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能力了。
「蛮会说话的!」
朱允文有些怪异地笑了笑,看了看依旧气定神闲的童怜,突然拉下脸,带着几分阴森地问:「童怜,你恨朕吗?」
「未曾有恨,也不知为何要恨!」
童怜很是坚定地了摇头。
「聪明如你应该知道……」
朱允文已经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但还是脸带阴霾地说:「你的京城之变,让朕铲去纪龙在京城经营多年的势力;皇城之变也造就朕诛杀异已的机会,你的爷爷镇北王纪中云更是冤屈而死,朕将他的饿狼营也送进地府。纪龙的逆天之行让朕豪赌了一把,将所有的罪过全加在他的身上,朕的作法可以说是阴狠至极。论起来你是纪家的人,难道你一点都不恨朕?」
「民女姓童!」
童怜眼含几分柔意地看了许平一眼,斩钉截铁地说:「纪家之乱乃咎由自取,但民女确实也罪大滔天!」
「很好!」
朱允文点了点头,突然转过头,看着已经把牙咬得出血却还在强忍哀伤的儿子,宽慰一笑。拍了拍许平的肩膀,带着几分无奈地说:「平儿,别哭哭啼啼的,这样的话你怎幺君临天下?怎幺将我大明变得更加强盛?」
「那是你的事,关我屁事呀!」
许平哽咽着,想再倨强地轻狂几句,但话到嘴边却感觉很无力。「别孩子气了!」
朱允文似乎回光返照,突然精神大好地笑了一下,脸色也更加红润,看似玩笑地说:「朕怎幺样朕自己心里有数,大明的江山到了你手里,我和你皇爷爷也能含笑九泉。现在朝堂上虽然暗流涌动,但开朝以后留下的祸害,朕也把它们全都带进棺材里去。往后就是你大展宏图的时候了!」
「不、不……」
许平有些癫狂地摇着头,突然脑子一个激灵,站起来,带着几分歇斯底里地说:「对、对!陈道子那家伙阳之术,他肯定懂得该怎幺为人续命。对!他绝对懂的,他肯定能作法让你长命百岁……」
「平儿!」
朱允文见儿子已经有些发狂,就要转身出去。突然使劲地抓住许平的胳膊,眉头一皱,怒喝道:「给朕镇定点,你这样哪有半点储君的威严!」
一声怒喝,宛如钟音响彻天地,许平顿时愣住,感觉到父亲的手臂此刻是那幺有力,声音也从有气无力变得宏亮无比,但这种有力却是让人更加恐惧。
朱允文一拉,将惊慌失措的儿子拉到面前,语重心长地说:「不用找了,朕曾秘密拜会过他。你师兄确实是半人半仙,但是他对于帝王之命却是无从下手,根本没办法给朕任何时间。」
「不、不,他肯定行的!」
许平有些不相信,依旧倔强地解释说:「老爹你不知道,陈道子的仙法举世无双!他肯定知道该怎幺做,他一定知道的……」
「平儿,对于帝王之命,他也无能为力。」
朱允文苦笑一下,伸出已经粗糙的手,擦去儿子惊慌的眼泪,摇着头说:「算了,朕现在也不奢望什幺。只希望你能是个好的君王,能让大明在你手上变得国富民强,对得起我和你皇爷爷就好。」
「老爹……」
许平面对这张满是慈祥的脸,本能地跪倒在朱允文的膝边,泣不成声地说:「你太过分了,丢下这幺大一个国家给我,叫我怎幺打理呀?难道不知道我整天都想游手好闲吗?你就不能不要把这幺重的担子给我吗……」
「童怜,过来!」
朱允文看儿子已经彻底失去理智,说话颠三倒四,叹息一声后朝一直面色凝重的童怜招了招手。
童怜满面肃色,轻轻地站到父子俩面前,眼看着爱人泣不成声的样子,特别难受。
朱允文望向眼前这个美似天仙的女子,语重心长地问:「童怜,朕现在是个垂死的老人,你老实地告诉朕,你是真心和平儿在一起的吗?」
「是!」
童怜毫不犹豫地应了一声,坚定的一个字里包含太多的东西。
从朱允文不放心的眼里,能看到的只有父亲对于儿子的牵挂,甚至还充满哀求,让人不忍心用谎言去欺骗。
这时的九五之尊,惦记的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权力,而是他血脉相连的骨肉。
「朕清楚自己的儿子!」
朱允文将两人都拉到面前,咳了几下后,嘶哑着声音说:「平儿总是一副放荡无拘的样子,但朕知道他的聪明才智,也明白他对于这个他爷爷一手打下的江山有独到的见解。朕相信大明在他的治理下,一定会成为一个万国膜拜的王朝。但是有些事,朕还是不放心呀……」
话还没说完,他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眼里尽是血丝,说不出话。
许平一看,慌忙忍住泪水,帮他拍着后背,童怜也在另一侧帮着忙。迟疑了一下,心里一软,忍不住轻声地问:「皇上,您是不是怕太子殿下君临天下后,有时候会心慈手软?」
「果然绝顶聪明!」
朱允文好不容易顺过气,欣慰地笑了笑,担忧地看了看此时泪流满面的爱子,说:「知子莫若父,朕不担心平儿登基后对天下的把握,平儿绝对有指点江山的气魄。但是,朕知道这孩子从小就心善,怕他犹豫不决而耽误了自己。自古无情最是帝王家,倘若没有一副铁石心肠,根本无法成就一代帝王!」
「民女明白!」
童怜懂了,即使朱允文的话很闪烁,但聪明如她已经知道帝王迟暮的担忧。
童怜立刻跪倒在地,眼含温柔地看了许平一眼,坚定地说:「殿下他日定是一代明君,童怜已经做了那幺多年的罪人了,现在,童怜愿做一个活着的死人,活在他的影子里。愿意背上所有的恶名,愿意为了我的夫君,清除所有阻碍他的人。」
「朕没杀你,是……是对的!」
朱允文的呼吸已经有点困难,看到童怜满面决绝,上气不接下气地感叹道:「让、让你在平儿的身边帮……帮他,或许是朕这辈子最……最大的赌博……」
「圣上!」
童怜抬起头来,如水的美眸尽是坚定,有温柔、有冷酷,看了看朱允文后,斩钉截铁地说:「童怜从不多言。从今日起,童怜生是朱家的人,死是朱家的鬼。您这个豪赌拼上一切,童怜也会让您成为最大的赢家。」
「朕,拜托你了……」
朱允文欣慰地点了点头,脸上尽是满意的微笑,抚摸在许平手上的有力手掌突然停滞下来,慢慢地垂落……
「老爹、老爹……」
许平感觉到不对,一抬头,看着父亲脸上的笑容突然僵滞,似乎瞬间感觉不到他难受得断断续续的呼吸一样,眼前的一幕顿时变得空前痛苦。
「吾皇万岁!」
童怜跪伏在地,颤着声最后喊了一句,让人感觉到话音里的冲击!即使曾经敌对着,但却没有任何的恨,对于这个一代君王,或者说心狠手辣的朱允文,是她这辈子唯一敬佩的人。
而这最后的赌博,却是在考验着她,要她付出一辈子,去为这个深爱着的男人,也为了这位让人景仰的父亲。
「老爹!」
许平颤抖着手叹了一下,发现眼前这个纤瘦却在心里无比高大的身躯已经失去生命迹象时,顿时疯了一样将朱允文一把抱紧,疯了一样地喊了起来:「御医、御医……」
许平疯狂的叫喊声和哭声顿时把外边的人吓得不轻,众人正待蜂涌而入时,门被轻轻打开了。
房内许平抱着朱允文遗体的一幕,顿时将所有人都吓得有点神智不清。朱允文脸上的欣慰笑容是那幺诡异,诡异得让人明白他走的时候已经没行幺牵挂,也让人一看就明白,这位一代帝王结束充满血腥的一生。
「皇上,龙御归天了!」
童怜款款走出来,跪倒在地后默默地流着泪。
或许是潜移默化,心里已经和爱人一样悄悄把这无情的帝王视为父亲。
那字字如铁般的嘱咐在这瞬间似乎已经烙印在灵魂上,那已经苍老无力却掷地有声的嘶哑,此刻依旧在耳边不停地萦绕着。
「皇上!」
干清宫内顿时哀声震天,所有人都跪倒一地,个个泣不成声。
一代帝王像流星般一闪而逝。纪欣月哭得肝肠寸断,一边哭泣着一边跪着前行。
当来到龙床前,摸到丈夫已经有点发僵的手时,那熟悉的温度、那种粗糙的感觉,往日的恩爱似乎历历在目,强烈的悲哀顿时让她晕死过去。
「御医、御医……」
众人慌忙喊着御医,将哀极而昏的纪欣月抬到一边治疗。
本来还晴朗的天空,不知不觉已经是乌云密布,月光的明亮也悄悄被阴霾所掩盖,整个皇城瞬间陷进一种说不出的黑暗。空气中飘满悲痛的情绪,哭喊之声何等凄厉,凄厉得让人毛骨悚然,在灵魂深处深深地体会到让人无法承受的沉重。
雨,毫无征兆地落下,瞬间倾盆的大雨宛如上天落泪一般,席卷了大地的每一个角落。
豆大的雨珠将所有一切都罩进一片朦胧之中,似乎上天也在为这个帝王的离去而哭泣。
用眼泪洗去他灵魂深处的血腥,洗刷着朱允文手上的冤魂,也在为大明这悲哀的一天而哭泣。雨水冲刷着皇宫的一切,外院宫殿之上有两个身影,在雨中默默地看着干清宫里此时的悲哀。
看到雨水之中跪倒一地的嫔妃和大臣们,看着熟悉的少年在号啕大哭着。
吕镇丰一脸惆怅,叹息了一声问:「师弟,难道真没办法为他续命吗?」
陈道子默然看着这一切,摇了摇头,无奈地叹息道:「不能,即使是用至阴至邪之法,也不能改变帝王命数。我们终是凡夫俗子,敌不过天地造化!」
「你早知道他帝王星岭的事是不是?」
妙音幼小的身躯在雨中颤抖着,没有武功在身,此时她就是像个柔弱的孩童一样,难掩哀伤地问:「师兄,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你才会放弃破阵回来京城?」
「是!」
陈道子的声音很是嘶哑,但还是没有隐瞒地说:「上天注定,大明二世帝王今夜命殖,师弟即日就要君临天下。圣上不放心,担心师弟会因为心慈手软而当不了这个皇帝,所以他偷偷地找过我……」
「他想续命吗?」
林远不知道什幺时候也站在一边,在雨中看了看那个充满凄厉哀哭的方向,轻轻地问了一声。
「不……」
陈道子缓缓地摇了摇头,擦拭着在脸上流个不完的雨水,叹息一声说:「他没有请求我为他续命,而是求我辅佐师弟,让他的帝王之路别太坎坷。求我留在红尘,帮师弟打理这片江山,让他能真正成为大明的一代名君。」
或许朱允文从没有贪恋过尘世的一切,也没有留恋过至高无上的权力。
在位仅仅一年,他做的一切看似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清理,实际上却是在为儿子日后登基做准备。
他把朝堂上有异心的人全部诛杀,更把开朝大军留下的遗患全都送入地狱,更将四大军营的存在抹杀得只剩开朝史上的辉煌……
或许他一开始也是这个打算吧?
又或许他也料到自己的天命,这一切的冷酷无情、这一切的腥风血雨,有着一个帝王的心狠手辣,但却让人看到一个父亲山一般沉重的爱。
雨中,一切越来越模糊,雨越来越大,仿佛是要淹没万物苍生一样,冰冷又充满凄凉的味道。
寒天腊月、数九寒天,本该大雪纷飞,却是大雨倾盆,一滴滴地落在充满哀伤的土地上。就像是在这个冬日里、在这个帝王星殡的夜里,比冰雪更让人寒冷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