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实现不了。这天下士族无数,琅琊王氏能压得过任何一个,却压不过所有士族联合,就算加上陈郡谢氏也不行。”
“说白了,朝廷需要制衡。”
“桓温之所以成为所有人的眼中钉,就是因为他的征西军,无可匹敌,若桓温一心要变乱,一个月,足够他颠覆这天下。”
“我爹纵意山水田园,琴棋书画,琅琊王氏不遭人嫉恨,是因为想要制约我们,多的是办法。”
“可道门的制衡在哪里呢?就算是百家之余,全都加起来,也比不过半个道门。如今道门可以安稳,说白了,因为您在建康。”
“可等到您不在了,这道门就会让宫里那位觉得,尾大不掉,必然要出手压制,道门越大,那时候遭到的打击,就会越大。”
“取死之道有三,其一,天下已经有第一个桓温了,不论是谁,都不想见到第二个桓温,哪怕是大将军自己,也同样不想。”
“其二,道门无制衡,无约束,一切尽凭宫里对您的信任,可这份信任,别说等您仙去之后,就是在那之前,恐怕也未必能持续。”
“其三,江南士族如今或许难比往日,但底蕴犹在,您在的时候,或许可以压制,一旦您不在了,道门和江南士族,究竟谁才是主人,恐怕难说。”
讲完这些,王凝之不再开口,而是望向谢道韫。
谢道韫微微一笑,继而说道:“其实也不用那么麻烦,今日问道之会,您或许可见一斑,出言挑衅的学子,士子不是一个两个,可台上几位大人,视若无睹,这是因为什么?”
“因为您有了要成为第二个桓温的势头,当大家看到这一点之后,您的朋友,便不再是朋友,而随着道门愈发壮大,您的敌人,也会越来越多。”
“道门之所以超然,在于其不与人争斗,可夹杂了江南士族之后呢?”
“江南士族,毕竟是士族,自然是要入仕的,为官必有相争,难道道门还能超然于外?”
“况且,桓温手段,天下谁不叹服?征西军如铁板一块,他的亲族们自领其军,无可动摇,以军力强压其他,才能对抗这来自全国的压力,可您的道门,能做到这一点吗?”
“若是无法做到桓温这一步,却已经有了桓温的势头,恐怕道门要迎来的,不是日益壮大,而是灭顶之灾。”
“今日您有这个想法,我夫妻二人出言相争,若您真的实现了,下一次就会是王谢俩家的长辈,亲自来面对您了。”
长久沉默后,张道御缓缓开口:“你们俩小夫妻,是想告诉我,我没有桓温的手段和能力,却想成为第二个桓温,这是在给道门带来无穷祸患吗?”
王凝之笑了笑,“您今日下江南,宫里那位必然是默许的,为什么呢?因为江南士族,如今被北方士族,压得抬不起头来。”
“可是等北方士族被道门压得抬不起头来,宫里那位,会支持谁呢?”
“换句话说,朝廷和征西军不合,可军人们,选择站在桓温这一边,若是朝廷和道门不合,道门弟子,有几个会为了信徒身份,放弃自己大晋臣民身份?”
“军与民,本身就不同啊,军队能做的事情,百姓可做不了。”
张道御淡淡开口:“若我依你所言,又能有什么好处?”
“那好处可太多了,”王凝之眼前一亮,往前微微一探身子,开始了早就准备好的胡说八道。
……
小青峰,傍晚的山风柔和,伴随着绮丽的晚霞,让空气里都有些香甜。
谢道韫推开门,走了出来,瞧见那个睡在树下的身影,嘴角一弯,往前走了几步,给徐有福使个眼色,那小子便出门去了。
再吩咐绿枝去准备些晚饭来,谢道韫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他面前,慢慢注视着。
也不算多好看的一张脸,最多就是个眉清目秀,却偏偏让人百看不厌,甚至越看越喜欢。
尤其是睡着的时候,时不时还会露出个微笑,又会皱皱眉,可爱得很。
捻起一缕头发,轻轻拨弄着他的脸颊。
没一会儿,王凝之挺了挺鼻子,脸上这痒痒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儿?
睁开眼,却见到面前空无一人,耳边有声音响起:“你醒了?”
转过头,只见谢道韫就坐在旁边,手里拿着本书,头也不抬。
王凝之坐起来,伸出手抹了一把,翻了个白眼,“夫人,你的头发还在我脸上呢。”
谢道韫转过来一瞧,耸耸肩,理直气壮:“下次一定注意。”
“太阳都要落山了,你还不赶紧准备文章,明儿可是要上交的。”谢道韫眯了眯眼。
“唉,”王凝之烦躁地挠挠头,“写文章最烦了,真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就送马文才赢了吧。”
“别这么懒,”谢道韫放下书,拉了拉王凝之,“咱们就要走了,下次回来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是认真些。”
这边王凝之还在苦恼着,另一边,山长的院儿里,却是人声鼎沸。
要说这鼎沸,其实就只有陈子俊一人之声。
但这位今日受到巨大打击,到现在还没怎么缓过来的陈夫子,唾沫横飞,手舞足蹈,状若疯狂,实在是以一人之力,掌控了整个屋子的气压。
“山长,必须严惩,必须严惩!”
抹了一把脸上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还是口水,陈子俊再次发出抗议。
王迁之从书后头瞧了一眼,无奈地把桌上的帕子丢过去,“擦擦脸,像什么样子!”
“我不管!这次再不严惩,就真的没法儿教下去了!一个个的都如此放肆,迟早要闯下大祸!山长啊,”陈子俊拿起帕子胡乱抹了一把,小胡子抖得厉害,“他们都是要入朝为官的,这样行事,别说能成气候,怕是要出事啊!”
王迁之眼里闪过一丝思索,倒是没想过,陈子俊还能有这份儿心思,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那就惩戒吧。”
“这样,王凝之就要离开了,便不去管他,罚马文才打扫马厩一个月,荀巨伯嘛,就打扫山门一个月!”
“王凝之要走啦?”
“对啊。”
瞧着陈子俊瞬间明朗的脸色,和轻快的脚步,王迁之张大了嘴,看着他的背影,“你不管严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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