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让他说出这个事实吗?他说不出口,这样的事实,又该让她怎么接受?
记忆恍惚回到高三那年,似乎也是这样的僵持,那时的母亲歇斯底里,掐着父亲的肩膀,像是恨极了似的,咬着牙,“没错,是我逼她堕的胎,她现在奄奄一息地躺在医院,身边儿连一个照顾的人都没有,全是拜我所赐,你有本事杀了我啊?杀了我大家都清净!”
他坐在一旁,盯着时钟的秒针一圈一圈的转动,不说一句话,还有什么话可说?他知道,一切都已经不可挽回了,以一种决绝的形式,哪怕他再不想,哪怕他再不愿,一切也都没了可挽回的余地。
这世界每天发生那么多事,可他想不通,为什么偏偏朝着最让人绝望的方向?
那天父亲和母亲第一次打架,二十多年的夫妻生涯,吵过,闹过,冷战的时候,能几天谁也不搭理谁,可从来没动过手,父亲受过高等教育,自诩是个文化人,秉持君子动口不动手的信条,哪怕这么多年,母亲一直有些小脾气,父亲都是忍耐,忍耐女人这种生物与生俱来的蛮横不讲理。
可那天大概是气极了,又或者对母亲的行为过于失望,总之他搬起餐桌前的实木凳子砸在母亲背上的时候,连眼都没眨一下,眼神冰冷地像是真的要杀了眼前这个为他孕育了一个儿子,并且辛辛苦苦维持一个家的女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凝结般的气氛,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两个中年人,像幼稚的小学生一样扭打在一起,父亲的一凳子终结了这场战斗,母亲凄厉的尖叫了一声,然后疯了似的又哭又叫,“宋钟国,你打我,你竟然打我!合着还是我对不起你了?你丢得起这个人,我还丢不起,我们离婚,离婚!这日子我不过了!”
父亲深呼吸了好几次,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像是在压抑什么,最终还是没能压抑住,他随手抓过桌子上摆放的水晶花瓶,狠狠地掷了出去,砸在推拉门的玻璃上,双双碎裂,屋子里到处是飞溅的玻璃渣,“好啊,离,明天就离,这破日子还过什么过!”
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玻璃擦着宋子言的脸飞了过去,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他用手抹了下,一手背的血,又抹了下,血还在往外冒,看着猩红的鲜血,他忽然觉到一股巨大的无力和愤怒。
他大吼了一声,“够了!有完没完?”
然后抓起手边的桌面陶瓷摆件,以一种对抗式的方式,更狠厉地砸下去,看着地面上崩裂的陶瓷碎片,仿佛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快感,毁了吧!都毁了吧!
他砸了一个格子架上的东西,古玩,摆件,相框,通通砸个干净,听着噼里啪啦的碎裂声,感受着碎片割破皮肤的痛感,竟有一种悲哀的快乐。
“够了吗?不够接着砸啊!别停,接着砸,日子别过了,煤气罐开开,关上窗户,一块儿死吧!”他的声音带着愤怒,远处墙面上的镜子能倒映出他的脸,怒目而视,眼底猩红一片。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要疯了,或许已经疯了。
母亲似乎被她吓到了,脸色苍白地愣在原地,后来抱住他,开始放声哭泣,“子言,对不起,妈不是故意的。”
那天父亲摔门而去,从此再也没回这个家,屋子里狼藉一片,到处是残渣碎片,放眼望去,像是灾祸现场。
原本温馨的家,变成了修罗场,是谁的错?他想来想去,只觉得头痛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