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再次遇见的场面,在水牢,在刑场,在暗室,或者……在乱葬岗。
她唯一没想过的,是他竟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她面前。
她在梦里千百次臭骂过他,鞭抽过他……甚至,拿剑朝他身上戳一个个带血的窟窿。
她明明是恨极了他的。可梦醒过后,她总是惊地一身黏汗。心会疼,呼吸会凝滞,连同她一向灵活的四肢,都麻木到没有知觉。
她说恨,其实更恨的自己罢。
他说爱她,她信了;说要陪伴她、保护她,她也信了;说不惹她生气,不骗她、不疑她、不弃她……只要是他说过的话,她统统都信了。
可结果呢,她的信任,换来的是他的得寸进尺。
她是堂堂大梁长公主。父皇在时说过,她生来就是要风得风,要雨来雨的。
她不要风雨,只要一心一意。很难吗?
应是很难的罢。
薛云希自嘲地笑了笑,黯然垂眸间,好比狠命撕扯的心口,百味凝集。
他总能想起他好的模样。都这样了,还能记起他的柔声安慰,他的笑意绵绵,以及他偶尔的炙热碾转。
罢了。
在他坐镇为薛明武谋划反叛的时候;在他命人狠命围堵她的时候;在他派死士沿途追杀她的时候。他们之间的所有,再是令她留恋的一切,全都不存在了。
他死与不死,也都再与她无关。
明明看见他来,却视若无睹。纪惏失落,更多的是无奈。他隐忍上前,主动示好,轻声问:“伤可好了?”
在耳边萦绕不去的熟悉音色直抵心头的柔软。薛云希肩头微颤,低垂双眸中,秋水深沉。
伤可好了?老娘的伤还是你赐的,好不好关你毛事。
她自当是没有听到,淡然捡起砖上静止的茶盏,不应亦不答。
“问你话呢!”纪惏扫过亭中诸位,捏了捏拳头,尽量压制着不去提起她来抽一顿屁股。
薛云希一掌拍在几上,响彻亭中的响动,震地司檀缩着脖子往闻亦怀里钻去。
还以为她又要甩鞭子发泄,谁知在众目之下,竟勾起极为惑人心神的笑意,侧过头朝着风顷棠抛了个魅眼,“将军明日再来哦——”
本是酥软道骨头里的声音,眼下对风顷棠来说,还不如甩一鞭子来的痛快。
他招谁惹谁了他?这对他来说,已不是惊吓,而是惊悚。
薛云希全然不去顾及风顷棠作何感受,脸上又有多难看。纪惏如何,他更是无心去看。本公主高兴,不许吗?收了笑,她转身头也不回地步向青砖小道。
“站住。”纪惏忍无可忍,嗓音拔高,凶巴巴吼了一声。
薛云希嗖地一下转过身,手中银鞭乍起利钩,宛若一道飞泄而下的急流,不偏不倚,直向纪惏抽去。
“你让本公主站住就得站住,你算老几!本公主天都能上得,凭什么要听你的?”
纪惏不闪不避,硬生生承了她一鞭。
与风顷棠交战,她只为散散火,银鞭上的机关极少开启。尤其在往风顷棠身上甩时,她刻意关闭了的。
可抽在纪惏身上的这一下,可就不一样了。乍起的回钩倒刺撕皮扯肉,也就须臾之间,他前胸后背,银鞭所及之处,一片殷红,血肉模糊。
司檀呲一声倒吸一口凉气。她终于见识到,外人传的甩一鞭半死不活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