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轻抚着念道:
大观园中苦愁泪,红楼梦里葬花魂。
醒梦己别旧家境,重逢铁槛换商宫。
牛女鹊桥拜天地,竹梅成对说玲珑。
淡淡华筵无亲朋,双双比翼花丛中。”
宝玉点头:“对!咱们比翼双飞!咱们拜天地!明天投奔他乡,做一辈子快乐夫妻!”果真二人拜天地,入洞房,做起夫妻来了。…
天亮了。
二玉从梦中醒来时,太阳照到断墙上来了。即没人送来洗脸水,也无人伺候吃喝。看看炕上各种衣物首饰,几串麻钱,几个小银元宝,却没有一样能吃的。
黛玉一噘嘴,“昨晚应把供果拿几样子出来。这会儿咱们怎么办?”
宝玉心里早就在盘算了,见黛玉问,说道:“这还得去找老和尚帮忙!”又指自己一身衣服:“可这样怎么出门?”黛玉笑了:“这还不好办?”过来将宝玉头发解开,梳一梳,又用一头巾系于头顶。又帮他脱去外衣,只穿一身绣花白缎子衣裤。腰里系条紫红色丝汗巾。又将宝玉鞋踩了几脚,显不出崭新的鞋子,这再看来:“这大概像个普通人家的小公子吧?”宝玉照照陪葬的铜镜:“也还说得过去。”便准备出门,回头又安顿黛玉:“外边冷,别出去。小心受凉再咳嗽!”黛玉笑道:“放心!我知道!”其实不光宝玉,便是黛玉自己也不知道此时的他二人旧病已尽去了,只是想好容易活过来了,就得好好活下去!
天快到晌午了。铁槛寺里的和尚正在早课。值星和尚到斋房见斋饭已好,便敲响了钟。众和尚从各禪房赶来。值星和尚将一钵饭供在佛前,又将一粒饭弹在窗外的一片瓦上,以伺飞鸟。又领着和尚们在念了一阵经,才开始用饭。引玉和尚昨夜在雨中听见人声。天亮时,专门跑到阴宅看了一看,只见泥泞的路被和尚们踩的稀烂,阴宅房中也看不出什么异样,也就放了心。此时也准备去用饭。却见一少年公子走进了大殿。引玉顿时两眼大瞪,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那公子先到佛前叩了头,才给引玉深施一礼。低头言道:“长老,打扰了。我姓林名石毅,与内人从京中出来,想去投亲,……谁知走错路,又遇大雨,只得在前边的院内避了避雨,……现在……想请师傅帮帮忙,能去顾顶轿来。”
引玉听那声音更觉得是府里宝二爷的声音,可却这样说,也就不便逼向。回礼说道:“小施主有事来求贫僧,贫僧岜有个不帮之理?可不知你二人可用过饭?”
那公子吞吞吐吐地说:“没米没柴……”
引玉又上下打量那公子,一身雪白的衣衫,紫色腰带,一双失了本色的布鞋,衣裳不伦不类,好似贫家子弟,但更象宝二爷!想证实一下,可看见公子的那惊恐的双眼,便不再说别的什么,只说道:“那先在这里端点饭回去吧!你们在那落脚?”又将他带到斋房,找一个黑色小瓦罐洗洗,盛了满满一罐饭,又取过两个豌两双筷子,都交给了这位林公子。又打发人去找轿子。
那化名林石毅的贾宝玉回到院里来,黛玉欢天喜地地接住他,见他提来饭,更是高兴:“快饿死了。足有两月没吃这人间饭食了!”宝玉也笑了。二人将一罐饭吃了个净光。
见黛玉连吃两碗饭,宝玉十分奇怪:“林妹妹,在大观园里,你吃一小碗稀粥还要剩,可今日怎么成了这付模样?”
黛玉笑了:“我也奇怪啊,咱们二人死了一会又生了一回,今日不但活了,而且成了大饭桶了?”
宝玉听了大笑:“哈哈,老刘老刘,食大如牛,一口吃成个老母猪——不回头!”两手作扇样,在两耳边乱煽。逗的黛玉大笑起来。
宝玉见林妹妹饭后面色红润起来,更显的非常俏丽,心中十分高兴:“好我的林妹妹,日后能天天如此,就是说你的病好了?我可就太高兴了!”
黛玉听了十分感激,说道:“你若如此,不也说明你的病也好了?”
转而又问:“和尚去找轿了吗?轿来了,咱们往哪里去?”宝玉道:“我也发愁呢。从小生长在府里,出门总有一大群大仆小厮跟着,连太远的地方也不让去。这一出长安,便连东南西北也分不清了,富贵可真是害死人!”黛玉道:“咱们回苏州去吧?”宝玉摇头:“太远了,咱们又没独个出过远门,万一再碰见打家劫道的不就更麻烦了?再说咱们回去又投靠谁?没房没地咱们住什么吃什么?不若就在这长安远处找个山村小镇住下来,再说吧!”黛玉点头道:“有道理,咱们被人伺候坏了,什么都不会,如今咋出门,还真难!还不能让府里人发现。你说找个小村镇落脚,可你知道有这样的去处吗?”
宝玉点头:“听蒋玉涵说过,这边有个刘家镇,很偏僻,人也少,还都是种地的农家小户,可不知道路怎么走。”
黛玉道:“有个去处就好办。快,收拾东西吧?”
两人边说边动手收拾东西,包裹好所有东西,那琴当然不能拉下,等收拾好了,引玉和尚带了一个毛驴小轿车耒了。赶车的是个年近花甲的老翁。
宝玉出去接应,黛玉收拾东西,准备起身上路。那毛驴车停在了大门口。引玉给宝玉引见那老翁:“这位姓刘名二牛,是个可靠人。”宝玉忙施礼。
引玉又对那老翁说:“这位就是林公子……”刘翁点头,又说:“那就快上车吧!”
宝玉进屋里搬出一包包东西放进车里,黛玉抱着那把琴,提着个小包包最后才出来。
引玉和刘翁见那宝玉已经是疑惑,又见房间里走出的这位娘子,未妆扮,未戴金钗玉簪,但那眼眉,那模样,真是绝少见的美貌女孩儿。引玉和尚总觉的这位林公子便是宝二爷,又见引出这位美娘子,更是不放心起来。尤其看见这二位都太年少,又都白皮嫩肉,不曾出过门,必不识人世险恶。便问:“二位小夫妻准备到何处去?这样出门未免太仓促,不若先住在这儿吧?”宝玉忙摆手:“不不!不敢打扰!”“那你们准备到哪?”“听说有个刘家镇……”刘翁瞧瞧引玉,引玉瞧瞧刘翁,二人笑了起来。引玉问:“刘家镇?你找谁?”
宝玉道:“我们因家道败落,奉父母之命,外出谋生,别处远处不敢去,听人说刘家镇有山有水……”
刘翁大笑起来:“还有马有牛有毛驴呢!你们是谁家的娃娃?还不是戏上唱的那什么……听什么琴?…搞什么私奔?……”
宝黛夫妻脸都红了,都直摇手:“不不不,我们是为了避难……”见二位如此,引玉和尚和那刘翁都大笑了起来。
引玉和尚又将宝玉拉到一边问:“你到底是谁?可是宝……”
“不不不!我姓林……”引玉见他如此,更加起疑。可当下不便逼问。便叮咛:“你二人太年轻,出门少,事事小心,又指那老翁:“他是个可靠之人,路上有什么事可问他。”
刘翁也笑道:“二位放心,有老汉在,就一定会平安到那儿的。而且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宝玉听了十分高兴。引玉又说:“林公子,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让这位刘老汉办,来找我也可以。”宝玉谢了又谢,又将刚才用过的罐儿碗筷还给引玉,引玉合掌道:“小施主拿去用吧。山村野镇,二位若住不惯,还可以回这儿来,贫僧会安排你们住下的,保重!”引玉三番五次安排,二玉十分感激,与引玉施礼:“谢师傅宽待,日后定要报答……”引玉合掌一声“阿弥陀佛!”刘翁请二玉上车,一声“驾”,那毛驴便撒开四条腿,点点点地走开了。轿车被拉着离开了铁槛寺。宝玉向引玉挥挥手,看着远去铁槛寺的大殿院墙,两边的土墙瓦房,泥泞的小道,宝玉一阵凄凉又一阵牺惶。大路一会儿人多,一会人稀。田地里农人们忙着锄草灌溉,村庄里炊烟渺渺。毛驴儿轿车走出了几里路,四处一片葱郁,山花野草满路边,不时地可瞧见山崖上小松鼠蹦跳来去,小野兔儿藏在草丛里吃草。刘翁耐不住寂寞,吼叫了一阵:
“太阳高高照,照到了树稍上。
二八小佳人,轿里偷偷看娇郎!…”
听这曲儿,黛玉红了脸儿,低下了头,宝玉笑了起来。那刘翁更得意了,又捏着鼻子细着噪音唱了起来:
牡丹花开在庭院,
才子佳人肩埃肩,
牡丹花儿红又红,
才子模样甜又甜,
佳人抿咀心里笑,
心里只盼三更天!”
听这歌儿,宝玉笑了起来,见黛玉满面飞红,蹶了咀,便哈哈笑地说:“老人家,唱个别的吧!”
刘翁捋须哈哈大笑:“好!”便粗着嗓门唱道:
“夜半倾盆太阳红,天旱年景雨不停。
午门要斩崔莺莺,闺中待嫁老夫人。
年迈独头二八妻,张飞偏占花中魁。
三顾茅庐是西施,手点泰山杨贵妃。
坐怀不乱隋阳帝,三贞九烈闫婆惜。
打虎英雄吴国太,占山为王豆娥女。
潇和月下追京娘,大闹天宫小周瑜。
冬去秋耒夏飞雪,春来大雁往北飞。
颠颠倒倒家才兴,迷迷盹盹天自成。……”
听着刘翁这怪腔怪调,宝玉笑的前仰后合,那轿里的黛玉因不敢大笑,憋的肚子直打颤!唱到最后两个小年轻人笑的眼泪都流了满脸。
宝玉捂着肚子抹着泪嚷嚷:“快别唱了!这叫什么?笑的人肚子痛!”
刘翁大笑:“这叫‘颠倒颠’!”又对宝玉说:“你小两口出门,十有**是偷跑出来的吧?想在外边自己过日子?这也不算什么坏事。男婚女嫁,天经地意。当爹妈的全不想儿女们自个的心意,坏了不知多少好事?对不对?别摇头,我活了快六十了,见这事多了,就我这车不知拉了多少对这样的小两口了。不过依我说,你们在外边混混,不行了就赶快回去。娃娃们,听老汉的没错!”
宝玉叹气道:“我们两出来可就回不去了!只想找个地方先住下,再谋生!”
刘翁哈哈大笑:“谋生?你会什么?种地?只怕麦苗韭菜分不清,芝麻西瓜没见过怎么种!就让你赶这车吧,你掂掂这鞭子!……你呀,拿不动!你能干什么?再说到刘家镇你又找谁?靠谁?”
宝玉被问的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刘翁道:“你不说我也明白。刘家镇三四十户人家没一个我不认识!黄土泥地,种谷养蚕,全是庄户人家。有钱的不过两三家,也不过地多几亩,房多几间。而穷的娃娃们的穿不上裤的倒有多一半!你去了又怎么过活?看看你两人生地不熟,你二人又那么娇嫩,到那里可要吃苦了!”
宝玉低头半会才说:“到刘家镇先找个落脚处再说吧!”
刘翁笑道:“住处没问题,刘家镇南街有处院子,曾住了一位老太太,老人家三月前过世了,正空着,你们如果不嫌弃,我就送你们去那里住吧?”
宝玉听了大喜,黛玉也喜上眉梢,可一想又耽心起来,给宝玉耳语几句。
宝玉便问刘翁:“你怎么知道的?你又怎么认得铁槛寺里的大师傅呢?”
刘翁大笑起来:“那大和尚本就姓刘,我们两都是刘家镇的人!你知道刘家镇为什么叫刘家镇吗?就是因为刘姓是镇上多少辈子的大户老户,而且我们这刘姓可是汉高祖刘邦的同族啊。可现在败落了。刚说那老太太是老汉我的寡婶。我在京城里有地方,又有儿女妻室。我那婶娘二十五上守寡,无儿女,又舍不得离开这个家,他过世后,他的房宅就记在老汉我名下了。”见宝玉还是疑惑,便笑道:“那和尚和我虽是出了五福的本家兄弟,可一起长大,他只因家境贫寒,兄弟多,十来岁就被送去当和尚了。我呢干上了这个行当。都是穷苦人,又是本家,知根知底,所以他常找我给铁槛寺拉东西,我也有事没事常去看他!你小两口儿放心!我们不是坏人,可也不是‘好人’!否则你两个这会儿都不得了啦!”
宝玉惊问:“为什么?”
刘翁道:“若是坏人将你两卖了,若是‘好人’就会送你们回家呀!”
宝黛二人面面相觑,半天没敢支声。
……过山过川,山川连绵,秀色满眼,过午没多会,看见一条弯延的小河。
见这河,刘翁笑了:“快到了,七十里路,也就半晌的功夫!”又走了一会儿,上了河边的路。刘翁放慢了驴车,随着驴蹄的节奏唱道:
“清清的水,
蓝蓝的天,
长长的路啊通家园。
甜甜的水,
绿绿的原,
一年一年又一年!
美美的女,
俊俊的男,
以后的日子几多苦来几多甜?”
毛驴轿车到了河边,刘翁跳下车,奔到河撩起那水喝一口,大叫一声:“好甜!”
二玉也下了车,瞧见那河,清澈见底,卵石连绵。两岸绿树成荫,农田成片,谷黄菜绿,山花遍野,不由赞道;“好美……”
刘翁捻须笑道:“美?当然美,只是太偏辟,太穷了……”
宝玉道:“青山隐隐水迢迢,蝴蝶对对出紫台。”
黛玉忙接道:“ 一水护田将绿绕,寂寞山香舒心怀。”
宝玉笑道:“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我开。”
黛玉笑道:“桃园双飞寻耕路,两山排闼如梦来!”
要知道两玉如何,请看下面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