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几笔,记着一日往来,乃是顾安堂在小竹林的日常,无甚特别。只末尾处,添了一笔:另,明儿已能识得大半单字,亦能自行起居,聪慧难当,甚类吾儿。
约莫看了两三张,皆是这般形式。末尾处,必提及长明之况。虽不过寥寥几笔,但长明却看得不舍,总要来回多看几遍,仿佛透过这些字眼,便瞧见幼时自己是怎样小小一只度过那些艰难的日子。而他竟不似她从前以为的那般冷情心硬,分明是分分刻刻在一旁看着她,盼着她。
她果然姓顾,叫顾长明,仿佛前头加了一个顾字,她就再也不是单单的一个人了。
长明小心翼翼将那几张叠去一边,又拿过另一封信。
这一封,上头并无任何着署。长明拆了信封,里头却还有一小封,封上小字书“轻启”。封信之人有多珍视信封之物,可以想见。
长明小心翼翼拆了信封,泛黄的素笺,磨损的纸头边缘毛毛搓搓,皆不及那句“长明吾儿”来的入眼。
信不长,不过寸来一段:
长明吾儿,见信如面。
岁月不拘,情长难存。欲携妻子,山野秋林,朝居白露,晚奉息竹。却未曾想,巫族致难,圣命如摧。为父临书仓促,欲言难尽。父与尔母,命之难复。生离之情,犹如断骨,日夜思来,心犹拳拳。至此一别,死生难见,惟盼你逃得生天,安稳一生。
没有署名,不过似乎也不大重要了。
原来长明一名,非顾安堂所起,而是她的亲生父母。
季云疏对此事从不提及,顾安堂她祖父教养她九年之久,硬生生是瞒的滴水不漏。木昭一心以为是她的父亲设计,骗取了阵法,才害的巫族蒙难,如今看了这信,长明倒觉得,事情的真相,只有刘士安他们说的才有几分可信。
长明抹了一把脸,却没能抹干净脸上湿意,于是只得又抹了一把。
一把接着一把,不知不觉抹了许多把,脸蛋擦得生疼,硬生生是逼着自己止了哽咽,伸手去捏摊在眼前的书信,又怕手上的泪沾湿了信,一时手僵在一旁,眼睛盯着那句“长明吾儿”,止不住的酸涩胀意。
半刻,理好了心绪,长明又将顾安堂所书的日信抽将出来,一封一封,按着日期,一字一字读来。
打头的第一封,已叫她心痛如绞。信上言:
风雪大作,我知吾儿已去,孙儿在怀,却报仇无门。想是生人多痛,别情难捱。长明身有余毒,眼之不明,我亦无人可托,只得苟且偷生,日夜,念念。
再一如是:
临溪地南避祸,此处近水茵竹,风光甚美,想来我儿若在,定喜。
长明右臂胎记尽显,为避祸端,狠心剜之,听她声嘶哭竭,我心亦如刀绞。
又一如下:
临出京时,圣上似有所感,以毒禁我。虽解,却有残余,近日身残气虚,对夜探星道大成,已知我命将至。只哀我长明,无人照拂。更遑她目不能视。只得狠心待之,如幼鹰离巢,断翅之痛,亦悲亦痛。
但此番也好,若我如逝,她亦不会如我一般,念故去之人夜不能寐。
待将一沓看完,已是夜半烛将灭。
长明揉了揉酸涩的双目,她长这么大,竟还从没哭得这样厉害过。未能承欢膝下,委屈撒娇憋忍的泪水,今夜借着这些陈年旧信,向那三位为了她而殚精竭虑,早已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