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玛傻乎乎地问:“小吃一条街…在哪儿?”
见面之后,万穗儿说:“我就不夸你帅了,你肯定听多了。”
朗玛很实在地说:“只有我老妈这样夸过我。”
那天,朗玛喝多了,万穗儿不放心,要给他去开个房。朗玛的脸上露出了坏笑:“节奏太快了,我不同意。”
一次,万穗儿说她堂哥和表哥都亲过她,朗玛又使坏了,他说:“虽然你这个招商银行很一般,可是,那两个建设银行都跟你有业务往来啊。”
一次,朗玛带万穗儿去兜风,她非要试试开车,朗玛说:“就凭你在电子游戏厅练就的那点驾驶水平,敢在高速路上玩真的?”
一次,朗玛、万穗儿跟豹五遭遇了。豹五提出玩石头剪子布,谁赢了万穗儿就归谁。当时就被朗玛否决了,他说:“我们这么做太不尊重万穗儿了,我不同意。”
一次,万穗儿担心地问朗玛:“朗玛,你有没有亵渎过神灵?”
朗玛的表情第一次那么真诚,他说:“虽然我不信仰什么,但从来没有亵渎过神灵,不为别的,就因为它是很多人的信仰,我亵渎它就是亵渎很多人。”
那天,他还说:“我都想好了,我们挑个吉利的周末,举行两次婚礼。周六一次,周日一次。周六是中式的,给你蒙上红盖头,雇个八抬大轿,把你抬进洞房;周日是西式的,给你穿上最漂亮的婚纱,我们到附近的教堂举行仪式…”
最后那天晚上,两个人在一起,万穗儿说:“你老实交待,是不是今天晚上就想做新郎?”
朗玛再次露出坏笑:“不是。我只想让你做新娘。”
…
万穗儿的眼泪哗哗淌下来,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朗玛的母亲扑到尸体上,哭得再次昏厥。万穗儿赶紧擦干眼泪,跟朗玛的舅舅一起把她架出了火化车间。
万穗儿牢牢记着朗玛最后的容颜——他一点都不像死了,如同睡熟的婴孩。
过了一天,万穗儿大清早就来到紫罗兰小区看望朗玛的母亲。朗玛的母亲面容憔悴,两眼通红,看来昨晚一夜都没睡。
万穗儿陪她坐在沙发上说话,朗玛的舅舅一直在打电话,联系变卖这套房产以及朗玛的普桑车。
朗玛的母亲拉着万穗儿的手,慢慢地说:“朗玛上次回家就跟我说起你了,他说你是一个非常好的女孩,我还以为,你能做我们家的儿媳妇呢…”说到这里,眼泪又流下来。
万穗儿的眼圈也红了。
朗玛的母亲又说:“以后,你就做我的干闺女吧,我们还是一家人。朗玛在九泉之下,也会高兴的…”
万穗儿使劲点了点头。实际上,今天万穗儿来还有一件大事,只怕朗玛的母亲不同意,为此她昨天想了一夜,该怎么跟朗玛的母亲开口。
朗玛的母亲继续说:“这个房子里都是朗玛的遗物,你看看,选个东西留着做纪念吧。不然,这两天都卖掉了。”
万穗儿说:“阿姨,我想跟您商量一件事,不知道您会不会同意?”
朗玛的母亲说:“你说吧。”
万穗儿犹豫许久,终于说出来:“我想留下他的骨灰…”
朗玛的母亲愣了愣:“嗯?”
万穗儿说:“我想把他的骨灰做成画像,这样,我就能永远跟他在一起了。”
朗玛的母亲想了想,说:“难得你爱朗玛爱得这么深,我不会阻止你们在一起的。”
万穗儿紧紧抓住朗玛母亲的手,一大一小俩女人又哭起来。
这天晚上,万穗儿从爸爸的口中得知——豹五也死了。
万穗儿大为惊骇:“豹五怎么死了?”
爸爸说:“打架…这孩子从小到大一直争勇斗狠,我就知道早晚要出事儿!”
万穗儿说:“他是被人打死的?”
爸爸说:“我听豹五他妈妈说,他被人追赶,狂跑了十来公里,身体严重透支,最后摔在地上就完蛋了。公安到现在都没逮着追赶他的人。”
万穗儿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爸爸说:“就在朗玛去世的那天晚上。”
万穗儿又问:“他死在哪儿了?”
爸爸说:“听说,争执发生在东郊紫罗兰小区门口,有个保安看见了。豹五死的地方就远了。”
万穗儿如坠五里雾中,怎么这么巧!
朗玛的母亲和舅舅回汾水了。
朗玛的房子卖了,朗玛的车卖了,朗玛的人去了另一个世界,万穗儿的心就像被挖空了一样,甚至觉得那个帅帅的男生从来不曾在她的生活中出现过。
她躺在家里,一天只吃了一顿饭。
爸爸理解女儿,很少来打扰她。
家里安静极了。
万穗儿开始思考近期发生的一系列怪事。
在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人正常死亡,也有人非正常死亡,可是,这么多人统统猝死,显然不对劲。
即使地狱真的存在,那么,不管多坏的人,都是死后才下地狱,现在怎么了?还没等人死掉,死神就来把人抓走了!生命一条接一条莫名其妙地消亡,人类只能束手无策?
万穗儿想探究谜底,哪怕下到十八层地狱,再也回不来,至少看个明白。可是,地狱在哪儿?
她又一次想到了那张光盘,也许,只有从那里面才能找到蛛丝马迹。
可是,徐佑佑把所有的光盘都寄出去了,上哪儿再搞一张呢?
万穗儿想起徐佑佑说过,她寄光盘的那些人中,有一个是作家,叫周德东,于是,万穗儿上网找到他的微博,想给他写封私信,可是,他的上条微博是三个月前更新的,看来他很少登陆,给他写私信估计几个月都看不到。
她又想在网上发个帖子,问问谁收到了那张光盘,可是,很可能三天五天都得不到有效反馈,她已经急不可耐。
最后,她想到了那一白一黑两个人,他们是光盘的源头!
去哪儿找他们呢?
只有过江桥。
晚上,万穗儿一个人来到过江桥上转悠,期待那两个神秘的人物出现。
很晚的时候,一个从她身边经过的男子停下来,小声问:“丫头,你没事吧?”
万穗儿看了他一眼,不像个坏人,就说:“没事儿啊。”
那个男子说:“我以为你想不开呢。前两天,有个女孩跟你年龄差不多,就在这里投江了,也不知道救没救活…”
万穗儿说:“谢谢你,我只是在这里吹吹风。”她并不知道对方说的就是徐佑佑。徐佑佑的电话依然关机。
时间缓缓流淌,比江水的速度还要慢。爸爸打过两次电话来,万穗儿谎称她在同学家,让他不要担心。接近十二点的时候,也就是朗玛的死亡时间,万穗儿的眼前一亮,终于看到那个穿白衣服的男子出现了,他慢悠悠地从网吧方向走过来。
万穗儿没有害怕,迎着他走了过去。
两个人面对面停下了。
白衣男子朝她摆了摆手,算是打招呼。
万穗儿说:“我挖到了一只密码箱,里面都是钱,是你的吗?”
白衣男子笑了笑,说:“你不但乐于助人,还拾金不昧,真是个好人。不过,它不是我的。”
万穗儿说:“我也不是来寻找失主的,我想求你一件事儿。”
白衣男子说:“什么事?你尽管说。”
万穗儿说:“你有光盘吗?”
白衣男子疑惑地问:“什么光盘?”
万穗儿说:“十八层地狱的光盘。”
白衣男子看了看远处,压低了声音:“我听说了,很多人都收到过这张光盘,不过我没有。”
万穗儿说:“你去爱民便利店推销过!”
白衣男子说:“那是空白盘!而且我已经换工作了,不推销那个了。”
万穗儿盯着他的眼睛,突然问:“你去过一水青来小区吗?”
白衣男子说:“一水青来?没有。”
万穗儿又问:“那你去过紫罗兰小区吗?”
白衣男子说:“我刚来卫城不长时间,根本没听过这两个小区。你问这个干什么?”
万穗儿说:“你注意听着,我说几个人——孟院长,林兴旺,杨志,李计鸣,徐立,朗玛,豹五——你至少应该认识一个吧?”
白衣男子更迷惑了:“小姑娘,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万穗儿笑了笑,说:“你记着,我会查清你是谁的。要不,你现在就把我抓走。”
白衣男子愣了片刻,突然笑了:“小姑娘啊,你该回家了。”
万穗儿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终于愤愤地转过身,大步走开了。
她表面上一点都没害怕,实际上对方最后那一笑让她全身发冷。
第二天,万穗儿醒来的时候,爸爸已经去上班了。
他在餐桌上给万穗儿留了一张字条,叮嘱她饭菜在微波炉里,让她热一热再吃。另外,爸爸还说,早上收到了一个快递,给她的,他放在书房了。
万穗儿走进书房,果然看到了一个快递专用信封,她拿起来看了看,跟上次一样,上面没有寄件人的地址和电话。
她知道,这次不可能是《藏宝图》了。
她把信封撕开,掉出了一张光盘!她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这里面会不会是朗玛在地狱里受刑的录像呢?
鼓了半天勇气,万穗儿才把光盘插进影碟机中,打开之后,她大吃一惊——里面是十八层地狱的实况!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是谁寄来的?
万穗儿一下就想到了那个白衣男子,只有他知道万穗儿在找这张光盘。
她顾不上想太多,死死盯住了电视屏幕。
十八层,每一层的刑罚都令人发疯。
万穗儿的眼睛越瞪越大,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她咬紧牙关,一直坚持看完,并没有发现朗玛的身影。
本来她以为地狱里应该是刀山火海油锅之类,而光盘中展示的情景却跟她想象的不一样,有点像…外星人所为。
外星人?
万穗儿又把光盘从头放了一遍,她想从中找到线索。她不能害怕,这是她的工作,就像警察面对一具涉案尸体。
在整个地狱环境中,找不到一点跟人类社会有关联的细节,比如某个场景,某个物品的牌子,某种口音,某种饮食习惯,某种特殊地区才有的动物或植物…什么都没有。而且,“执法者”隐藏得严严实实,只在第十二层地狱中,出现了他们的一只手,用刀剜着受刑者的肉,再投进透明箱子喂老鼠。不过,都看不出那是男人的手还是女人的手。
爸爸快下班了,万穗儿赶紧看第三遍。
第一层地狱——那个中年男子被囚禁在一个圆球内,双手狂乱地抓挠着眼睛,一声接一声嚎叫,已经崩溃。
第二层地狱——那个年轻女子被囚禁在一间透明的房子中,赤裸着身体,内心世界就像电影一样显示在墙壁上。房间之外黑糊糊的,围着一群看客,面容模糊…
万穗儿的眼睛好像被什么硌了一下,她突然按下了暂停键。
可是,画面已经滑过去了。她朝后退了退,重新播放,再次突然按下了暂停键——画面中是那些看客,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人稍微清晰一些,万穗儿死死盯住了这张脸。
看着看着,她的头发一下就竖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