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的广平郡星月皎然,她已经能望见兵营黑黢黢的轮廓和星星点点的篝火——自小跟着她阿耶南征北战,那是她熟悉的景象。
马蹄踏过,原野上升起小蓟淡淡的香气,有点似菊,让她想起洛京的秋日,那时候满城都是菊花,家家户户的园圃中似乎都栽着几株,她第一次见到姜景义就是在那样的秋日。
很快到了壁门,她一拽缰绳,把自己的名刺交给兵士验过,然后径直策马奔向主帐。
她下了马,想掀开帐帷去找他兴师问罪,却在距他一步之遥的时候踟蹰了,见了他又能怎么样呢?质问他为何恩将仇报?她救了他,又帮他隐瞒身份混入阿兄的营中,她现在能狠得下心揭穿他的身份么?若是狠得下心她也用不着来这儿找他对质了。
门口的侍卫认得她,上前行礼:“殿下,来寻将军么?属下进去禀报。”
“将军歇下了么?”司徒香问道。
“半个时辰前才安置。”那侍卫回道。
“不必禀报了,我晚些再来。”
司徒香说着走到帐前,伸手把帐帷拨开一条窄缝,往里望了一眼。
帐中一片漆黑,但是她仿佛看见了姜景仁熟悉的睡颜,心中有种得偿所愿的充实完满。
她翻身上马,出了军营,任由马带着她漫无目的地走着,这回她不急了,马渴了,把她带到一条河边。
司徒香不知道这是什么河,她下了马,牵着缰绳把马带到河边,温柔地摸摸马鬃,解下佩刀放在河边的石头上,一步步地走进河中央,河水很冷,渐渐漫过她的小腿,膝盖,腰,脖颈。
司徒香回头望了一眼军营的方向,闭上眼睛沉入这无名的水里。
***
入凉州以来,卫琇与司徒徵数次交锋,这是最残酷的一次。
两人都明白,已经到了必须决出胜负的时候。双方主将亲自上阵,战鼓如雷响彻云霄,生生把东边的天空敲开一条裂缝,血色的朝阳映亮了地上的血河。
卫琇不停地挥刀,整条胳膊都已麻痹,他便将刀换至左手,继续砍杀。
这个司徒徵更是早已露出疲态来,一队亲兵将他护在中间。
突然从背后射来一支冷箭,一名侍卫在千钧一发之时扑上前来,堪堪以身替他挡住。
汝南王转过身去,是他所剩无几的亲信之一。
侍卫们冲上前去将那谋逆之人制服:“说!是谁派你来的!”
那人不肯吐露半个字,被侍卫们乱刀砍成了肉酱。
即便他不说司徒徵也能猜到,他想着把江山拱手让给儿子,儿子却迫不及待要立即置他于死地,衰朽疲弱之感突然漫过他全身,让他不能动弹。
真的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侍卫的圈子退得越来越小,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他想再杀几个人,已经杀不动了。司徒徵看着一箭之遥的卫十一郎,一身血污仍是那么年轻,那么干净,如同黎明一般辉煌,而他将留在夜里。
司徒徵朝着卫琇笑道:“钟十一娘。”
卫琇闻言果然脸色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