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异动的那天开始,他此后的每一天都比前一天要辛苦十倍,费尽全力才能瞒得住吹寒。好在孩子知道他的身体承受不住,胎动早产了。
方棠溪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一些,却发现低得连自己都听不清,每一次呼吸都令五脏六腑疼痛难当:“你不喜欢这个孩子,就……把孩子送到惜花山庄。吹寒,我死了以后,请你……请你一定要找一个,你真正……真正喜欢的人。吹寒……”
方棠溪还想说什么,却是再也没有力气,慢慢松开他的手,闭上了眼睛。方才说话时的神采和目中的温暖光芒,霎时间黯淡下来。
蓝吹寒心中一片茫然。
真正喜欢的人?什么叫真正喜欢的人?难道方棠溪一直以来就能看得出,他的喜欢不是发自真心?只有他还在自欺欺人,一直以为自己尽到了一个恋人应尽的责任么?
他一直希望找一个能与他两心如一的伴侣,即便和方棠溪在一起了,仍然觉得方棠溪不是一个能完全理解自己的人,为了配合他,适应许多陌生的东西,比如为了山庄去接触生意,为了他的身体去学针灸按摩,甚至连做饭做菜都有所涉猎。他以为自己做得足够,没想到的是,方棠溪看得这样明白。原来两颗心有没有贴近,对方最是清楚不过。
极度震惊之下,蓝吹寒的恐惧担忧居然消散无踪。
他忽然间接受了方棠溪即将离开他的事实。
他要自己以后和别人在一起,认定了他们之间没有真正的爱情。
蓝吹寒的心肺痛得极致,却反而镇定下来。
原来一直以来,方棠溪就没看好他们这段感情,所以,不管他做什么,方棠溪都能接受的。在方棠溪面前,他完全没有必要委屈自己做任何事。
他忽然发现,自己以前的曲意逢迎和小心翼翼看在方棠溪眼里,是多么地可笑和令人难过。
“我不会去和别人在一起。”尽管知道方棠溪可能完全听不到自己在说什么,蓝吹寒仍然这样说。
怀中男人的呼吸声更为微弱,像是随时都会断绝,蓝吹寒却是比任何时候都平静。
他脑海中一直想起方家搬离江南,几年后,十四岁的方棠溪再次出现在皓月居,仿佛从来没离开过,那样温暖的笑容。
一直以为自己完全不在意,却没想到,那样的灿烂表情,早就照到自己心里。
他轻轻地道,“你若死了,我就在你的坟旁边结庐,再也不想见别人了。”
谈论生死是大忌,他往常断然是不会说出口的。
可是现在,生也好,死也罢,没什么关系,只要在一起就好了。
他低下头去,亲吻方棠溪的嘴唇。
这种心中大恸却又无可依靠的感觉很是陌生,但他并不是没有经历过。
方棠溪上次险些被人害死时算一次,但那次时间短暂,他没有发觉异样,此时似乎感觉,一大片黑暗的回忆中忽然划开一道白光,黑暗的那边传来稚嫩的哭声。
‘哭什么,蓝家还要你撑下去!’严厉的女子声音斥责道。
回答她的,只是抽气地哭声。
‘你有你的事情要做,我也要去陪你父亲,有什么可哭?’
孩子的哭声并未停止,那女子忽地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无心无情,唯剑独尊,你都忘了么?’
刹那间,孩子和他自己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