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也没料到自己会逃回这个地方。
当初离开这里的时候也没有什麽知心好友哭著替她送行之类的画面,小学一毕业大家自然也就各奔东西,而她也就只是顺其自然地跟著家人搬到东京生活,从中学时的叛逆期一路熬过了惨澹的高中升学之路,也从都市小孩成长为都市大学生,然後最後成为都市上班族--如果她上个月没自己办休学的话,或许她二阶堂响的人生就是会这样继续过下去。
「臭死了。」
「是奶自己说要在这边帮忙的喔,拿出点精神吧!阿响!」
笹部吾朗拍了拍她瘫在柜台桌上的头,身上的外套遮不住他那花样怪异的连身泳衣,中气十足地对她精神喊话要她拿出点年轻人的热情,响拉著脸上的口罩让它更贴合脸部,对於眼前的中年男子所鼓励的话全都挡在这张病恹恹的脸外,往来门口的客人也对他们俩投以好奇的眼光,这让响第一次怀疑起自己到底是为了什麽选择跑回岩鸢。
也不知道是人类寻根的本能促使她回来,还是纯粹觉得岩鸢这里大概会是让她老哥也猜不到的离家出走好去处,行李箱一拖就直往这城镇奔去,到达後想办法安顿自己,却也只好投靠到这远房亲戚来。
天气正好却还得戴上口罩坐在柜台帮忙招呼客人,说是什麽游泳俱乐部的开幕活动,却直让响的鸡皮疙瘩从中午开始就没消停过,虽然只是要她坐在这里发个节目活动表,也没多让她去做什麽苦力活更甚至踏入泳池的范围工作。
「奶看看这边这麽多小朋友,奶看多有活力多可爱呀──啊、啊对了,还有很多青春肉体的高中生,就刚刚进来的那几个奶看到没,真琴跟遥他们呀,这个星期下来奶不也跟他们关系不错吗—─唉呦,奶不是最爱这种了?别摆著死鱼一样的眼神嘛──」
笹部吾朗说完这句话後,还多嘴说了一句她小时候还会巴著俱乐部里有著精美肌肉的年轻教练,边抱著人家大腿边大哭著说要跟人家回家的事情,听了後让响迅速的翻了白眼,连忙挥著手边敷衍的说著∶「好好好,现在吾朗叔的肉体就够我看了,拜托你快点去忙啊不要在这边翻我的糗事讲给大家听啊!你是想看我抱著你的大腿痛哭流涕吗──」,并且威胁他如果想要整个大清洗泳池边的话,尽管继续这种没意义的威胁利诱,这才打发他走人。
「笹部先生的──亲戚吗?奶身体还好吗?表情看起来很不舒服呢。」
或许是她口罩外的眼神表现得太过涣散,好不容易让笹部转移注意力去忙他自己的事,可经过他们两个刚刚在柜台前的那番谈话後,到下午截止已经超过五位家长带著担心的语气问後她的身体是否安好,害响也不知道该从何解释起自己为何眼神活像个重病患者奄奄一息。
凭她这种城市来的弱鸡孩子,当然是──
「我很好,好到不能再好,好到可以下去游泳池转个三圈再上来。」
今天的活动已经进行到一个段落,往来柜台询问问题的客人也渐渐减少,正当她稍微松了一口气时,终於发现她离家出走的哥哥一连狂拨了十通电话给他,眼看情况不接不行,於是便跟一起顾柜台的姊姊说了声後,接了电话边走到人少的地方听她哥开讲。
「什麽?叫我表演给你看?老哥你的脑子是被上司整坏了是不是?」朝著人少的地方走去,也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走廊尽头,看到那里有著贩卖机她也顺手的摸著口袋试著掏出零钱,「你不要闹了,这跟我有没有回家没有关系。什麽?你说我跑到岩鸢吗?拜托你不要再搞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闻到氯水跟消毒水的味道就可以吐上个三个泳池的呕吐物──」
听到她哥居然一猜就猜到她离家出走的地点在哪,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就开始胡言乱语,只是光顾著讲电话的她,走近贩卖机後才意识到有人在使用,於是她这也才惊觉自己刚刚满口奇怪的话全传入那人耳里。
「呃──」响停下脚步来,稍稍抬头看了站在贩卖机前的男孩,只见对方按下了矿泉水的按钮後也没转头看她一眼,感觉不太在乎她讲电话的音量和内容,只是弯下腰去从取物口将宝特瓶拿了出来,就退到一旁去让了位置给她。
见对方也没正脸看她或者用著奇怪的眼神转过来瞪她之类的,想著自己应该是没影响到别人,而电话那头的哥哥也还在温柔的训斥她,响也乾脆继续自己的通话,「就跟你说我没事了,你不要老这样好不好?我可以照顾好我自己。」
可这一讲下去也没完没了,电话那头还是持续著鬼打墙的要求她现在立刻回去,顺代连她休学的事情都拿出来讲一番,只是无论响如何解释自己现在的状态,却也依旧没有办法阻止自家哥哥重复要她回家再说的话,讲到最後几乎无法沟通下去,委屈就这样积在她喉头间,说话时的鼻音也无法控制的出现。
「我只是反了他们的意他们就完全不管我了!现在怎麽可能会在乎我有没有在家!」
到达情绪高处响就不由自主的高声了起来,可却也马上在下一秒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控,连忙捂著自己的脸压制情绪,马上转换语气跟电话那头的哥哥解释著∶「没有啦我没有要生你的气┅┅我才没有要哭,对啦感冒所以讲话才有鼻音,你就不要管我了,快点去上班啦二阶堂律师。」
而通话那端的人也差不多明白这短短的半小时联络改变不了什麽,这才简单的交代了几句,响也顺著他的意应答了一些让他暂时放心满意的话,便急著要把电话挂上,切断她还留在东京的一切。
好不容易挂上电话,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握在手中的五百元硬币也早已混著自己的手汗,想著待会一定得要去洗手将铜臭味洗掉的她,便将硬币投入机器中。
完售。
「碰!」
看到自己习惯喝的矿泉水居然出现完售的字样,响一股无力感上来,她也没做出伸脚踹机器这种没品的事,只是换了个方式用额头猛力的撞上机体,可发出的声音也不算小。
屋漏偏逢连夜雨,她这下知道这句话要用在哪里了。
感觉自己就快要哭出来,她用力的吸著鼻子试图别让自己为了这种无聊的小事就掉眼泪,她可是从上国小五年级後就再没哭过(撇开打针跟上游泳课不说),绝对能算是个铁铮铮的汉子。
想著山不转路转,路不转那她二阶堂响就换条路走,在她伸出手指决定要转而按下可乐的按钮时,冷不防地出现另外一根指头,比她先一步的按下了麦茶的选项。
盯著那根陌生的指头,响还没意识过来究竟发生了什麽事,只是想著那手还真漂亮,连手指头都骨节分明还白皙修长,直到那手收了回去,往下将已经掉落下来至出口的麦茶取出来後,她这才想到事情不太对劲。
「喂,那个──」
「给奶。」
响才要发作,那人却先一步的递出矿泉水,而且还是她为了买不到而拿头去撞贩卖机的那一瓶,对方的声线温和顺耳,说话时的语气也一如那声音的轻柔却又带著点慵懒的感觉∶「奶想要这个吧?这瓶还没打开就跟奶换吧,感冒还是不要喝饮料的好。」
响先是盯著那瓶水愣了三秒钟,反应过来後心里满是感动与感慨,虽然对方是个温柔的好人这点让她很想感动的落泪,只不过那人站近後传来的却是她嗅觉神经无法接受的味道。
想著这男孩人真好,而且自己刚刚还误会人家会小心眼的白眼她讲电话太大声,便连忙抬起头来向他道谢∶「啊、啊,真的很谢谢你,我──糟、糕┅┅」
对上那人的双眼,响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明明眼前人身上的还有著从泳池带出来的气味,严重的刺激著她的嗅觉,转过来的那张脸庞还些微的沾黏著濡湿的酒红发丝,却也遮不住那美丽的让她傻愣在原地的五官,连心里话都小心脱口而出。
然而那人的身材也让响的视线以极快的速度扫进大脑里分析,精壮的肌肉却又不会过分夸张,用肉眼就可以明白这人除了拥有极低的体脂外,也绝对是个完美的衣架子。
二阶堂响,奶这下糟糕了,实在是太糟糕了。
「嗯?」
对方看到她傻在原地的样子,以为是她不想要接受他的好意,而且剩下露出来的双眼除了傻愣外,也没办法从其他口罩遮住的地方判断她的情绪,所以那人也就只能尴尬的与她对视。
「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