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假定灵魂存在是荒谬的。假定存在着不死的灵魂则更加荒谬
虽然人们对仿佛会使他们具有生气的灵魂或精神不能获得多少确切的观念,但是他们使自己相信,这个不可理解的灵魂不会死亡;然而他们有一切证据可以说明,他们的感觉、思想、表象、享乐和痛苦,只因为有了身体的各种器官,才可能存在。即使假定灵魂是存在的,也不能不承认它完全依赖于身体,并且随身体的变化而变化;可是人们竟然以为,灵魂按其本性来说和身体毫无共同点;他们希望把灵魂说成是有活动和感觉的能力而无需身体的帮助。总而言之,他们认为这个灵魂即使离开身体和不凭借身体的各种感官,也可以生活、享乐、受苦、体验幸福或感受残酷的折磨。灵魂不死的论点就是建立在一大堆极其荒谬的、类似的前提上的。
如果我问,使得假定灵魂不死的根据何在,人们立即会回答我说,人按其本性来说追求不死,他希望永远活着。我反驳说,但是,从你们强烈地希望什么这个事实中,无论如何还不能得出结论说,这个希望将会实现。根据什么奇怪的逻辑人敢于假定凡是他热烈希望的东西只要他热烈地希望就一定会发生呢?人的想像力所产生的希望是否能够成为实在性的标准呢?你们说,不指望来世生活的渎神论者希望完全消灭。就算这样吧!他们不是有权利根据这个愿望得出结论说完全消灭实际上正在等待他们,正如你们不也只是根据你们的希望得出生命永恒的结论么?
102人都要死,这是十分明显的
人都要死。这对任何思想健全的人都是明显的道理。人的身体死后都要变成不能运动的惰性物质,而所有这些运动的总和则构成人的生命。我们在这具死尸身上已经感觉不到任何血液循环、呼吸、消化、言语和思想。有一种看法说,从死亡的时刻起,灵魂就离开身体。但是硬说某种谁也不知道的灵魂乃是基本的生命动力,无异于什么也没有说明,或者等于认定某种没有人知道的力量是很难区别的运动的潜在根源。相信死人不会复活比什么信念都要简单和自然;同时,说死人还会继续活着比什么判断都要荒谬。
我们讥笑某些天真的民族:他们按照习俗把各种食具同亡者一起埋葬,因为他们相信,人死后在来世是要吃的。是否可以设想一种判断比硬说人们死后会有吃喝的需要,比硬说他们能够思想,硬说他们会有快乐或忧愁的观念,硬说他们会有享乐、痛苦、懊悔或高兴的感觉更加荒谬呢?要知道这时人的一切器官都会腐烂和变成灰尘,他不会再有感觉和思想的能力了。或人们的灵魂在身体死亡以后将是幸福的或不幸的,无异于认为人们可以无目而视,无耳而听,无腭而能知味,无鼻而能嗅,以及无手无皮肤而能触。以高度发达和高度文明自居的民族竟抱着这样的看法,真令人痛心!
103不容争辩地驳斥灵魂的非形体性
灵魂不死的教条假定,灵魂是没有形体的,它是精神;但是我还是要问,什么是精神呢?你们会说:“这是一种没有广延性,不会**,并且和物质毫无共同点的实体。”但是,如果这样,然则为什么你们的灵魂也像身体一样有生有长,有发展,有成熟,而在同一进步过程中衰老呢?
对于所有这些问题,神学家都回答我们说,这一切都是秘密;而如果这是秘密,那就说明,神学家对这些问题毫不理解。如果他们自己并没有弄清楚这些问题,他们又怎么能够对那些连自己也没有任何观念的事物作肯定的判断呢?为了相信一种判断或者肯定一种判断,起码应该知道你所相信的那个判断或你所肯定的那个判断究竟是什么意思。相信无形体的灵魂存在,无异于相信你们不可能真正认识的事物的存在;这无异于相信几个联系起来不可能产生任何意义的词汇;因此灵魂不死的一切主张是由极大的狂妄和虚荣造成的。
104神学家们不断援引的超自然原因的荒谬性
神学家都是些很奇怪的思想家。只要他们无法猜测事物的自然原因的时候,他们就虚构出一些他们称之为超自然原因的原因;他们想像出某些精灵、某些隐秘的原因、不可理解的推动者,或者正确些说,他们想像出一些比他们本来打算加以说明的那些事物还更难理解的词汇。总之,我们认为,在可见的自然之外去找这些现象或那些现象的说明是绝对不必要的;我们不会去找不为我们的感官所接受的原因,我们承认,在自然之外,我们绝对找不到自然向我们提出的那些问题的答案。
即使接受神学的假设,换言之,即使假定有某个万能的物质推动者存在,神学家们仍然没有任何理由不承认上帝可能赋予物质以思想能力。对上帝说来,创造这种会产生思想的物质结合,难道比创造能思想的灵魂更加困难么?如果我们假定物质能够思想,我们在任何场合下就会有思维主体的观念,即有某种东西使我们产生思想的观念,但是,如果把思想妄加在没有形体的存在物身上,我们就不可能对这种存在物构成任何概念。
105硬说唯物主义玷辱人的尊严是错误的
人们对我们说,唯物主义使人变成没有灵魂的机器,因而玷辱着人的尊严。但愿,莫非假定人是在某种隐秘的精神影响下活动的,换言之,莫非假定人是在不知是什么东西(这种东西不知以怎样方式使人具有生命)的影响下活动的,人就会更加尊严么?
十分明显,所谓精神对物质或灵魂对身体的优越性,只是建立在根本不懂何谓灵魂的基础上的,不过,物质和身体是我们已知的事物,我们毫不费力就可以弄清楚这些事物的属性。另一方面,在任何一个能够思想的人看来,我们的身体最简单的运动都是像思想的本质一样复杂难解的问题。
106续
许多人都用虔敬的态度对待精神,产生这种态度的根源看来在于他们没有能力多少确切地规定这个精神的本性。我们的形而上学者都用蔑视的态度对待物质,产生这种态度的原因显然在于所有的人全都轻视他们经常接触和可以了解的东西。这些形而上学者对我们说,灵魂比身体更优胜更高尚,这种看法除了只表示神秘不解的东西似乎比他们总算有点了解的东西更优胜以外,根本没有说明任何问题。
107只有利用人类的轻信而从中渔利的人,才需要来世生活的教条
人们不断地硬要我们相信,彼岸生活的教条是有益的;他们认为,即使这个教条是一种虚构,它还是很需要的,因为它使人们有敬畏之心,并且促使他们为善。但是,果然如此么?这个教条真的可以使人们变得更聪明和更好么?难道普遍信仰这个虚构的那些民族表现出多少高尚的道德和善良的行为么?难道可见世界始终不会战胜不可见的世界么?如果有责任教育和指导其他人们的那种人,本身更有教养和更加善良,他们就可以凭借实在的刺激物而非虚构的刺激物把人管理得更好得多;但是,在道貌岸然、沽名钓誉和淫佚放荡的人类立法者看来,似乎用神话故事安慰人们比把真理告诉他们,发展他们的理性,用实在可靠的动因奖励他们的美德,和用合理的方式管理人类,总是要简单些。
神学家之所以使灵魂没有**自然是有十分特殊的原因的;为了在想像的彼岸世界安身,他们必需有灵魂和幽灵。那些有形体的、物质的灵魂,也和物质的身体一样会腐烂。因此,如果人们相信人一死就整个死了,则各种彼岸世界的发现者和地理学家就会失去在这些谁也不知道的世界里充当人类灵魂的向导的权利。所以,他们既不能从他们强迫人们接受的希望中得到任何利益,又不能从他们借以强制人们当然服从的恐惧中得到任何利益。如果未来的生活对人类没有任何实在意义,则对于那些自愿在彼岸世界里扮演向导角色的人来说,未来生活无论如何都会是一笔重要的收入。
108在来世生活的教条中没有任何使人得到安慰的东西;如果这个教条也能成为对人的安慰,这还是不会证明它的真理性
有人问我:“关于来世生活的教条对于地上所有不幸的人来说不是最大的安慰么?就算这是一种幻觉,然而难道信仰这种教条不是使人感到美满和快慰么?难道相信人活得比自己长久和相信他有朝一日将获得他在地上所放弃的快乐,不是人的一种幸福么?”唉,可怜的人!那么说,你们竟认为自己的**和希求就是真理的标准!仅仅因为你们想成为不死的和幸福的,你们就得出结论说:你们会永远活着,而且在你们并不知道的另一个世界上,你们将比常常只使你们忍受痛苦的地上世界更为幸福!愉快地、毫不惋惜地离开这个世界吧!要知道这个世界使你们绝大多数人忍受的痛苦比享得的快乐要大得多。顺从命运吧!虽然命运没有使你们长生不死,正如命运没有使其他所有的生物长生不死一样。但是,那时我又会变成什么呢?——有人问……你会再度变成几百万年以前的那个样子。你那时什么都不知道,下定决心在一瞬间再度变成这个什么也不知道的东西吧;安静地回到老家去吧,回到一切创造物所共有的怀抱里去吧,你之所以得到你此刻的形状,是通过你不知道的过程从这个大怀抱中产生的;要善于毫无怨言地死去,像你周围所有的存在物一样。
人们反复不断地向我们说,备受压迫的、不幸的人们在各种宗教观念中会得到安慰;他们认为,灵魂不死和来世快乐的教条可以使人有力量忍受地上压迫他的全部苦难。反之,用神学家的话说,唯物主义则是很少慰藉的体系,它贬抑人的尊严,把人降低到和动物同一的水平,消磨他的勇气,并且在他的面前展开一幅万类俱灭的远景,如果人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痛苦以外什么也不知道,这种远景就会使他濒于绝望,甚至促成自杀。应当承认,神学家是窥测人类心灵秘密动机的巨匠,他们善于适时地威胁和安慰,恫吓和鼓励。
在神学家幻想的彼岸世界中,不仅有死者的灵魂领略永恒快乐的地方;那里也有预先决定供永远受苦的场所。在这个幻想的世界里,没有任何事情比享受快乐更为困难,也没有任何事物比沦落地狱更为容易,这地狱是上帝替自己永恒愤怒的不幸的牺牲者准备的。所有认为来世生活安乐美满的人莫非忘记了,对于大多数凡人来说这种来世生活只能表示永恒的苦难么?关于万类俱灭的思想难道不比所谓注定会受永恒苦难和切齿痛恨的无穷生命的观念更可取些么?难道关于我死后不再存在的意识比我出生前绝不存在的思想更加可怕么?停止存在只有在我们那种产生关于来世生活的虚构的教条的想像力看来,才的确是实在的罪恶。
信仰基督教的神学家们啊!你们肯定地说,关于未来幸福生活的思想应当是合乎人的愿望的;我们同意这点;谁也不会拒绝比我们尘世更愉快和更有保障的生活。然而如果在我们看来,天堂真的能够是令人心向神往的,那么你们应当承认,地狱则叫人胆战心惊。要得到天堂的快乐甚难,而忍受地狱的苦难则极易。你们自己也说,通往天堂极乐生活的道路是狭窄多艰的,而到地狱的则是为大众敞开的辽阔的康庄大道!你们每分钟不是反复说,特选者很少而被唾弃的人则很多么?为了拯救,难道不需要上帝只用来奖励极少数凡人的那种神恩么?总之,我要告诉你们,你们所有的虚构丝毫也不会使人感到安慰;我要告诉你们,我宁愿一劳永逸地被消灭掉,而不希望在永恒的地狱火焰中烧死;我要说,动物的命运在我看来要比被判处忍受地狱苦难的人们的命运值得羡慕些,而我认为我能够在片刻之间摆脱世上一切使人苦恼的灾祸,要比我怀疑人们使我相信的所谓上帝可以自由地施与自己的恩典,它只对特选者滥用恩典,而注定使其他一切人忍受永恒苦难的各种教理百倍地合乎我的愿望。只有在极度心醉神迷或十分狂妄的状态中,才能放弃清楚的、自明的、对未来能够有充分信心的学说,而接受很少近乎情理的、造成不安情绪和很难受的恐惧心理的虚构体系。
109一切宗教原则都是十足的虚构。对它们的真理性的内在信念只是根深蒂固的习惯的结果。上帝是幻想的产物,妄加在上帝身上的各种属性是互相排斥的
各种宗教原则纯然是绝不顾及经验和理性的想像的创造物。要同这些原则作斗争是很困难的,因为由于各种迷惑人的和引诱人的幽灵而感到惊讶和陶醉的想像力,已经不能倾听理性的呼声了。人用理性的武器同宗教和一切宗教幻想作斗争的时候很像手仗佩剑驱散蚊子的怪人:每砍一剑,幽灵就像蚊子又重新成群地在眼前飞翔一样,再度浸入仿佛刚把幽灵从其中驱走的大脑。
一旦人否认神学家用来证明上帝存在的一些论据,他们就提出另一些证据,如:内在的感情、深刻的内在信念、不可克服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自然需要、万能的存在物的形象,据说人不可能从自己的灵魂中把这种存在物驱逐出去,并且人不得不违反一切最令人信服的理由而承认这个存在物。如果我们仍然想把据说有如此重要意义的这种内在情感分析一下,我们就会相信,这种内在情感只是根深蒂固的习惯的结果,这种习惯迫使我们闭起眼睛不看最明显的证据,和使绝大多数人,常常是使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产生各种幼稚可笑的迷信。这种内在感情或者这种毫无根据的深刻信念能有什么用处呢?要知道这种信念违反明显的真理,这真理告诉我们说,凡是其基础包含矛盾的事物实际上是不可能存在的。
人们十分郑重地向我们宣称,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谁证明过上帝不存在。但是,就人们关于上帝所说的话来判断,不可能有什么判断比肯定上帝是幻想,它根本不可能存在更加正确;也没有什么判断比认为任何存在物都不能把全世界的宗教赋予上帝的所有那些互相排斥的、矛盾的和不可调和的属性结合于一体的观点更加明显和更令人信服。神学家的上帝和有神论者的上帝一样,显然是一种同妄加在它身上的各种结果不能并容的原因。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或者必须虚构出另一个上帝,或者必须承认,这样多世纪以来人们反复谈论的上帝,同时是既很善良又很凶恶,既很强大又极软弱,既不变又变化;必须承认它有无穷的智慧,而又暴露出毫不理智和毫无本领制订一定的计划,和找出实现此计划的方法;必须承认,这上帝热爱和谐而又允许混乱的现象存在;必须承认,它非常公正面又极其偏私;必须承认,它所做的一切都是完善的,但同时,它的作品永远需要修正;而且最后,难道我们不是必须承认所有这些互相对消的特性不可能统一在唯一的存在物中么?要知道,如果不陷入最惊人的矛盾,就不能给这个存在物以任何说明。试说出上帝某种属性的名称吧,那时这属性立即就会被妄加在此属性身上的所有那些结果(这属性被当作这些结果的原因)所推翻。
110任何宗教都是为了用秘密来调和矛盾而虚构出来的一种体系
可以有充分的权利称神学为矛盾的科学。任何宗教都是为了调和最不可调和的矛盾而虚构出来的一种体系。人们在习惯和恐惧的影响下接受各种最荒谬的偏见,甚至在荒谬已经极端明显的时候,他们也不愿意放弃这些偏见。驳倒宗教教条并不困难,困难的是根除宗教。理性在所谓人的第二天性的习惯面前是无能为力的。有许多非常聪明的和思想健全的人们,甚至在仔细地分析了他们的教理的有害的根本原则以后,仍然继续顽固地坚持这个教理,而不顾最有说服力的论据。
只要人开始抱怨宗教的不可理解性,只要他承认,处处都可以遇到无法同意的废话,只要承认在他看来宗教教条都是不近情理的,——人们就会对他说:我们之所以被创造,不是为了理解宗教所提供的真理;理性是要犯错误的;不能信赖理性;把理性当作指南是危险的;理性会把我们导致毁灭。人们硬要我们相信,人以为狂妄,则神以为聪慧,因为在上帝看来,断然没有任何不可能的事情。
最后,神学家求助于秘密,以便用唯一的一个词来解决处处使神学进退维谷的所有最难解决的困难。
111只为僧侣的利益而虚构出来的秘密,是极其荒谬的和毫无用处的
什么是秘密呢?只要仔细弄清这个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