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已经为他准备好的一间专门的营房里。
那营房在一个单独隔离出来的小院里,只有独立的一间。围着院子守了一圈士兵,都是曹国公手下的人,没有一个是他带过的兵,他谁也不认识。曹国公和谷王朱橞都亲自过来问候,闲聊了两句无关咸淡的话,特别关照了他的饮食和生活所需之后,便告辞了,只留下那一队守卫和一个仆人。
他就这样回到了分别了一年四个月的京城。离开时,他是左将军、东昌侯,回来时,他依然还是左将军、东昌侯的名位,待遇却已经无异于阶下囚。
无所谓了;等到燕王破了京师,李景隆也就不足为虑了。然而马上他又意识到,李景隆本来也不足为虑,一切都是谷王的主意。可是谷王本来就和左都督徐增寿一起暗中与燕王串通,他早有察觉。谷王莫非是想绑了自己献给燕王?——或者,谷王索性是想连金川门也一并献了燕王吧?
无妨;他现在又不是淝河兵败,乱兵重围之中,与燕王刀兵相见。他可不会听任谷王的宰割。眼下只需要静下心来,观察周围一切变动。他的本来目的,只是救出天子,而门外的那队守卫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时机一到,他立刻就能离开这里,赶往皇宫。
他在军营中一住就是三天。李景隆和朱橞却再也不提放他之事;第一天后,也再没来看过他,甚至连李景隆的传令官也不见踪影。只有那个仆人和那队卫兵一直守在身边。
谷王这是想困死他。随即他又想到,这说不定本来就是燕王的主意。
六月初六,他从守卫的士兵口中得知,镇江守将童俊投降燕王;燕军不费吹灰之力占了镇江。应天已经完全势单力孤了。
当天晚上,又下起雨来。沈若寥住的地方偏偏屋漏。虽然六月京城,下雨也不冷,毕竟整夜躺在漏屋之中,雨水不断地淋下来,到处都湿透,也实在无法入睡。他只得卷了席子,躲到不漏的地方躺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雨停了。屋里一片阴湿。沈若寥醒来之后,只觉得浑身难受,坐立无力。他只道自己头夜着了凉,要了杯热茶喝,也没怎么在意。
到了日中的时候,难受却越发严重了。夏日闷热,他却体会不到,浑身依然是头夜屋漏的阴湿感觉。关节开始僵冷作痛。右腿上的旧伤又隐隐发作起来。很快,全身各处的旧伤新伤一并开始发作起来。他坚持走动了一会儿,心想活动可以让血液流畅,解除僵冷和疼痛。却不料走了一会儿,便头晕脑胀,再也支持不下去。他一头躺倒下来,捂住了头。
浑身仿佛无数把钢锉在每一寸地方冷酷无情地锉着,一直锉进骨髓里,痛得他喘不上来气。昏昏沉沉中,有人进来,有人出去,又有人进来。他一定是在昏睡,他什么也不清楚。仿佛有人唤他,试探他的额头。又仿佛有人捏了捏他的手腕。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周围人都在搞什么鬼。
我是发烧了,还是怎么了?冻得?淋得?他迷迷糊糊地想着,毫无逻辑,也想不出答案。
他陷入昏迷的瞬间,最后一个念头跳出了脑海:
金川门是个错误;但愿三山门不是。
李景隆听完医官的报告,转过头看了看谷王朱橞。
“殿下,您看这——”
谷王朱橞精明的眼睛打量着比自己年长二十岁的曹国公,问道:“贤侄的意思呢?”
李景隆叹了口气。“他生了病,什么也做不了,留在军中反而累赘。我们不如放了他,报告给建文,让皇上给他在城里安排地方住下,请医官照料。”
朱橞道:“他回来是要保护天子的。他在上十二卫亲军中威信很高,一旦他病好了,上十二卫亲军都会唯他马首是瞻。燕王岂能饶过你我?”
李景隆犯愁道:“那怎么办?任他在这儿病着?我怕再过两天,消息就会传到朝臣耳中,天子就会知道;一旦问起,我们如何应答?燕王可还不会两天之内就来攻城啊。”
朱橞无比阴险而得意地笑了笑。“贤侄莫忧,我有一办法,一可迷惑天子朝臣,二可于燕王面前请功,三可乘机整治沈若寥。说起来,他此时生病,真是天助我也;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李景隆若有所悟:“殿下的意思是——?”
朱橞凑到李景隆耳边,压低了声音,提示道:
“贤侄可曾想到锦衣卫指挥使蓝正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