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第二十章
我后来没有再回过长沙,回去也是徒劳,物是人非,白惹伤心。
我也没有再见过陈镜予,连最后一次听她的声音,也是在我私自占用军线打给她的那几句寥寥数语。
我后来也反复做一个梦,梦见她坐在昏暗的地下工事中表情肃穆,周围一桌坐着她的同僚,上位坐着第十军的方军长。
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看见陈镜予微低下头将脸隐在帽檐洒下的阴影中,她抿着嘴,眼中有不甘。
方军长说:“执行吧。”
他们全都站起来,庄重地对方军长敬礼。陈镜予也站起来,缓缓地、却又态度坚决地立正敬礼。
“是。”她说。
我看着她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内,外面是震天响的迫击炮声,她倚着墙点了支烟,嘴唇在抖,她将烟气吐出来,雾气氤氲下,她眼角红着。
我看见她嘴唇无声动了一下,垂下的那只手无意识地拿指节反复敲在墙面上。
她站在那里,到最后拿烟的手抖地不成样子,但是她勉强抽完了一支。
勃朗宁一直别在她腰间,她抽出来,手套是新换的,白地刺眼,她整了帽子和衣装,拿着枪缓缓往上抬,手是稳的,稳如医生站在手术台上握着手术刀。
可手术刀是救人的,陈镜予把手术刀给了全军,只把枪留给自己。
我已经无数次地来过这个梦境,甚至我能清晰地知道自己在梦里。
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举起枪,对着自己,扣下扳机。
“砰。”
我哭醒来过来,胸前一直抱着的笔记本滑落下去。
得知她的噩耗后我就不断地在重复这个梦,我不知道是日有所思还是我真的在梦中去了她当时所处的环境目睹她的最后一程。
我不想知道。她都已经死了。我知道这些有什么用。
后来还是抵不过报纸和周围的闲言碎语。
“第十军方先觉部投降!”
他们守了四十七天,孤立无援。
“衡阳沦陷,第十军丧权辱国!”
没有援军,伤兵过万。
“国之耻辱,气节不存!”
陈镜予为了第十军得存,自杀殉国。
我刚开始做梦时还在梦中嚎啕大哭试图去阻止她,后来我知道这是徒劳,只能留着泪在旁边瞧她。瞧她又瘦了,瞧她在地图前与同全军僚分析局势,瞧她从前白净的脸上布满灰土。
我曾经也在醒来时去回想这个梦境,我觉得她在墙上敲的节奏非常熟悉,往前追究,她在送我回重庆的那天也在桌子上敲过。
我凭着记忆将它复刻在笔记本上,一点一点写出来,一次一次地回忆。
“嘀嗒嘀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