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锤高高扬起,重重落下。他强健的肌肉仿佛河流之上的波峰,诉说着身为雄性的高贵与美丽。
他没有去欣赏男人希腊雕塑般的身材,因为他已经看到了要送给妻子的礼物,那礼物只能由一种材料铸成。
仿佛是王尔德笔下的夜莺,它将自己小小的胸膛深深抵住一株玫瑰树的尖刺,在寒冷而寂寥的月色中彻夜歌唱,那在晨曦中盛放的玫瑰呵,“红得就像鸽子的脚,红得超过在海洋洞穴中飘荡的珊瑚”。
他陡然想起大学时读过的那些句子,那优美的词句仿佛魔咒般让他神往,宛如他对妻子无法割舍的爱意,唯有以鲜血方可表达。
他冲向埋头劳作的男人,他不知道自己从哪里得来的力量,年轻男子健壮的臂膀根本挡不住他。男人跌坐在地之时,发出一声短促的叫骂,在他听来仿佛只是家雀聒噪的抗议。
他夺过男人的钉子与铁锤,像是要为自己加冕一枚勋章,锐利的钉宛如银光闪耀的匕首,轻而易举地刺穿喉部的皮肤,铁锤巨大的冲击力让那道光芒没入热血沸腾的动脉。
年轻的男子发出嘶哑的喊叫,他胡乱地摸索着手机,以仅存理智让他按下烂熟于心的几个数字,不过数秒,听筒中就传来干净的女声,消弭着如同潮水般令他窒息的惊惧……
叫醒千良的根本不是闹钟,而是手机的振动。一旁的阿力发出一声梦呓般的嘟囔。
千良在床边柜上摸索着不断发出蜂鸣的小小机器,直觉告诉他,来电之人一定不会告知什么喜事。
窗外的夜色此刻像是浓得化不开的混沌黑墨,又有湿润的水汽像是大军般集结压境,要以豪雨攻城略地。
他咬了咬牙,狠狠结下手印,低吟着,“予我空明灵性!”
困意一瞬间消失无踪,浑身的刺痛却让他生出细密的冷汗,阿姨警官的名字在手机屏幕上跳动个不停,仿佛隔着电波就能感受到对方的焦灼。(注:阿姨警官是千良和阿力在蝉蜕事件中结识的女性警官,拥有超常的目力,担任常人与里会之间的联络)
听筒中依旧是干练的声线,虽然被糟糕的信号切割得支离破碎,“虽然这样晚,很是抱歉,但是这个系列应该是你在负责,所以还是请您来看一看。”
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响之后,阿姨警官的声音断断续续,“只要……照片,可以……找到吧?”
千良看着简讯中渐渐显现的照片,像是拉开又一桩悲啼的帘幕。他看了看身边的阿力,若是叫醒他,大概只是一时不快。
但如果丢下他,独自前往事发之地。阿力一定会使用暴力吧。
他再度结起手印,酣睡的少年果然一跃而起,惊呼连连,“你是不是给我灌薄荷油了?还是打了我一顿,全身都痛!”
千良佯装出焦虑的神情,“真是抱歉,你睡得太死,是阿姨警官的电话,我们要去一次现场!”
千良的脚下已是一地冰霜的瞬移术式,他抓过阿力的手,对方掌心的温度,依旧让他心有依凭,仿佛只要这位拍档还在身边,他甚至可以直面恶魔的千军万马。
他们落脚的旧城,已然浸泡在突如其来的暴雨之中,仿佛失根的浮萍般游移不定。那些破败的房屋也显出一副苍凉的疲态。绵密的雨水顺着一座座房檐奔流而下,那些或者腐朽或者生满铁锈的窗框,仿佛一只只空洞麻木的眼睛疲惫地注视着日复一日,一成不变的街道,不知道谁家忘记了衣物。那廉价褪色的短恤、白裙在如晦的风雨中瑟瑟飘摇,成了这枯寂天地间唯一的活物。
警车与他们擦肩而过,闪烁的灯光在雨雾中仿佛濡湿变淡的水彩,轻轻一擦就看不见了。
千良走向路灯下独自等待的阿姨警官,一柱昏黄的光线下,她就像一个等候多时的话剧角色般,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你们真快,之所以这么着急,是因为我好像看到亡者还留了一些印迹在这里,应该是你们所说的残识,你们可以和他对话,是不是?”
幽远的香气刹那间溢满三人站立的方寸之地,又借着风四处延展。身着精良衬衫与西裤的男人陡然间出现在三人之间。
但他根本不像实体,仿佛只是一个眉目清晰的灰色影子,但并不妨碍他一脸的愤怒。他似乎根本没看到身旁的三人,一径叫嚷着,“那个毒妇,那个毒妇!不知用了什么蛊术,让我误以为还爱着她!让我为了她,杀死自己!毒妇啊!毒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