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捡起那乱鸦铁扇,反穿了绣金大氅,施展独步天下的踏雪轻功,飞身下山!
那一点人影,
闪烁在莫大山河间,
竟倏然如一点星子,有了耀眼的光芒。
沈无常见他远去,惶恐起来,撕扯着嗓子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伸手想拦,又浑身毫无力气,只得仰面倒在了地上。那魔头心急如焚,奋力挣扎,几乎用尽了一切方法,但他那四肢百骸都仿佛背叛般拒绝了任何命令。
一股莫大的无力感撞上心头:
失去,失去,他的一生都在失去!
意识到这点,沈无常忽然空洞了一双眼睛,望着那无尽苍穹。
不知何时,原本缠绵的细雨变成了雪花,纷扬如撒盐,自深邃的天空坠下,落在他混着鲜血与泪水的眼睫上。
真安静。
就在这时,
眼前忽然闪现出一张熟悉面容——
容长脸型,淡眉,杏眼。
沈无常见状,心说自己是真到头了,否则怎连那老妖怪的模样都历历在眼前?
但那脑海里的独孤游竟扶起他来,出手如电,按住他背后肺腧二穴,尔后拿出一坛好酒,递到他面前。
沈无常拿牙拔开塞子,抿了一口,却只有满嘴的血腥味。
他苦笑,
“我不会已死了吧?”
谁料那独孤游竟生气起来,骂他:
“蠢货,你若真死了,横竖也咂摸不出味来,鬼才给你喝这样的好酒!”
沈无常闻言一惊,不敢置信,
“师……师父?”
独孤游没答话,皱着眉头自言自语,
“无情走了,若你也不在了,我一个老头子还有什么指望?”
“师父,是我不好。我失了约,自诩武功盖世,到头来却谁也没能护住……”
独孤游听罢,脸上却现出一点怅惘神情,
“这样对他,未尝不是一种解脱……被一个人恨固然痛苦,恨一个人,却是加倍的痛苦。即便他今日如愿,可那些罪压在身上,又何来快活?你不也正因为参透这一点,才要自寻死路么?”
沈无常闻言虚弱一笑,幽幽道:
“顾风流,叶容弦,凌剑秋,薛无情,乃至武林盟……这些人的命运,都因我这十恶不赦之人改变。只要我活着,该救我还是会来救我,该杀我的也还是会来杀我。
冤冤相报,无穷无尽,这就是命……
但我若死了,兴许这命就破了,大家就能各自安好,散如浮萍。”
“破命……”
独孤游沉吟,举头望向那纯白雪花,忽然问:
“你既然要破他人的命,怎就没想过要破自己的命?”
“我的命?”那魔头一笑,
“我的命便是死。只有一死才能还清一切,才能昭彰这人间公道!”
“公道,这世上哪里有公道?你若活着,对顾小公子而言便是最大的公道……”
沈无常闻言垂下眼,不愿他看见自己眼中的失落,
“可我身中桃花火之毒,活不久了。”
“但能不能活与想不想活岂非本来就是两件事情?顾风流,你就真舍得他么,你就真愿意他一觉醒来听见你的死讯?小西,你远没有你想的那样来去从容……”
沈无常抬眼看着独孤游那苍白的鬓发,喃喃道:
“破我自己的命……?”
可说到底,究竟什么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