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第二天一早,他带着旺财在轩墨院子处转了一转,指着紧闭的院门同它说:“你小爹爹近日忙的很,无暇顾及你,你安分一点,晚上别叫了,免得扰他休息。”
要是平日里顾念景这么说,旺财绝对会依了它爹的意思,晚上安安分分,绝不嚎一嗓子眼儿。但这几天的旺财,实在不正常的很,所以,当晚,旺财嚎的音儿比前夜里更甚。
顾念景便纳了闷儿了,他想了一阵,一个不算突兀的想法在心底生成:这破崽子莫不是正在经历叛逆期?这么一想,顾念景有些头疼,他没经历过劳什子叛逆期,他的少年时期,都在练武保命中度过。故而,对于这个出现在旺财身上的“叛逆期”,他能想到的解决办法,可以说是没有。但他没办法,不代表轩墨没有办法。
于是,这天,他抱着“也许轩墨今天不忙”的想法,再次来到了轩墨院子外。他手刚举起来,正欲意思意思敲下院门,手还没碰到门,院门就“吱呀”一声响———被风吹开了。
……顾念景心下欢喜,想:可谓天助我也!面上笑嘻嘻,脚下一个跨步,便迈了进去,他冲着屋子喊了两声,“轩墨———轩墨!”
没人应。
他想:莫不是太累了在睡觉?于是压低了脚步声,轻手轻脚进了屋,里屋外屋找了个遍,还是没见到人。他正奇怪,突然瞥到那本被轩墨摊在桌子上的《百草集》,他走过去瞥了眼上面的字,发现一个都不识,当即就想:还好轩墨拒绝让我来帮忙,不然这下丢人可就丢大发了。
《百草集》上面的字他虽不识,但这并不妨碍他翻看轩墨在空白处所做的笔记。才看了一行字,他就止不住地夸:这字真好看!可以裱起来挂家里,天天看!然而,看过六行,发现轩墨所做的关于“无痕”的笔记后,顾念景突然消了声。
他瞳孔微缩,双肩止不住地颤抖,手握成拳,骨节泛白,抵在那行字上。很多被他深埋于心的记忆被这两个字轻而易举地唤醒,这两个字于他来说,就像一把尖利的小刀,轻而易举刺破他谈笑风生的面具,易如反掌将他拖拽进记忆的深渊。直至今日,顾念景才发现,原来,这么多年,对于当年之事,他竟然没有忘记分毫。
管家给他新取的名字果真深意十足:顾念旧时之景,不忘灭门之仇。
顾念景衰颓地回到了住处,他关了院门,锁了窗户,衣衫未褪,摔进了床里。四周安静下来,只剩呼吸浅浅。这个时候,所有情绪都被放大,恐惧、愤怒、不甘、愤恨……而那些深匿于心的记忆,也在“无痕”的刺激下,破茧而出,争先恐后般涌了出来。
关于林家那场灾难,事发多年,已经不太有人能记得。但身为死里逃生的当事人之一,顾念景却是一辈子不敢忘,更是不能忘。
顾念景一开始并不叫顾念景,而是叫林陌。林家以酿酒起家,家中祖传“花酿”更是让林家酒业名扬天下。一年暮春,穆尧微服私访,品尝到此酒,回味了许久,直赞:“此酒只应天上有,人间哪能几回品”。后来,穆尧颁了圣旨,将林家“花酿”奉为贡酒,专供皇亲国戚。
此等殊宠,却是令林家惶恐备至。需知,帝王心,难参透。一时的殊宠并不等于一辈子的殊宠,帝王的殊宠,于普通人来说,就和博弈无异:如若一着不慎,便会落得个满盘皆输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