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宫。
太后所在。
“这儿以前啊,要比如今看上去华贵些,都是咱们太后入主,见得许多贵重东西,说是‘百姓尚未得全安,如何有荣享富贵’就让人都分了类,要么收归库里,等着陛下长大了,就一起入库,要么就直接发卖了,把钱入国库。”
走在前头的公公,一边给王凝之带路,一边介绍着,“二公子这是头回进宫,有什么不明白的,尽可询问于我。”
王凝之目光扫过周围,倒是比自己想象中的,干净许多,这一路上过来,都是些花草树木,就连雕刻物,也不见得有多精美。
笑了笑,王凝之从袖中取出一袋银子,递给刘公公,“多谢内侍美意。”
这些人做的都是伺候人的活儿,眼力劲儿远过寻常人,想必也是刚才瞧着自己打量周围,才会出口解释。
而他的解释,也是在告诉自己,太后不喜奢华。
对于这些善意,当然是要多多交好。
刘公公眼里的笑意浓了些,接过银子,也不见他手上如何动作,那些银子便都进了口袋,“当年王大人入宫见先皇时,我也曾有幸,见过几次。”
“内侍大人竟和我王家还有这份儿缘分,实在难得,我爹已经多年不入宫了,您还记得,等下次见到他,我定会跟他说。”
“不敢不敢,王大人可未必记得住,”刘公公‘呵呵’笑着,一路把王凝之送到崇德宫门口,这才行礼:“公子,太后便在宫中,请。”
王凝之点点头,在几个侍女的接引下,踏入崇德宫。
宫殿是相当大的,作为太后的地盘,虽然比不得那皇帝居所,但也是辉煌。
自几年前,太后褚蒜子临朝称制,便是在‘太初宫’中来阅奏章,见外臣,商议国事的,今儿却把自己带到崇德宫,王凝之也是不明所以。
跟着侍女到了侧面,一间书房外,侍女便不再向前。
门口几个宫女,向王凝之点头致意,其中一人道:“王公子,请。”
书房里,墙壁上,有不少的字画,里面几个宫女分立两侧,书桌后,端坐着一位年轻妇人。
算起来,太后褚蒜子,今年也不过二十八而已。
眼下,她正在写字,头也不抬,“是王凝之到了吗?”
“王凝之,见过太后。”王凝之垂首行礼。
“免礼,你且等一会儿,给他拿些点心来。”褚蒜子吩咐一声,便有一个宫女领命而去。
王凝之急忙推辞,褚蒜子却摇摇头,没什么架子,“去那边坐着吧。”
王凝之依言,走到旁边的案几边,却没敢坐下,太后还站着,谁敢坐啊?
瞧了几眼书桌后那人。
穿着一件鹅黄色的长裙,衣饰简单,却相当精致,头上也没有多少装饰,只是一根白玉簪子。
看上去就是美丽的妇人而已,可偏偏她的手里,握着这个国家,最大的权力。
很快,褚蒜子便放下手里的笔,抬起头来,白净的脸上略施粉黛,容貌清丽,却有一点,是那外头女子远远不及的。
细细的娥眉下,一双眼睛,略长,又带着些微冷。
即便是不说话,她那一双凤眼,都不怒自威。
毕竟是临朝称制的女人,气质早已不是一个妇人所能有。
嘴角露出个浅浅的笑容,像是心情还不错的样子,嘴里的话,却没那么和气:“王凝之,怎么不坐下?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啊?”
“不敢在太后面前放肆。”王凝之垂首,一副乖巧的样子。
“我召你入宫,你这一路,却是惬意得很,乘船而下,望风而叹,这许多日,才算是到了建康,不第一时间入宫拜会,又在家里休息了两日,琅琊王氏的公子,可当真是难请啊。”
王凝之回答:“太后误会了,我一接到您的旨意,便往建康而来,只是以前和庐江太守,袁真将军有些不愉快,所以特意乘船而过庐江,不想多生事端,这才来的迟了些,在家里修整了俩日,也是担心一路风尘,不能以最好的精神来拜见您。”
褚蒜子点点头,“倒是比你爹会说话,好了,坐下吧。”说着,她便在桌后先坐了下来。
王凝之再行礼,坐了下来。
“瞧见那些书画了吗?认识吗?”
“回太后的话,瞧见了,有些认识,是师公卫夫人和父亲,母亲所作。”
“嗯,”褚蒜子打量着王凝之,“我几次邀请你爹入京,替陛下分忧,他都不肯来,只愿在那山野间玩乐,却不顾及陛下艰难。你这次入京,他就没什么话,要你转达?”
王凝之愣了一下,回答:“我自接到您的旨意,便上京而来,并未收到父亲书信。”
“呵呵,王逸少啊,还真是心有成算,他是打定了主意,把王氏交给你们兄弟了,只是,他就不担心,朝廷撑不到那个时候吗?”
褚蒜子的话里,不无怨念。
朝廷和士族的关系,一向如此,越是大的士族,越是不愿意为朝廷效力,对他们来说,只要朝廷不倒就行,皇权越大,他们的权力就越小,但如果没有了皇权,他们也可能会被清算,于是整个大晋,能人异士数不胜数,却偏偏如此孱弱。
就像去年,桓温那般逼迫,都无人愿意帮她,直到最后桓温大军过武昌,近宣城,这才能让琅琊王氏的当家人,前去对抗。
可偏偏,宣城事一了,王羲之便转身回了会稽。
各大士族,都有人在朝中任职,却没有一个士族的当家人,会在朝中。
吴兴,吴郡,钱塘,东阳,会稽,甚至那些不在扬州之外的地方,都有士族坐镇,却偏偏在这建康城里,找不到一个能当家做主的人。
有时候,她都很怀疑,这究竟是皇帝在位,遥控地方,还是地方在遥控着建康。
“陛下崇志而有天望,太后贤德自有天佑,我爹自知能力有限,方才不入建康,便是怕自己帮扶不成,反而成为陛下的牵累。”
王凝之心里也很苦,当然知道太后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可偏偏她这些话,该冲着的人,一个都不肯来,于是抓着自己,也算是一边倒苦水,一边责难了。
谷“少给我说这些好听的。”褚蒜子美目一瞪,顿时整个屋子里,气压都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