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彦总之是不能同意,先前在任胥面前说的话,也是阿谀奉承话罢了,让他损失这么大一块膏腴之地,谁能心甘,任胥说是玩笑,不过也是在试探孟彦的底细,他放出豪言壮语,不过四个字:逼不得已。
如此而已。
孟家从祖上就生有反骨,岂是池中之物。
盛迟暮从腰间摸出了一只香囊,水墨色的雪花缎面,绣了参差绮错的蕙芝汀兰,当日任胥趁早离开时,只在她的枕畔留了这只素色香囊,也是她在东宫时做的,一直放在他书房,他的身边。
抽出青丝系绳,微微搓开,指尖捻出一片花椒叶,已经枯死了,但还有叶香,香囊里也是安神用的檀香,还有一片丝帛,盛迟暮蹙眉,暗暗想到自己真是粗心大意,竟然都没发觉,她靠着冰凉的石壁,将丝帛抽开,上头是任胥铁笔银钩、遒劲不羁的笔迹。
——偷偷告诉你,我喜欢女儿。
单单十个字,她眼前仿佛浮现出他挑着眉梢温柔的神采飞扬的模样。
盛迟暮瞬间眼酸。
银修,你又去哪儿了?
你可知我找你找得多辛苦,你答应过我的,不会贸然行动,都是骗人的不作数的?
盛迟暮用手指沿着嘴唇,北方乍起,满树枝桠和树叶的婆娑声中,冲鼻的腥味让她蹙眉,又想恶心呕吐,但盛迟暮紧紧摁着胸口,沿着腥味走过去,只见一条隐约的血迹从树上滴落下来,她扬起头,半山腰靠着光溜的石壁,那歪脖树上拦腰挂着一个人,已经死绝了,手耷拉而下,长刀扔在地上,银色刀刃上都是血。
饶是她不动,目光紧追着她的孟彦也发觉了不寻常,率领索允跟过去,见状,不由拧眉道:“死人?”
索允道:“血还没干,死了不久,看衣着不是我们的人。”
死的是萧战的人……盛迟暮眉头一皱,忽然福至心灵。
对,银修人手不够,从一开始就不够,所以他从未离开西峻山,一直在山里同萧战转圈,他应该是算到,也以为孟彦是个聪明人,会增派援兵看守关隘,至少防备羯人抢关。但没想到孟彦这人自私狭隘,一路按兵不动,假模假样在城中捉拿所谓“奸细”,还言之凿凿太子已失踪多日。
其实任胥一直在山中追截萧战,因为晋安帝先前在西峻山青海峰后路增设了驿馆和驻兵先锋营,萧战的人马鏖战已久,原本只打算阴谋图之,便是因为不敢正面应敌,所以他不敢退,任胥在缩小包围圈,将萧战困死在山中出去不得。
她认识的任胥,如果她能乖乖听话,不被当做筹码,任何人都威胁不到他。
盛迟暮裹紧了披风,脸颊温红,“送我去渭水。”
“这又是……”
“殿下在。”
孟彦与索允对视一眼,只要不是调兵之事,两人都无可无不可,最终孟彦还是点头,让盛迟暮上车。
渭水是黄河最大的支流,春汛时,水流湍急似箭。
两岸杂花生树,江碧鸟白,孤鸿矫健的身影从山头急冲而过。
任胥果然在渭水,而且正与萧战对峙,身后河水滔滔,萧战身后仅剩二十余人,衣着狼狈,握刀的手经过一番厮杀都在颤抖。
萧战额发浸湿,贴在鬓角,轮廓锋利,眉眼阴狠地举刀戒备。
任胥策马跟着,显得风姿潇洒,虽然也几夜不休,但那张脸上的神情是放松的,有种胜利者的雍容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