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也不保险了。中了四个举人,外村外镇都眼红,说不定哪天就来了!妈妈呀,这可怎么好?先耒一定会冲着你这司吏来呀!”越说越害怕,浑身抖成了一团。
原来,于妻带着小儿子于亮回娘家去了,在回镇路上听见这事,忙忙地赶回来报信。于司吏前几日已听说有贼之事了,只当是闲话,今日听妻子这么一说,也吃惊。心说刚说贼,贼就到,就那么准?可不管真假,这一镇几百口子人的性命可不是玩笑!没有贼,山里还有狼!想想满镇会使刀枪的不过十来个,镇南边北边都是大路——原来的土围子早没有了,而且人家稀少。镇南刚建成的小书院,一群小书生只怕连刀也举不起来。那林先生一家更多是妇道人家……。想到这儿,更是心慌。便去各家各户安顿。满镇人听说此一事,一个个胆战心惊,磨刀擦抢,猎户们取出了铁叉钢夹,各家又忙着修门垒墙,……于司吏又来到林先生家。宝玉黛玉贾蓝听说此事,也惊骇起来。陪着于司吏去书院各房各墙各大小门看了看,给书生们安顿。
那伙书生中便有南家湾王员外之子,听此事半信半疑,要回家去看,被于司吏喝住:“今晚谁也不许出去,等明早打发几个人送你回去!”王书生不敢言语,众书生各个胆战心惊。于司吏心中着急,打发人去叫来了王狗屁儿的爷爷——那王老汉虽年迈,可年轻时在行伍里十来年,会些刀枪棍棒套路,在这刘家镇是数的上的。王老汉听于司吏说此事,也诧异。此时书院还有两位即原房主刘黑牛刘石头二家,房卖了,于司吏又留两家夫妻烧水做饭,看护书院。于司吏请王老汉住在书院里同那两家的男人一起轮流看护书院,听着南边大路动静。
王老汉果真去家拿来个大铜锣,带来了自家的那条大黑狗。小狗屁儿不放心,也跟来了。于司吏又到镇北边安顿去了。宝玉黛玉并贾蓝在书院安顿了书生几句,出来,就见满街人忙乱,尤其镇边的,院墙不高的,都忙着给墙头压荆棘,压柴棍。回到自己家里来和李纨商量。也学镇上人往墙头上架荆棘。只可惜都是侯门出身,这样的活,就是他们的丫头也不曾干过!结果,贾蓝的衣裳挂了个洞,李纨手上扎了个剌,素云的绣鞋踏进了泥坑——就连来这一年多的宝玉黛玉和紫鹃,此时也是泥土满面满身。黛玉见李纨扎了刺,疼的直咧嘴,忙找针挑。
李纨看看泥土满身的林妹妹,又由摇头叹息道:“你真是我的林妹妹吗?若不是老太太在这儿,我怎敢认你?想想大观园里的那个林妹妹,那个哭、那个娇、那个懒、那个病!那是你今日的模样?”
贾母见众人忙乱,只留了鸳鸯陪自己,知道有大事,心中也惊怕。这会儿见李纨黛玉姊妹两说话,便过来看着二人挑刺。听李纨如此说,便也叹道:“人呵,到什么时候说什么话。你宝兄弟林妹妹,当日在府里,绫罗绸缎,苏绣川绣,外国贡品,都是一般官宦人家也没有的高贵 ,就是那头上的首饰,也是金钗玉簪,少有的奢华;吃的更是贡米皇粮。可今日?布衣布裙,粗茶淡饭,……”
老人家又伤心落泪了。李纨黛玉忙劝。
刺挑出来了,黛玉留李纨陪老太太说话,自己带鸳鸯和素云为李纨母子安排休息。
因事变,几个人全挤进了三间上房房里来了。安置完,二玉又去看看书院,才回来休息。 天已三更了。一夜无事。
第二天一早,京兆府衙打发快马给于司吏送来口信:“有匪贼成伙滋事,四处烧杀掠抢,各地官吏百姓,尽力谨慎防犯。”于司吏更加着急,将镇上会刀会枪的人都叫去操练。书院里那王秀才让黛玉打发于明和王新鹏骑马陪送回去了。刚过晌,小狗屁儿赶回来报信,果然王秀才家遭劫,在家人尽死。于明留下帮着王秀才料理丧事。还说京尹打发人看过,说土匪不下二十个,而且京师附近遭劫的已有十来家了。官府正在寻找这伙土匪的窝呢。消息一会儿就传遍了刘家镇,为这里的人们更添一层慌恐。书院的书生们更是惊慌,家近的回去了,家远的坐立不安。幸有黛玉严辞斥责,布置功课重压,才分散了一些心。
连着十来日,并没有什么事。这天,李纨并宝玉黛玉服侍贾母吃罢饭。因无事,一家人坐在一起说闲话。
贾蓝这几天,天天见山燕,心中不免有动,念了几百句:“窈窕淑女,君子好求。”可说不出口。见机会,便提起那天山燕出的几个谜,至今没顾上猜,便说给贾母听。贾母也觉得有意思,也猜起来。众人左猜右猜猜不出来,笑声不绝于耳。宝玉见众人高兴,便要去叫山燕来揭谜底,黛玉拦住:“这是什么大事?明天再问。咱们来这儿一年多了,也玩过猜谜,何不让他们也猜猜?”二人便将过去的一谜说给李纨母子并丫头们听,又是一阵欢笑。尤其是紫鹃学黛玉说的那“小子命薄…”的了谜,笑倒了一家主仆。
贾蓝又学山燕说地那个字谜:“奇怪奇怪真奇怪,猪儿把那帽子戴。”大伙儿想来想去猜不出来。宝玉在桌上写了画,画了写,都说不通。大家更觉得有趣。等大伙儿笑了半会儿后,紫鹃才慢悠悠地笑道:“我知道是什么字。山燕跟那几个女孩子在这儿给他哥哥当伴读时就说过了。”黛玉问:“是个什么字?”紫鹃笑道:“我念一首诗,你再猜:?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腊酒豚。
山重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箫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
从今若许闲乘月,拄杖无时夜叩门。’”
李纨笑了:“我己知道了!没想到紫鹃丫头也能说几句诗了!”
紫鹃笑道:“受姑娘指点,也学了几句。可学不了我们姑娘的那韵味!”
黛玉也已明白是什么字了:“那日我给他们讲这首诗时,专门教过一个字,讲了字的意思!”
贾母问:“到底是个什么字?”紫鹃手指蘸着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字。贾母一见,仔细想想:“对!‘家’字不是豕上戴帽鸣?”说完笑起来。
鸳鸯笑道:“我们不识字猜不出,也没什么说的。就连林姑娘宝二爷都没猜出来,可见这谜说的巧了。”李纨问:“山燕可是于司吏家的女儿?”黛玉笑道:“对。人不但长的好,心灵手巧,这会子又识了几个字,学会几首诗,更显灵利了。他爹妈把他当宝贝似的。”
贾母笑呵呵地说:“那女孩儿虽长在这小镇里,可模样不比城里谁家地差!我早就盘算着把他说给蓝儿。只怕蓝儿不愿意。”
宝玉笑了:“山燕是不错,张员外一直想给他家二平,可山燕又不愿意,所以一直没订下来。如果蓝儿愿意,明天我就找人去问问?”
贾蓝心中喜欢之极,可脸红耳赤,讪汕笑道:“这事?你问我母亲,由他做主。”
大家更笑成了一片。贾母笑道:“还是蓝儿老实,那似他宝叔叔!”
满屋子人更笑着瞧宝玉夫妻两。宝玉讪讪笑着不言语。黛玉可不依了。红了脸,噘着嘴儿走到老太太跟前坐下说:“老太太取笑我们俩干什么?在府里的时候,宝玉有父母做主,我有谁做主?生生死死由我自个儿听上天的安排呗!后来我们死了,被装进棺材,送进那个庙里……。不知怎么又活过来了,从棺材里爬出来。那天,打雷闪电,下着瓢泼大雨,可真可怕……。我们便孤身无依,没吃没喝,无处藏身!想回府,可怎么敢回去?众人还不把我们当鬼吃了?…尤其是我,谁能眼明?……”说到这儿己落泪满面了,终于伏在贾母怀里大哭起来。
贾母搂着他笑道:“说笑就笑,说哭就哭,真正还是我那大观园里的林丫头!你那小性儿脾气就不能改一改吗?”
李纨也笑了:“老太太,林妹妹要改了这脾气,就不是林妹妹了!不过人更水灵了,也更机灵了。人说女大十八变,林妹妹芳龄十八不正是大变之时吗?”又扶起黛玉:“别恼了。老人家逗你呢!”又指那头发中的那佛珠道:“我总觉得你那珠儿十分奇怪,让我瞧瞧。”
黛玉忙取下来,正要递给李纨,却觉珠几发颠,忙往珠孔里瞧,只见孔内显出一群杂乱的人马。不由大惊:土匪果然来了!李纨见他发呆,忙问:“怎么了?”黛玉忙摆手:“你们听!”果真听见很远传来了马蹄声。众人都紧张起来。黛玉忙命众人扶老太太进里屋安顿着准备睡觉,将灯吹灭。自己要出门,宝玉拦住:“你别去!我去看看。”黛玉说:“咱们一起去!”两人奔出了大门。
此时书院的大黑狗已叫起来,顿时满镇狗叫成了一片。锣响了,男人们一个个拿着刀枪棍叉站在街上,准备撕拼。王老汉手持大棍立在书院门口,身后站着小狗屁儿。全镇人吵犬吠,乱成一片。
黛玉又拿珠儿看,只见孔内众贼清晰,足足有三四十个。刀锋棍长,还多是快马。想想村镇里大多是庄稼汉,岂是贼的对手?这一村的人,自己的这个家!想到这里,黛玉回到院里,合掌奉珠,冲着寒月,合目暗念:“珠儿,你即能告诉我贼来,能不能帮我将贼赶走。刮一阵风,让他们人仰马翻,刮的远远的。不过千万不要伤人性命。再想法把哪个贼头儿抓住!”
刚念到这儿,就听树叶沙沙响起,大风骤起,飞沙走石。月亮没有了,乌云盖过来,凄厉的呼啸掠过天空。黛玉心中吃惊,又瞧着那珠孔念叨“你为什么这样灵?”却见孔内闪出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姑娘拿着一个雪白的佛尘,合掌冲自己含笑施礼。
黛玉己见了几次这姑娘了,可总弄不清是谁,今天又是个无可奈何。只得说道:“那我只好替全镇的人谢谢你了。”
此时,天地已是一片漆黑,狂风呼号,树枝树叶满天飞舞,沙土打着转飞上天,又扑向镇外。满街的人被刮回了自己家,就连狗也由狂吠变成了怪吠——被刮的四处乱躲。宝玉奔回来了,黛玉关上大门,两人回到屋里。屋里一家人正着急,黛玉笑着安慰:“这么大的风,那些强盗不被迷眼才怪呢!”
贾母听着门外呼啸的风声,也就放下了一颗心,各自安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