,这个时候,对方已经把佛指舍利拿到手了,而且看样子,对方对于如何使用佛指舍利早有计较,不过片刻间,便能感觉到佛祖残留在指骨里的无上法力。
对上这样一个梅岭老僧,或者说是梅岭血佛……自己还要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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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光从指骨里,从梅岭老僧身上,从银杏树洞中缓缓地流淌出来。
其色纯正,其意纯和,其形纯美,其光耀于夜空羞皎月,其质威压大地慑万物。
佛光融融,渐冲天穹,金黄色的光点渐渐凝聚成形,缓缓构成一个模糊的形状,那个形状像是不同的圆构成的,大圆套着小圆,看上去柔美无比。
易天行紧张地拄着金棍注视着夜幕中的异象,汗水渐渐地流了下来,打湿了金棍。
大圆小圆,生生不穷,渐渐分明,上面那圆似乎是一头颅,下面那圆是一身体。
佛光阵阵从那庞大无比,直抵天穹的宝像身上喷射而出,照耀着梅岭上下。
宝像渐现真容,慈眉善目,难以语言形容,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威势无比。
易天行在心底哀鸣一声,再听着佛光深处隐隐传来须弥山诸天罗汉化体前的颂经之声,他的心头一阵迷惘悲伤。
……
……
“佛祖!”
陈叔平张着嘴巴恐惧说道,血水沿着他的唇边流了下来,然后一扭屁股像道黑烟一般往东南方向逃去……
“人人都能成佛,他妈的!老子也能!”
易天行眉角抖动了两下,猛一咬牙,金棍一砸地面,激起无数泥土,将棍往身后一摆,身形腾空而起,便向那万丈佛光深处的佛像里冲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