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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西沉;天色暗了下来。两方已经激战了一个下午,胜负从一开始就是分明的,燕王的十六万人马现在只是想把二十万南军在郑村坝一举歼灭。沈若寥终于找到了安陆侯吴杰,原来已经和何福在一起,正率领手下将士奋力向南方突围。正在这时,燕军中突然有人高喊起来:
“拦住南面,休要跑了贼兵!”
大量燕兵从两翼包抄上来,堵住去路。南军一路血战,拼命撕开一个裂口,一寸寸向外挤着。
稍顷过后,天已经完全黑了。沈若寥杀退一组番骑,抬头却发现不见了何福和吴杰。周围潮水一般涌上来的都是燕王的战士,本来他手下也不带兵,除了钟可喜之外,没有一个南军战士跟着他走。他杀得晕头转向,没了太阳,更分不清东南西北,不知道该上哪儿去找大部队,一时有些束手无策。突然,他猛地一个转身,一骑高头龙驹定定地挡在了他面前。马背上一人全身金甲,长髯及腹,横提一支精钢长槊,腰挎一柄长剑,黑黝黝的光芒,他不须抬头,就知道是飞日和他的主人。
朱棣一动不动地立马站在那里,瞪大了眼睛看着沈若寥,有些不可思议。
沈若寥终于扬起脸来,望着燕王惊讶而写满了疑问的目光,只觉得胸腔里一阵难以遏制的狂跳。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朱棣困惑地望着他,似乎在等他开口,似乎自己也在犹豫,不知该说什么。那脸上忽阴忽晴,闪烁不定。
燕王身后的几个随身武将却按捺不住了。一个人突然纵马跳到了朱棣前面,不由分说,长戟就向沈若寥刺来,凌厉如电。沈若寥吃了一惊,仰身闪过,秋风架空长戟,定睛一看那人,竟然是端礼门口曾经拦过姚表的那个大胆的士兵薛六。
他无心恋战;在燕王面前多呆一刻他就觉得不堪忍受。他更不愿伤了燕王身边的任何一个人。秋风绕过长戟,虚晃一剑,引开薛六的戟,趁他不能收势,二流子一蹿而出,绕过燕王,向他身后突去。
一抹金光横贯,一骑虎将便纵身插到了他面前,却是朱高煦,二话不说,红缨长枪飞飚而来。沈若寥闪身让过一枪,策马欲走,朱高煦却不依不饶,紧逼上来,一面叫道:
“背信弃义的小人,无耻叛徒!我替父王杀了你——”
沈若寥心里叫苦不迭。却在此时,黑暗中两座骁骑突然冲出夜色,冲到二人当中,一支长槊只一挑打翻了朱高煦的长枪,另一支银枪径向后面的朱棣刺去。众燕将大吃一惊,纷纷扑到燕王面前挡住枪尖;朱高煦也受惊匪浅,收回长枪护到父王面前,不敢再战。
为沈若寥解围的二将也是无心恋战,见好就收,立刻长槊和银枪就收了回来,不由分说掉转马头,挟着沈若寥和钟可喜,策马就向南杀去。
沈若寥惊讶地问道:“盛将军,平将军,你们还活着!”
死里逃生的盛庸和平安却来不及回答他,两个人满头满身都是血泥,带着手下几个南军将士,一面杀退追击围堵的燕兵,一面奋蹄疾驰,终于闯到了大营之外,却不料左右两翼,呼啦啦两片燕军又掩杀上来。冲在最前面的两骑大将正挥起手中的长槊,向着逃命的他们横扫过来,却突然不约而同停住了手,收回长槊,同时勒住了胯下战马。
所有人都愣了一愣,只见那两个燕将一左一右,都抬起手来,对后面的士兵命令道:
“让他们过!不得放箭!”
沈若寥看清那一左一右两员大将,正是张玉和朱能,顿时明白了,心下感激,不说什么,只是猛地一踢马腹。二流子离弦之箭一般,瞬间将一片狼藉的战场远远抛在了后面。
盛庸和平安见状,立刻纵马追上来,大难不死的钟可喜也竭尽全力追赶上来,总算是逃脱了死地,老老实实松了口气。
一行人向南狂奔了一阵,直到明月高照,四周再也见不到人了,才停了下来。平安问道:
“我们现在怎么办,往哪儿去?”
沈若寥道:“我跟何将军、吴侯爷约好了在大营南口会齐,一起突围出去,不料走散了。现在,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哪儿,逃出来没有。”
盛庸问道:“大将军呢?”
沈若寥无奈地一笑:“咱们为大将军操心倒是完全多此一举了。明天的这个时候说不定他已经到京城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咱们该怎么办。”
盛庸踌躇了一下,问道:“咱们当然是南撤;可是,攻城部队怎么办?没有人去给他们送消息,燕军马上就会去救北平,到时候内外夹击,他们可就惨了。”
平安立刻说道:“我去报信;盛将军,你来护送监军大人南撤。咱们到河间会齐吧。”
盛庸想了想,摇了摇头。
“河间太近,燕军很容易就追过来。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大将军自己一定是直奔德州而去了。咱们就到德州遇齐吧。如果你见到了何将军和安陆侯,麻烦平将军告诉他们一声。”
平安道:“明白!平安去也,监军大人,盛将军,保重!”
说罢,他掉转马头,带着手下几个混战之中跟他一起逃出命来的南军骑兵,向西北方向的北平城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