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延英殿内已经聚了十几号人,按官资坐着,一个个面色都好不到哪儿去。她刚坐下来,就听到李国老一个劲地咳嗽,好像近来身体当真很差。
小皇帝姗姗来迟,一众人要起身行礼,他忙说“免了免了”,坐下来就问战况。
“陛下,函谷关恐怕守不住了。”赵相公开门见山,一点也不忌讳:“兵力有限,物资匮乏,而叛军势力愈发壮大,十分顽固——臣等望陛下早作打算。”
小皇帝一愣,早作打算?那是什么意思?
“东边是无法走了,江淮也不能去,只能往西走。陛下可秘密出京避难,等到长安失守再走可就来不及了。”老臣们经历过几十年前的长安动乱,他们坚信长安就算沦陷也只会是一时,只要保住势力,卷土重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小皇帝突然被安排了这么一条路,不免有些惴惴。他隐约明白老臣们的用意,但心底里仍腾起些许绝望来,这是……长安当真保不住了的意思吗?
“那、那爱卿们呢?”
“老臣们这把年纪了跑也跑不掉,自然是留守京中。”赵相公道,“届时会安排细致周到的官员护送陛下离京,请陛下安心。”
小皇帝暗暗抓紧了座下的垫子。
李国老随即又让许稷报告了近日支用情况,最后才领着一众人告退。
到殿门外,一众人都很沉默,唯赵相公转过头同许稷道:“许侍郎尽快将手上事务安排妥当,今晚随同陛下离京。”
许稷骤觉惊讶,抬眸道:“为何是下官?”
“陛下信任你,看不出来吗?这种时候不可能将陛下交到不信任的人手中。”他停下来,又喊职方郎中1,道:“瞿郎中熟知地理,会与你们同行。”
年轻的职方郎中瞿以宁对许稷一揖。
“但度支——”
“此事已定,度支的事你勿要再担心。”赵相公语气强硬,“度支是重要,但此事更重要,务必确保陛下安全。今晚亥时准点出金光门,你先回去吧。”
赵相公说完就走,一众人连忙跟上。只有李国老仍站在廊下,看着那白玉台阶一言不语,他看到了杵在原地不肯走的许稷,知道她心中困惑,也明白她的不甘心,咳了一阵忽然开口:“从嘉。”
许稷回神,走到他面前生硬地唤了一声国老。
李国老眯了眯眼,忍住咳嗽,看着她道:“许羡庭将你教得很好,但时不与人哪。”他负手往前走了两步,腰背已有些佝偻。站在这高台上俯瞰,嵯峨皇城入目,有大雁从殿宇楼阁上空飞掠而过,光宅寺的铃铎声叮咚响,阴云蔽日,只剩风。
帝国的上午,显得有些平静,又似乎与往常不同。他转头看一眼仍在原地的许稷,很是镇定地说:“函谷关,已经失守了。”
许稷眸光骤缩,她以为关塞只是陷入危境,却不知已经沦陷。
“往前百里,打开潼关,关中就没甚好守的了。”李国老语气平淡,好像关中将破完全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迎风又是一阵猛咳,他停下来道:“不然也不会如此仓促地赶你们走。年轻人留在京中陪着死毫无意义,还是走远些去做该做的事吧。”
这是真心话,抛开李家一贯坚持的苛刻门风,他并不希望许稷死在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