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那和阮氏沾亲带故的谢道韫,自然也不会帮扶阮平齐,而阮容当然会听女儿女婿的,谢家也自然会以她的意思为主了。
就从谢道韫那首诗,也能看出来,想要让她们母女欣赏阮平齐的想法,是要落空了。
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徒弟,阮永衣心中叹息,既然他一定要出仕,那自己就尽可能帮他一次吧。
谷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日头已经快到正中,所有人都放下了笔。
“所有文章皆已成,还是交上来,由阮永衣先生统一相看,各位请耐心等候。”
谢道韫将自己的文章递给旁边来收取的人员后,回过头,瞧着丈夫老神在在的模样,低声:“喂,你行不行啊,别装过头了,一会儿给人比下去。”
王凝之懒洋洋回答:“这就要看阮永衣老先生,打算帮她那个不成器的徒弟多少了。”
“你是说?”谢道韫皱起了眉。
“老先生居山中多年,人情世故可能已经远远不足了,她若是想用我给那阮平齐做陪衬,也未可知。”
“若是如此,那这家伙出仕,更会困难重重。”谢道韫冷笑。
“是啊,突然有个年轻人越过了王凝之,到时候必然会引起朝中各方争夺,可他自己没有那个本事去应对,站得越高,只能摔得越惨。”王凝之淡淡回答。
“可惜,阮氏如今已经没有能耐,可以像父亲扶着大哥那样,稳扎稳打了,说不得,还真会铤而走险。”谢道韫叹息一声。
“既然要走隐士的路子,那一族衰败,就是必然的,”王凝之摇了摇头,“且不说他们隐逸多年,缺乏那政治上的敏锐,就算是真有些本事,也不会得到重用,天下人人皆说阮氏有风骨,哪个士族会真的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天下皆浊,唯他独清,”王凝之冷笑,“真以为那些好名声,就能带起一族荣耀?”
“怕是只有百姓们,才会信赖。”谢道韫低声。
“可惜,说了算的,从来就不是他们。”王凝之摇摇头,夫妻俩不再说话,默默看着那边阮永衣。
看文章,要比看诗词慢很多,阮永衣也不着急,只是一篇篇认真读着,偶尔有觉得不错者,便会递给旁边几个长辈们互相传看。
直到看着阮平齐的文章,这才念了几句:“昔有一屋,坐以学书,雁过而风轻云淡,雨落而清新含露,推门见花开,闭门有花香相伴。今欲出屋而向北,水墨留痕,花香逸散,便及北属之地,当立新屋以博览群书,堪星辰,守月明,闻风声,得上意,无往而不利。”
阮永衣不置可否,只是将这份儿文章,交给了其他几个长辈们互相看。
而长辈们就表现得活跃多了,纷纷朗读后,满意地点点头,看向阮平齐的目光里,多了些期待。
阮平齐这文章,其实讲的就一个意思。
以前在这山林里的小屋读书,自觉已经足有文采,遍识山林之趣,如今该当入朝,立一新屋,在那天下之中心,才可更进一步。
“屋檐落雪,廊上有灯,夜半推窗而望,近雪染昏黄,远雪净而似霜,安谧以心旷神怡,清冷以卓然不群……”
阮永衣看向谢道韫,点点头:“倒是好一副新雪图,以文入画,引人入胜。”
谢道韫起身行礼,微笑。
王凝之低声:“什么时候的事儿?”
“去年年底,山阴有雪的时候,你不是还来我家里,在院中做了许多雪灯?”谢道韫回答。
“你还半夜起来看啊?果然是对我一往情深。”王凝之感动着。
谢道韫点点头,丝毫不害羞,理所应当地回答:“那是当然,不然我嫁给你作甚?”
王凝之垂首无奈,自己这个夫人什么都好,但是独一点,这落落大方,坦然相对的模样,着实有点儿过于男子气概了。
想要看她那种小女儿害羞的模样,实在太难。
日上三竿,阮永衣总算是把所有的文章都看过了,这才慢悠悠地转向王凝之:“叔平,你既要口述,便开始吧。”
这话一出,顿时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了王凝之身上,之前还不好意思,现在就无妨了,大家都想看看,这小子究竟能说出什么来。
几个阮氏宿老,已经打起来十二分的精神,要一字不落地听完,给他好好挑挑刺儿。
至于年轻人们,眼神则直接的多,阮平齐那文章,以山中之屋喻自己的隐居学习生活,以未来之新屋,喻以后入仕之志向,文采斐然,可谓上乘,那王凝之又要以什么来抗衡?
或许他先声夺人了,但到现在,议题已定,那翻来覆去的,其实又能有多少新意?
如今不论他说什么,都已经算是拾人牙慧了。
王凝之冲着众人一笑,郎朗开口: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一片沉默。
谢道韫瞧着自己丈夫,眼中异彩连连,若说是以前,自己或难相信他有这份儿心意,但在绿荫村住过一段日子后,亲眼看着丈夫和那些村民们闲聊,带着大黄狗种花护竹,才算是肯定,这是丈夫所作。
片刻后,阮永衣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欣赏,刚要说话,却被打断。
旁边的阮成卓实在按捺不住了,若是再让阮永衣给他个头筹,自己为儿子这一番造势,还有什么用?
“王公子此文章,确实上乘,只是公子非阮氏人,不知这望秋日文章,乃是以文而论天下事,非只言一人之事耳。”
周围人顿时都点头说是,谁都明白这是好文章,可谁也不想为他人做嫁衣。
阮永衣看了一眼,却没说什么,虽心中愧疚,但自当是为了那徒儿。
谢道韫眼神一冷,刚要说话,却见王凝之站了起来。
“既如此,我只有一言,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一片寂静。
直到阮永衣颤巍巍地站起,眼中泛起泪花:“有此一言,可胜万书!”
紫笔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