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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 君临天下一双人【大结局上篇】(1/2)

作者:步月浅妆

    “阿姀,咱们有孩儿了……”

    嬴纵哑声之语落定,沈苏姀落在嬴纵肩头的手立时一顿,她整个人怔住,半晌才深吸口气的道,“你说……你说咱们有孩儿了?!”

    见嬴纵弯唇点头亦是一脸的动容之色,沈苏姀先是眸光一亮,继而身子僵住一时不敢乱动,脑袋之中电光一闪,猛地记起了晕厥之前的那一股子痛意!

    她心底骤然紧张起来,“孩子好吗?我那会儿肚子有些痛!我……”

    沈苏姀紧张的不知说什么才好,嬴纵连忙抬起身来握住了她的手,唇角上扬着摇了摇头,“刚有一个多月,是不稳的时候,你这一月之间受苦了,那日……那日见了红。”

    嬴纵语声微颤,沈苏姀更是猛地皱眉,嬴纵连忙又道,“不过眼下没事了,师兄和师尊一并跟了来,有他们为你安胎,自然无碍,阿姀,你睡了三日了。”

    嬴纵看着她的目光好似沁了水,温柔至极致,沈苏姀松口气,眸中闪出雀跃,又有些紧张的去抚自己的小腹,小腹还是平坦一片,她自己也似乎没什么感觉,可一想到她肚里有了个小生命她就半点不敢大意,嬴纵看着她这模样笑意一深,忍不住又倾身朝她脸上亲去!

    沈苏姀一惊,一把推开他,“不能!慢着点!”

    嬴纵哭笑不得,一把将她的手握住,不由分说弯身了下去,口中模糊道,“你见谁一月就有感觉的?我想亲你,很想,你别动,不能乱动……”

    沈苏姀本还想推,闻言当真不敢再动,嬴纵低笑一声,不由分说将她吻住,探舌而入,一阵唇齿相依的磨挲,沈苏姀呜呜应了,一时也有些情动,嬴纵果然是知道分寸的,将她亲够了便将她放了开,看着她双颊微粉的模样唇角一弯,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沈苏姀顿时浑身发僵,紧张的模样像个孩子!

    嬴纵看的直笑,抬手去抚她的脸,又拿过外袍为她披上。

    温声安慰道,“你别紧张,我自然会小心的。”

    沈苏姀缓缓放松了身子,稍稍动了动,觉得没什么异样才呼出口气,抬眸朝窗棂处看一眼,瞧见外头还是天光大亮,沈苏姀又看了看这有些陌生的屋子,不由问道,“这是何处?”

    嬴纵抱着沈苏姀,将她的墨发一丝丝的拂至她耳后,答道,“南煜王都。”

    沈苏姀点点头,倒是和她猜的一样,她昏睡了三日,既然知道她有孕在身他必定不会赶路,沈苏姀悠悠看着窗外,脑海之中那一幕幕又清晰的浮现了起来!

    她有些出神,嬴纵看到分明,不由低头在她颈侧咬了一下,沈苏姀“哎呀”一声,转头嗔怪的瞪着他,嬴纵一把握住她的手,眸色有些沉暗,“阿姀,都结束了。”

    他将她的手抓起来,放在唇边细细的吻,“我来晚了,让你受苦。”

    他脸色难看,眉头皱起,眼底尽是自责,沈苏姀转眼瞧着他,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嬴纵便看着她,沈苏姀轻咳一声道,“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再一直沉着脸,你本就冷峻,身上杀气更重,再沉着脸该要吓着孩子。”

    说着她将手从他掌心抽出,抬起来去抚他的面颊,“来,笑一笑。”

    嬴纵皱着眉头牵了牵唇,表情不知多难看!

    沈苏姀笑起来,“唔,你还是别笑了……这样也没有很亲和……”

    嬴纵这才松了眉头,一把按住她落在他面颊上的手轻轻的揉,“阿姀,谢无咎……”

    这一关是躲不过去的,沈苏姀本就和谢无咎相识,后来重华报了什么心思他亦明白,更何况最后那一幕他亦瞧见,谢无咎是想救沈苏姀的,他是个不愿欠人人情的人,更不愿沈苏姀欠别个人情,可眼下人已经故去,这人情没法还了,而那时情况急迫,他们终是未能救谢无咎,沈苏姀眼睁睁的看着谢无咎留在了那里,不说出来或许就会沉在她心里。

    而他绝不许任何一个男人沉在她心里,哪怕此刻说起这个话题有些残忍。

    沈苏姀面上的笑意果然就淡了一分,她叹了口气,倾身倚在了嬴纵怀中,默了默才道,“说起来我和他虽然立场不同可他从头到尾也未曾害过我,还几番救我,我这辈子没什么对不起的人,可就是亏欠了他,我想为他立一座坟……”

    嬴纵听得呼吸发紧,恰在这时门外却响起一道朗笑声!

    “亏欠什么啊,那年轻人非我世之人,已去他该去的地方了!”

    外头响起脚步声,内室入口处的帘络被人一把掀起,继而几道身影一闪而入,沈苏姀忙从嬴纵怀中退出,看着来人神色一正,“师尊!”

    来人正是青袂,青袂之后跟着孟南柯,孟南柯身边又是嬴湛!

    见沈苏姀醒来三人眼底都是一亮,青袂便走上前来好整以暇的看了看沈苏姀的面色,又回头看孟南柯,“你下药果然极准,眼下她已无大碍了!”

    孟南柯一笑,眸光温润的落在沈苏姀身上。

    沈苏姀对后面二人点了点头,又问青袂,“师尊,您适才说谢无咎他……”

    青袂高深莫测一笑,“那个年轻人你不必多想了,这本就是他的命数,他来去皆在那神山之中,此番已经得了正果回归本源了,你放宽心养胎。”

    沈苏姀一怔,倏地想到了梦中的情景,她愣了愣,这才弯了弯唇,转头看着嬴纵,一把握住他的手长长的呼出口气,“如此真是再好不过!”

    嬴纵顾不得吃味儿,只抄起一件外袍给她披上!

    这边厢嬴湛笑眯眯的走过来,目光直隔着锦被落在沈苏姀小腹之处,“嘿嘿”一笑道,“小侄儿啊,你要知道这次救你娘亲也有你皇叔的一份功劳,将来可别忘记孝敬我啊!”

    沈苏姀哭笑不得,看了几人一眼忙问,“这一次,你们是怎么安排的?”

    嬴纵将她身上的袍子紧了紧,只道出四字,“联合宗室。”

    沈苏姀想也该是如此,连忙又问,“那秦军呢?可有损伤?”

    嬴纵摇摇头,“你不要担心了,都没什么大碍,一点苦还是吃得的。”

    说着又看向孟南柯,“师兄来为她请脉吧。”

    沈苏姀转头,孟南柯便走了过来,沈苏姀伸出手腕,孟南柯在她脉门之上探了片刻唇角一扬,“没什么大碍了,胎稳了,接下来莫要出大乱子便可,我马上为她换方子。”

    嬴纵点着头,嬴湛又好奇的靠了过来,“怎么一点反应都看不出呀?”

    孟南柯笑,“这才不到两月,什么反应都不会有,到了三月才能有。”

    嬴湛又摸摸鼻子,“那何时才会生?”

    孟南柯摇摇头,“十月怀胎你都不知道?”

    嬴湛干笑两声,“也不知会生出个男孩还是女孩儿,三哥家的是个郡主,七嫂你干脆生个男孩儿吧,男孩子好!女孩子扭扭捏捏没意思!”

    嬴湛两眼放光,好像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一样。

    嬴纵一记冷眼扫过去,“你在想什么?”

    嬴湛被那语气吓得一抖,被嬴纵洞悉一切的眼神看的头皮发麻,抓抓脑袋就准备跑,孟南柯也要去给沈苏姀开方子,笑着摇摇头也跟着一道走了。

    青袂下颌微扬的上的前来,“信已送回了昆仑,你母妃不日便会知道,你这里的事情都了了,为师也该走了,等小徒孙出世为师再出山。”

    嬴纵闻言立时站起身来,神色恭敬,“是,师尊。”

    沈苏姀也撑身而起,“师尊这就要回昆仑?”

    青袂甩甩袖袍,大踏步的就朝外走,“这里冷死了,可没有我昆仑好!”

    说着话,人已不见了,沈苏姀推推嬴纵,“你不去送送?”

    嬴纵又坐回她身边,淡声道,“他会自己走,不用送。”

    沈苏姀闻言真是哭笑不得,看着门口的方向怔然道,“这一次真是多谢师尊了,若非是师尊,恐怕咱们还要更难些,他……”

    沈苏姀想到了重华,表情一时唏嘘,“真是没有想到。”

    要给他们下鹣鲽咒,可最终被下鹣鲽咒的人却是他,她和孟南柯从来都不知道天玄宗有阴阳术,只不过是因为重华将阴阳术只教给了厉沧澜一人罢了,厉沧澜得了他的真传,末了,却是将他禁锢成了自己的傀儡,几十年的谋算深情,竟然只是咒术之故!

    可真的只是咒术之故吗?

    沈苏姀心底叹息一声,转头便对上嬴纵黑沉沉的眸子。

    嬴纵抚了抚她眉头,满眼都是心疼,“阿姀,莫去想了,对孩儿不好!”

    沈苏姀自知如此,何况眼下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最重要的当是眼前之人和自己肚里的孩儿,沈苏姀振奋了一下精神,直了直背脊道,“我想出去走走!”

    嬴纵眉头一皱,“外头正在下雪,冷。”

    沈苏姀唇角一瘪,“可是师兄适才说我没事了!”

    嬴纵直了直身子,神色严肃,“可是外头很冷。”

    沈苏姀也直起身子,一副不会屈服的架势,“我不怕冷!我睡了几日,这屋里也闷闷的,我想出去走走,就一小会儿都不行吗?”

    嬴纵面色严肃,“可是孩儿会怕……”

    沈苏姀眉头一挑,“刚才是谁说一个月的时候没反应的?!”

    嬴纵被她一堵神色一松,沈苏姀却又低头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先屈服了,“那好吧,不去便不去了,眼下一切以孩儿为重。”

    说着又抬起头来看着嬴纵,一个字一个字道,“你、不、许、碰、我!”

    嬴纵苦笑起来,朝窗外看了看,叹口气将一旁的袍子狐裘暖手筒等物一并拿了过来,而后便在沈苏姀似笑非笑的神情里头为她穿戴,沈苏姀由着他伺候,待衣裳全都穿戴整齐,心满意足的被嬴纵抱着出了内室,嬴纵又叹口气,“只能一小会儿。”

    沈苏姀高兴了,面上生出大大的笑意,仰头在他面上亲了一下,“好好好!都听你的!”

    嬴纵看着沈苏姀左颊上的梨涡怔了怔,想到自己抱着两个鲜活的生命心头忽然涌起一股热烫,他抱着沈苏姀出门,甫一走出外室一股子寒意便扑面而来。

    沈苏姀装备齐全,除了脸之外别的地方都被包裹的严严实实,也不觉得冷,只深吸一口气扬了扬下颌,示意一道庭院之隔的凉亭,“去那里!”

    院中落满了雪,这会儿还有零星的小雪落下,那凉亭之中四面皆无遮挡,委实不能常坐,可沈苏姀想去,嬴纵默了默还是抱着她走出了廊檐。

    嬴纵身形高大步履稳健,走在小径之上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沈苏姀仰头去看灰白的天,又去看院中已枯败的景致,面上的笑意一时满足!

    不多时嬴纵到了凉亭,目光一扫,抱着沈苏姀坐在了石凳之上,沈苏姀坐在他腿上,这会儿倒是乖顺起来,只圈着他的脖子去看外头的落雪。

    “冬月上旬都快完了吧?”

    “嬴纵,咱们什么时候回君临?”

    嬴纵将自己的外袍敞开,将她整个人包裹进来,道,“你身子还未好,行路多有不便。”

    沈苏姀叹口气,“可是我不想在这里,我想回咱们的王府。”

    顿了顿又道,“快过年了,咱们能赶在过年之前回去吗?”

    还有二十几天就过年,若是沈苏姀未曾有孕轻轻松松就能回君临,偏生她眼下有孕在身,委实不能冒险,嬴纵想了想,“我问过师兄之后再决定能不能出发,过年之前赶不回去也无碍,咱们在路上过了也是一样,反正咱们是一块儿的。”

    沈苏姀唇角一扬,下意识去抚摸自己小腹,转而看着嬴纵道,“已经一月多了,算起来应该是在柳州的时候……咳,我的意思是这一月我都没怎么注意,我有些怕……”

    她这一个月颠沛流离又是被圈禁又是上山下山的,心理上的起伏更是不用说了,那日还见了红,何况她身子本来就不好,哪有不担心的。

    嬴纵眼底暗色一闪而逝,又牵唇看她道,“莫担心,师兄一直跟着的,宋薪被我留在了柳州,到时候让他和我们一起回去,等回了君临,什么都好办。”

    沈苏姀松出口气,“也好,等问了师兄之后咱们就走吧。”

    嬴纵捏了捏她腰身,“好,都随你。”

    这出来已有片刻功夫,嬴纵一把将沈苏姀抱起朝屋子里去,沈苏姀见状眉头一皱表情可怜兮兮的,瞅了嬴纵一眼气哼一声,“我是看出来了,有了孩子,我想做什么都不成了。”

    这话偏有一股子醋意,嬴纵听得直笑,几个大步将她抱进屋内放在了窗边的锦榻上,取了她外头的狐裘和暖手筒,忍不住又在她面上亲了几下,沈苏姀眉头紧皱的看着他,嬴纵笑意更深,“觉得我偏疼孩儿了?眼下若是孩儿不好,受罪的还是你!”

    说着又转身去拿帕子来为她净手净脸,沈苏姀看的直笑,“好了好了,我难道还不能自己动手了不成。”说着便自己下地去洗漱,嬴纵转身出门传膳,不多时午膳和药便一块儿送了过来,饭间沈苏姀朝外头瞅了几眼,担心的道,“香词和容飒他们呢?”

    嬴纵正为她盛汤,安抚的道,“香词受了点内伤,容飒的伤有些重,不过有宋薪照顾他们,你只管放心便是,人现在在柳州,等咱们过去了就和咱们汇合。”

    沈苏姀点点头放下心来,嬴纵便道,“你是怕无人贴身侍候你不成?有我呢。”

    沈苏姀顿时笑出声来,“从现在我可不能到处走动了,你要是贴身侍候还得一直跟在我身边,啊,堂堂太子殿下要被人说惧内了!”

    嬴纵弯了弯唇,又为她盛碗汤,“谁人敢说?”

    沈苏姀看着那碗汤眉头一皱,哼一声,“谁还敢说你……”

    嬴纵“嗯”一声,“来,再喝完这碗汤。”

    沈苏姀顿时眉头皱的更紧,嬴纵见状便道,“眼下你可是两个人。”

    沈苏姀抿了抿唇,还是端起汤喝了,嬴纵十分满意,又端来药凉着,沈苏姀看他忙前忙后眉目之间便生出笑意来,嬴纵正要看着她喝药,外头却传来一阵响动,不多时容冽在外道,“主子,世子爷来了……”

    嬴纵回身,“让天流进来吧。”

    门帘一掀,脚步声响起,宁天流一身白袍一闪而入。

    先看了沈苏姀一眼,唇角微弯,“醒了就好!看起来气色也不错。”

    沈苏姀点点头,“都好了,没大碍。”

    宁天流点点头,笑意一消将一份折子递给了嬴纵,嬴纵接过一看,眉头倏然一皱,沈苏姀心知不好,忙问,“出了什么事了?”

    嬴纵默了默,转头看着她一时未言语。

    一边的宁天流道,“皇上病危,令咱们速速回君临。”

    沈苏姀皱眉,和嬴纵对视一眼利落的看向宁天流,“去准备吧!咱们是该早些回去。”

    嬴纵转身抬手制止,急道,“先让孟师兄过来一趟。”

    宁天流目光下意识扫下沈苏姀的小腹,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嬴纵站在原地,一时没动,沈苏姀叹口气一把拉过他的手,“有师兄在,坐马车回去也不会有大碍的,战事止了,咱们本就要回去,何况眼下出了这样的事,国君病危,国内必定不稳,你是太子,当然不能不管不顾,要么,你先走一步……”

    嬴纵断然摇头,“不成,我先走如何能放心!”

    见沈苏姀也担心,嬴纵便反握住了她的手,“先等师兄看过再定夺。”

    沈苏姀点点头,片刻之后外面便传来孟南柯的声音,他急急而来,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好了?怎么才走一会儿就……”

    话音一断,孟南柯看着好好坐着的沈苏姀一愣,后面跟上来的宁天流苦笑,“孟兄走的太快了,我话还未说完他就跑了,孟兄放心,苏姀无事,就是寻常请脉。”

    孟南柯叹口气,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眼下还未到请脉之时,我还以为……”

    说着将袖袍一卷走到沈苏姀面前,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要回君临了?”

    嬴纵和宁天流对视一眼,嬴纵点头,“你看看她能否赶路。”

    孟南柯点头为沈苏姀问脉,好半晌才收了手,道,“眼下最好的当然是不动,不过要赶路也没什么,马车准备的舒服些,路上我跟着也出不了差错,眼下胎位有些不稳,却胜在小苏还没什么反应,赶路的时候小苏也不会那么辛苦。”

    这么一说三人都放下心来,嬴纵这才去看宁天流,“准备吧,明日一早便走。”

    眼下不过午时刚过,还有半日准备的功夫,宁天流也不啰嗦,转身便走了。

    嬴纵看孟南柯一眼,“我送师兄出去……”

    孟南柯起身,看到那碗药,“快将药喝了,不能误了时辰。”

    沈苏姀点点头,嬴纵便和孟南柯走了出去,一出门嬴纵便皱了眉,又问,“当真能赶路吗?这一路少说要走一个月,我只怕她……”

    孟南柯面上的笑意也淡了两分,“说起来小苏的身子底子差,这头一个月也不顺遂,是有那么些不好,不过我可以用药调理,走在路上只要安排好对她而言也没什么大碍,只要用药上注意一下就成了,我看她也不愿待在这里,再说,这里到底是别人的地盘!与其留在这里,还不如早点回君临,我看留下的危险比路上的危险还要多。”

    孟南柯语气意味深长,嬴纵又怎能不懂,他凝眸一瞬,“那好,这一路上就靠你了。”

    孟南柯一笑,“那是自然!”

    正说话间,容冽面色匆匆从院门外走了进来,对嬴纵一躬身道,“主子,宫中来人了。”

    孟南柯和嬴纵对视一眼,孟南柯一笑,“真是说来就来,你且去吧,我看着小苏。”

    嬴纵往屋内扫了一眼,进去和沈苏姀交代了一句便转身出来径直出了院门,孟南柯在外站了一会儿便又反身入内,沈苏姀正看着他道,“王宫里现在是谁家做主?”

    孟南柯一笑走到她对面落座,“熙亲王。”

    沈苏姀眉头微皱,只准备等嬴纵回来再问,又忽然想起什么似得看向孟南柯,“师兄,到了如今,你是否要回一趟宗门看看……”

    孟南柯点点头,“我也有这个打算。”

    沈苏姀眉头微扬,“待回了宗门,天玄宗便由师兄做主,师兄可会回君临?”

    孟南柯狭眸,眼底闪过两分深不可测的光,沈苏姀便了然一笑,“师兄,华庭年纪也差不多了,你若是不争取,她的性子或许一个洒脱就做了决定,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

    孟南柯一叹,“我本不欲入仕……”

    沈苏姀失笑,“这世上哪能事事如意?我前次离开大秦之时想的是再也不回大秦,后来想的是不愿和大秦扯上关系,可眼下,我是大秦太子妃,未来还会成为大秦的皇后,若是没有嬴纵,你以为我会走上这条路吗?这一切,端看在你心中什么最重。”

    孟南柯唇一扬,“倒是该你劝我了!”

    沈苏姀摇摇头,“不,若你需要我劝才愿来君临,那就只当我没说过此话,我要你心甘情愿来君临,我愿你非华庭不要,如此我才放心将华庭交给你。”

    孟南柯笑意微深,“你说的,我明白。”

    沈苏姀唇角微扬点到即止,默了默道,“待回了宗门,为师父立座坟吧。”

    孟南柯颔首,“你放心,我明白。”

    两人都是一默,俱是想到了重华,沈苏姀叹口气,“南煜神山……”

    “南煜神山已毁,外面都还不知,只有宗庙尚在,倒也没什么妨碍。”

    沈苏姀点点头,眸光一抬,从窗棂看出去正瞧见嬴纵从院门而入,她眼底微亮,孟南柯也转头瞧见,便笑道,“好了,我任务完成,便走了,晚间再来给你请脉。”

    沈苏姀点点头,孟南柯转身走了出去,门外传来他和嬴纵说话的声音,片刻之后嬴纵便进了屋子,外头太冷,嬴纵在门口的火炉旁站着等身上寒气消了才到沈苏姀身边来,一把将她揽在怀中,抬手落在她小腹上,沈苏姀问,“是谁来了?”

    嬴纵也不瞒着她,利落道,“是熙亲王。”

    沈苏姀眼底微光一闪,“熙亲王会掌控朝堂?是他自己继位还是……”

    嬴纵一笑,“他自己继位太明显了,是他家的小公子继位。”

    沈苏姀愕然,转头看着嬴纵道,“他家的小公子就是那个叫梓昭的?”

    嬴纵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沈苏姀苦笑一下,“那个梓昭小小年纪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在宫中屠杀宫婢我亲眼所见,他这般年纪性子已经如此嗜血残暴,又是个虚荣的,看起来也不是个能听得进去底下人进言的,这样的小皇帝上位南煜的百姓可是要吃苦了。”

    沈苏姀一脸叹然,嬴纵面上却是寻常,闻言只淡淡的一问,“这样不好吗?”

    沈苏姀一怔,立刻去看嬴纵的面色,这一看心头不由得“咯噔”一下,“你……你不会是故意选了熙亲王吧?他家的小公子你早知道对不对?你的意思是……”

    嬴纵弯弯唇,“从王都权利来说,熙亲王是最好的选择,从小皇帝的人选来说,熙亲王家的公子亦是最好的选择,我何乐而不为?”

    微微一顿,嬴纵定声道,“这是南煜要付的代价。”

    沈苏姀眸色微沉,半晌都未回过神来,嬴纵的确是站在大秦的角度选择的合作人选,并且他将主动权完全的交给了熙亲王,那小皇帝一定会上位,且他已经过了幼年不知事的时候,本性极难改,熙亲王年事已高,且他本身也是个重权的,这样的情景之下,这小皇帝的性子多半是改不了了,一个残暴的皇帝上台,会引发朝堂动荡,会枉杀功臣,会勾起民怨,一年两年还好,可十年二十年之后呢,大秦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让南煜分崩离析!

    这时候大秦再出兵,轻轻松松就能将南煜收入囊中!

    政治从来残忍,沈苏姀早知其中道理,到了这会儿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定了定神便问,“熙亲王来说什么了?他既然是重权之人,只怕也是会防着咱们!”

    嬴纵闻言唇角笑意趋冷,“他眼下还没那个胆子,不过长留此地到底容易生变,我们明日一早便走,阿姀,这一路上又要辛苦你了!”

    沈苏姀摇摇头,“我想回去,路上小心一点就是了。”

    默了默,嬴纵又道,“你当真不先走一步吗?”

    沈苏姀问的是昭武帝病危之事,嬴纵断然摇头,“我自然要照顾你,这一路上时间太长,我怎么能放心的下,眼下,你和孩儿都是我最重要的。”

    沈苏姀看着嬴纵的眸子,抬手在他面上抚了抚,“好,听你的。”

    嬴纵下令要回君临,自然准备的很快,天刚黑便来说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眼下香词不在沈苏姀身边,二人随身之物都要靠她自己打点,嬴纵本要替了,奈何他对女子之物委实不知多少,沈苏姀在旁看的哭笑不得,好说歹说才叫他收了手。

    沈苏姀准备的不过是衣裳和贴身之物,也并不费力,待天色黑透,嬴纵便早早要她去沐浴,好一通服侍才让她安然躺下,不多时嬴纵也歇下,刚躺下便一把将沈苏姀捞到了他怀里,沈苏姀唇角一弯转身搂住他的腰,脸颊在他肩头轻噌。

    这一月过的当真是难,眼下能如此相拥而眠在几天之前还是不敢想的事情。

    沈苏姀心底情动,不由愈发贴了上去,下颌微扬,在他唇边亲了一下!

    “咱们总是要分开,希望以后不会了。”

    嬴纵的大手在她腰间磨挲着,气息有些发沉的擭住了她的唇,轻轻柔柔的一个吻让沈苏姀万分受用,不由仰着脖子承受起来,嬴纵紧紧抱着她,浑身都在发烫……

    温度升高,缠绵的吻也越来越走样,嬴纵从她唇边留恋而下,抬手便要解开她的衣裳,刚解了一颗扣子,手上却又猛地停了,将唇从她颈侧移开,恨恨在她唇上啄了一口彻底的停了下来,沈苏姀急喘两口睁开虚闭的眸子,顿时对上嬴纵欲求不满的脸!

    沈苏姀恍然,随即失笑,“你……”

    嬴纵在她腰间揉捏一把,老老实实的将她衣裳扣子系了上。

    “在你胎位未稳之前,绝不碰你!”

    胎位未稳,二人都要当心,然而两人一月未见,又是经了波折,这会儿正是浓情的时候,沈苏姀怎能不知嬴纵在想什么,她唇角微弯的攀住他的脖颈,笑道,“十月怀胎,时时刻刻都要注意呢,而且刚生产之后也不能……到时候你要怎么办?总不能一年都不……”

    嬴纵抿着唇,表情很是不满又满是无奈。

    沈苏姀眨眨眼,意味深长道,“不如我帮你……”

    她那表情直让嬴纵心中一跳,他眉头一皱,面色冷了下来。

    “帮我什么?!”

    寻常富贵人家妻子有孕之时都会为夫君安排侍女,更遑论是皇族,沈苏姀什么性子他最是知道,这话绝非她心底所想,难不成是想试探她不成?!

    嬴纵气呼呼的样子惹笑了沈苏姀,沈苏姀眯眸看着他,一只手从他颈子撤开,先是抬手抚了抚他的脸,继而顺着他胸膛而下,某一刻,嬴纵面色骤变呼吸一簇!

    “阿姀……”

    这一声轻唤连声音都哑了,嬴纵眯着眸子,表情有些僵硬克制!

    沈苏姀一笑,“我帮你这样啊……”

    又眨眨眼,沈苏姀促狭道,“难不成你适才想到了别的?!”

    嬴纵未有机会答她的话,一瞬之间身子微颤呼吸立刻粗重起来,他弯弯唇低头将沈苏姀吻住,柔情蜜意温柔似水,直吻的她七荤八素,过了许久,嬴纵忽然将沈苏姀狠狠压住,喉咙里低哼一声,身子颤绷的将她楼在了怀中!

    他僵直着身子许久才将沈苏姀放开,帐中立时有些不同,嬴纵长呼出一口气,额角上汗意涔涔,先退开看了看面颊也有些泛红的沈苏姀一眼,又凑上去浅啄她几口,口中嘶哑的笑道,“别动,等我回来。”

    沈苏姀低低“嗯”一声,嬴纵便将被子掀开下了地,浴房之中传来水声,不多时嬴纵便换了一身衣裳回来,手中拿着个帕子,将沈苏姀的衣裳也换了,又为她擦拭干净,一气儿弄完才又躺了上去,将沈苏姀抱在怀中,心满意足睡了!

    翌日一大早二人便起身,用完早膳,又喝了药便出了门,沈苏姀这才知他们所住之处乃是这王都的一处富贵民宅,宅院景致不错,只是似乎被空置许久没人好好打理,走出大门,宅门之前停着一溜儿马车,最中间的一辆最为宽大舒适,且也是铁制,那马车之前除了宁天流、嬴湛等人之外还站着一个白须华服老者,面色是一副从容谦恭的样子,可那双眸子却是不似常人般的精亮,人只是平静的站在那里,却有股子难掩的贵气。

    沈苏姀看了嬴纵一眼,小声道,“熙亲王?”

    沈苏姀从未见过传说之中的熙亲王,可他一见这人却是生出了这种感觉,嬴纵一笑,揽着她的腰朝那马车走去,走近了几步便瞧见那熙亲王拱手道,“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本有意让二位多住些日子等梓昭登基之后再走,奈何二位实在心急本王也强留不得,这后面的马车乃是太子殿下想要的,算是本王的一点心意。”

    沈苏姀唇角微弯,面上的笑意完美无缺,一边嬴纵点点头,“怎敢劳熙亲王亲自相送,国中有事,不得不早走,等新皇登基,必定送来重礼。”

    熙亲王一笑,“不敢不敢,时辰不早了,太子殿下请上车。”

    说着竟是亲自打开了马车的门,嬴纵点点头先扶了沈苏姀上车,又转身与熙亲王说了两句才上了车,这车队颇长,因为照顾沈苏姀坐马车,干脆所有人都未御马,前前后后更有护卫许多,待嬴纵上了马车,也没有再多耽搁的便启程了,沈苏姀瞧了瞧这马车,和前次与谢无咎坐的那次不同,却都十分舒适,沈苏姀叹了口气,或许这马车也有那人的功劳!

    马车之中十分宽敞,那锦榻更是铺着许多层锦裘又软又暖,嬴纵拉过枕头让沈苏姀靠着,又检查了一番角落里的火炉,听到她的叹息声回神将她揽在怀中,“想什么呢?”

    沈苏姀没犹豫的将马车的想法照实说了,嬴纵抿唇一瞬,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沈苏姀瞧着他,忽然“噗嗤”一笑,转言又问,“对了,微生瑕呢?这次应有他的功劳吧?”

    嬴纵面色更难看了,却还是答,“去南疆了,他对巫蛊之术起了兴趣。”

    沈苏姀一笑,“也好也好,去走走看看的对他有好处!”

    嬴纵低着头,将她的衣摆拂了拂,不言。

    沈苏姀定了定神,面上的笑意渐渐扩大……

    “吃醋了不成?”

    嬴纵弯唇,“没有……”

    沈苏姀眉头一扬笑着道,“当真没有?”

    嬴纵唇角微抿,盯着沈苏姀看了一会儿忽然低头将她狠狠吻了住,一边吻一边含糊不清道,“不能做别的,这个总还是可以的,你再招我我就让你没法出去见人!”

    沈苏姀笑意一深,“外面冷,不出去便不出去!”

    嬴纵冷冷一笑,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可想好了,这路上可有一个月,你得随了我折腾。”

    沈苏姀被他热息弄得发痒,“可是最后受罪的还是你啊,我可不帮你!”

    嬴纵意味深长,“没关系,你看着就行……”

    沈苏姀笑意一窒脑海里猛地就跃出了那副场面,面上顿时闹个涨红,嬴纵眸光一扫便知道她想到了什么,顿时胸膛鼓震的大笑起来,沈苏姀怒目一瞪,那模样简直又娇又俏,嬴纵爱不释手的将她捞到自己腿上来,又亲又啃的好半晌才将她放了开!

    嬴纵和沈苏姀的马车隔音不错,然而也抵不住嬴纵的开怀大笑,马车之外的护卫和前后马车里的孟南柯、嬴湛、宁天流等人都听见了他那笑声,诸人皆是微微一愣,随即便是一副活见了鬼的模样唏嘘不已,心说嬴纵竟然也会这样笑?!

    从王都出发,到柳州不分昼夜也要走将近五六日,若是寻常也就罢了,因是沈苏姀身怀有孕,整个队伍谁都不敢大意,晚上无论如何都是要停下马车歇息的,沈苏姀自己倒是没什么不妥,吃的多,药也能喝得下去,且一日比一日嗜睡!

    心知越早回大秦越好,沈苏姀便让人加快了速度,马车之外还是凛冬,马车之内却是温暖如春,沈苏姀一整日一半时间都睡着,倒也不觉的何处不好。

    如此一来,队伍用了八日时间才到柳州城外。

    “沐家兄弟还在柳州等着的,前几日雪太大他们也不方便走,我已经送消息回去,秦军一半人马已退到了建州,咱们进城之后好好歇一晚。这两城待南煜新帝登基之时我会当做礼物送给南煜,既然能夺下第一次,咱们自能夺下第二……”

    “次”字未说出口,嬴纵低头之时便发现靠在自己怀中的人又睡着了,嬴纵不由的失笑,放下举在她面前的书册将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抱在了怀中!

    沈苏姀睡得并不沉,因为这动静不满的瘪嘴耸了耸鼻子,嬴纵眼底笑意更深,忍不住低头亲她,沈苏姀这几日气色很是不错,因为车厢之中暖和面上透着一层微粉,双唇更是樱红,嬴纵呼吸一簇,忍不住低头吻她,轻轻地一啄,沈苏姀眼睫一阵微颤!

    嬴纵好似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唇角一弯又低头去亲,这次唇抵着她磨挲一阵,沈苏姀似有些痒,皱了皱眉往他怀中缩,嬴纵忍着笑,抚了抚她肩膀的乱发又去亲她唇角,浅浅的啄了几下,沈苏姀眼睫颤着,抿了抿唇,竟下意识的探出舌尖在刚才被他吻过的地方舔了舔,嬴纵呼吸一簇哪能放过,低头便压了上去……

    沈苏姀迷迷糊糊的被亲醒了过来,身上之人发现她醒了更来了劲,只吻的她舌根发麻,沈苏姀心底哭笑不得,见他一副急切模样便由着他去了,没多时,他大手又摸了上来,沈苏姀这可不愿意了,气哼哼在他唇上咬了一口,嬴纵吃疼,笑着退了开!

    “睡好了?马上就要到了!”

    沈苏姀唇上亮晶晶一片,嬴纵看的眼热,不由抬手去擦,擦至一半,忽然将大拇指探进了她唇间,沈苏姀面上一红,却被嬴纵眼底的热意慑住,她眯了眯眸子,忽然在他指尖一舔,待嬴纵呼吸发紧之时又重重一咬,嬴纵眉头一皱,倒吸一口气凉气赶忙撤了开!

    沈苏姀哼一声埋头在他怀里,懒懒的伏在他胸膛上又虚虚闭了眸子!

    “叫你不安好心!”

    嬴纵笑,将那被咬过的拇指放在自己唇边吮了吮,“嘬”的一声直让沈苏姀在他胸膛上捏了一把,嬴纵乐不可支,低头看着伏在自己身上的人有些疑惑的道,“都说怀了孩子的人都会变得温和,怎么忽然这样爱咬人掐人起来。”

    沈苏姀闻言又要掐他,被嬴纵一把握住了手!

    嬴纵连笑不止,“不过我喜欢!”

    顿了顿,又道,“你这样,若是生个男孩儿必定杀伐果断,若是生个女孩儿,也必定是个古灵精怪不能吃亏的性子,这样极好,你还想咬何处?”

    沈苏姀张嘴便咬在他胸膛上,隔着衣服也叫嬴纵疼的闷哼一声,沈苏姀抬头气哼哼看他一眼,也有些疑惑的道,“怀孩子的是我,为何你忽然变得这样多话?还整日里都心怀不轨让我和孩子都睡不好,再闹我就将你赶下去!”

    嬴纵笑眯眯的听她抱怨,看着她那懒洋洋的模样眼底又热了起来,直言不讳的道,“看你现在这样软软糯糯的,我就止不住的想做坏事……”

    ——软软糯糯?!

    沈苏姀狐疑的看嬴纵一眼,继而摸了摸自己的脸,她变胖了?

    嬴纵看她这动作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又乐了,连他也不知自己这几日为何如此容易意动,她没怎么胖,甚至还有些连日赶路的疲倦,可就是她这幅懒洋洋的总想闭眼睛睡觉的样子深深的叫他不能忍,他总觉得她身上的香味儿变得更惑人了,眉眼之间更为温柔妩媚了,可等他细细再看的时候却又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不仅如此,她那小爪子更厉害了,又是咬又是掐的,还比以前行事素来知礼有度的沈苏姀更会耍小性子!

    可她耍小性子的时候是如此娇俏可人,他恨不能全身都给她咬给她掐,看着身上的浅浅印子他还会心中有满足感,不是他喜欢受虐,是他喜欢她无拘无束的样子,他连年征战累月的谋权,无非是为了让爱的人想如何便如何!可她从来都是理智从容的人,哪怕和他在一块也极少做出格的事,而今,才真真放开了性子……

    “我当真变胖了?!”

    “我以后还会更胖更丑!”

    “啧,太子殿下你傻笑什么……”

    嬴纵乐不可支,一把将沈苏姀整个人都捞到了自己身上,他故意挺了挺腰,似乎要将沈苏姀顶起来的样子,随即眉头一皱,“还不够胖,这个姿势我还受得住!”

    “姿势”你个鬼?!

    沈苏姀面色红红,听着这话顿时又想掐他了!刚要下手,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外头响起容冽的声音,“主子,娘娘,柳州行宫到了。”

    沈苏姀没掐下去,嬴纵抓着沈苏姀的手凑在唇边亲了两口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捞过斗篷暖手筒给她穿上,连斗篷的帽子都给她带了上,只等浑身只露出一张小脸才打开了车门。

    外面的寒意迎面而来,沈苏姀穿的这样多还是哆嗦了一下,浅吸几口气适应了一下才走了出去,刚走到车门口便被当先下车的人一把捞到了怀里打横抱起!

    沈苏姀低呼一声,看着眼前出现的那么多人面上一红。

    “你有了身子,万不能染了伤寒。”

    嬴纵适时说一句,沈苏姀也没明白她自己走这一段怎么就会染上伤寒便被他不由分说抱着朝人多处走去了,沈苏姀嘴一瘪,干脆转头装睡!

    嬴纵低头看了一眼怀中人,唇角微弯!

    “拜见太子殿下!拜见太子妃娘娘!”

    “太子殿下!主子她……”

    朱瑞还留在柳州,带着宋薪等人当先行礼,沐沉、沐萧并着内伤已经好了的香词也等着,这会儿看到沈苏姀被抱着走过来不由的一阵担心。

    嬴纵扬了扬下颌示意众人起身,又道,“她身子不适,先入行宫再说。”

    沐家兄弟连忙让开,嬴纵便抱着沈苏姀大步走了进去!

    后面嬴湛等人直笑,指挥者侍卫拿着剩下的东西一起入了行宫大门!

    入了行宫,还是早前的院落,嬴纵到了门口才将沈苏姀放下,香词早将此处收拾齐整,只等着他们,沈苏姀进了屋子,香词忙跟着去侍候,到了内室,沈苏姀一把拉住香词的手上下左右的看她,香词面上浮起一丝红晕,摇头道,“主子放心,属下都好了,倒是主子哪里不适啊?看主子面色也不太好,这一次必定遭罪了!”

    沈苏姀一笑,忽然拉着香词的手放在了自己肚子上,面生喜悦的道,“太子说我身子不适,其实说的是这个,旁的我都好得很!”

    香词先是一怔,继而眸光大亮,掀袍就要跪,沈苏姀一把将她扶住,“好了好了,我们之间不讲这些虚礼了,今晚咱们就住一夜,眼下有你了,我就什么都不管了。”

    香词激动万分,眼底泪光闪烁,忙点头,“主子放心。”

    沈苏姀解下身上狐裘,又问,“容飒呢?眼下如何了?”

    香词闻言眸色微暗,“他受伤有些重,眼下倒是能走动了,不过恢复还要些日子。”

    沈苏姀眉头一皱,不多时便听到外头有声音,她看了香词一眼走出去,正瞧见容飒正在和嬴纵说着什么,表面上已看不出他有什么不妥,只是面色苍白,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虚弱,见沈苏姀出来,容飒连忙拜礼,“容飒恭喜娘娘……”

    沈苏姀弯唇上前,“这次辛苦你了,快起来吧,这些日子都好好养着。”

    容飒笑呵呵的起身,往香词身上扫了一眼,“是!”

    沈苏姀见此笑意一深,并不点破,又说了几句容飒便退下,嬴纵揽着沈苏姀去软榻上坐了下来,瞧着她的面色叹口气,“马车再怎么准备也会累人的,不然我们歇两日再走?”

    沈苏姀摇头,“我好不好自己知道,不用两日,明日一早就走!”

    嬴纵握着沈苏姀的手不多言,不多时宋薪和孟南柯一起来为沈苏姀请脉,听到宋薪二人都说无事嬴纵才稍微放了心,孟南柯便道,“眼下有宋老在我也放心了,此去终南正好顺路,我便不和你们一起回君临了,等过一阵子我入君临寻你们!”

    嬴纵二人对此自无意见,有宋薪在沈苏姀身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众人齐聚,沈苏姀的身子月份未足也没叫更多人知道,嬴纵令申屠孤和宁天流并着王翦和赵冲领兵先一步回漠北和君临,只留下了朱瑞等人带着一行精兵做护卫,嬴湛死活也要跟着嬴纵,便也留了下来!眼下大秦之危已解,沐家兄弟留下也不过是想见沈苏姀一面,夜中沈苏姀见了两兄弟,好生交代一番,沐沉和沐萧也要带兵回西楚。

    于是乎第二日一大早启程之时便整个队伍便精简许多,大军本可以跟着,奈何沈苏姀没法走的快,大军路上拖得越久战士们遭罪粮草消耗也巨大,因此便必定是要兵分两路的,当天下午众人便到了建州城,在建州歇了一日便出了南煜直入大秦!

    这期间再无城池,嬴纵一行用了三日时间赶到了牧州,眼下郴州已毁,牧州便是南煜边城,傅青等人早先一步回到了牧州,嬴纵便又在此停留一日,犒赏了此番镇南军护卫边境之功后方才继续北上之路,越是往北走越是冷,深冬的大秦一派银装素裹之色,大雪让沈苏姀一行人不得不减慢了前行速度,如此一来,势必耽误了回君临的日期!

    马车里,沈苏姀正在喝药,皱着眉头喝下一大碗苦药,嬴纵忙递上一杯温水,沈苏姀咕嘟嘟喝下,嬴纵又捧着一碟蜜饯递到了她跟前来,沈苏姀拿着蜜饯放在口中,懒懒的问,“眼看着回去的时间要减慢了,你真的不先走一步吗?宫里的消息怎么说?”

    嬴纵闻言眉头微皱,扯了一条毯子给她盖上,“自然不能先走,宫里来的消息……”

    宫里来的消息并不好,只是嬴纵不知如何开口。

    沈苏姀心知肚明,不由握住他的手,“这么下去,咱们至少还有大半月才能到君临,这么长时间,难免可能出岔子,你把朱瑞给我留下,然后带着小十先回去。”

    嬴纵和昭武帝的父子关系几乎是可有可无,天家父子本就冷情,更何况在从前的二十多年昭武帝一直以为嬴纵并非他所出,嬴纵长这么大,心底就算还有那么点关于父亲的眷恋这会儿也早就被消磨干净了,然而到了生死之时,说他全然无动于衷却是不可能!

    沈苏姀叹口气,“你是要登基的人,不能被人说不孝,你先回去,朝内朝外都需要你做主,眼下已经是在大秦了,有宋薪跟着,我还能出什么乱子?”

    沈苏姀劝说着,嬴纵却总下不了决心,早前的惊险他还未忘记,这会儿又怎能和她分开!

    嬴纵紧抿着唇不语,沈苏姀不由倾身将他抱了住,“这大抵是最后一次了,你不回去,我只怕你后悔,你为大秦护疆卫土,哪里是能全然摒弃亲情的人,血缘天伦无法改变,当年之事亦是有人阴谋算计,若是我眼下没有怀着孩子,必定陪你一同回去。”

    嬴纵呼吸发紧,沈苏姀唇角微弯的抚着他背脊道,“我们的孩儿就要出世了,当年在没被淑妃陷害之前他也曾这样紧张期待过你,嬴纵,你是要做一个好父亲的人,在这之前,你得先做一个尽了亲伦孝道的好儿子,先回去,就当是个了断,或许他正在等你。”

    嬴纵深吸口气,听着沈苏姀的话不禁去想,如果,没有当年淑妃的阴谋,那今日的局面会有所改变吗?他或许永远变不成嬴策的那样的性子,可至少,会有不同的吧!

    嬴纵搂住沈苏姀的腰,低头在她发顶上吻了一下,半晌才道,“再过几日,等到了贡州我再走,我这一走,这个除夕咱们便过不到一起了。”

    沈苏姀嗤笑出声,抬头眯眸瞧着他,“这个除夕过不到一起,咱们还有下一个下下一个!难不成你只打算同我过这一个除夕不成?你在君临等我,我们一起过中元节!”

    嬴纵不由微微弯唇,心间一时动容万分,忍不住低头在她唇上轻吻。

    “阿姀,你总是让我觉得老天待我不薄!”

    沈苏姀一笑,在他唇角啄一下,“老天待我也不薄”

    如此一来嬴纵的行程便定了下来,吩咐下去,嬴湛也没什么意见,昭武帝病危他也知道,不过他从小也不是十分受重视,父子之情也淡泊,可他到底没经历嬴纵这些,心性又十分的正派,刚开始还不觉得什么,越是到后来面上的忧色越是掩不住!

    又走了三日便到了贡州,嬴纵安排沈苏姀一行人落脚在一处别院,他自己则是按照原定计划离开,容冽被他留了下来,他和嬴湛只带了十多精卫便离开了贡州城!

    他二人一走,沈苏姀这一行便只有她一个主子,日子一时有些清寂,不过她近来愈发嗜睡,平日里倒也不是十分难耐,然而眼看着孩子已经两月多了,她却忽然开始吐!

    早前吃饭喝药没有一点儿反应,嬴纵一走却开始发作,连沈苏姀自己都哭笑不得,眼看着沈苏姀这会儿吃什么吐什么,香词跟着着急万分,到底是在路途之中不是那么方便,宋薪没法子只得给沈苏姀行了两次针,沈苏姀的症状倒是好了些,只是五六日之间人已清瘦下来,嬴纵每日都会派人送信来问,沈苏姀几番告诫没让容冽汇报实情。

    此时已是腊月二十六,距离除夕只剩四日。

    嬴纵快马加鞭赶到君临的时候正是腊月二十六的天黑时分,这大半年的时间他都一直征战在荒野边关,而越是往君临走城池越是繁华,可他这一路上只顾着赶路根本就来不及去看城池景致,直到到了君临之前才一时有些恍惚……

    连着五六日的疾驰,嬴纵却生生赶了十多天的路程,到了城门之前的时候一身风尘,远远的便看到在城外等着他的宁天流,宁天流提前几日回了君临,这几日一封信连着一封的催,眼下看到他回来没好气的道,“我还以为你当真不打算回来了!”

    赤焰低哼着喘气,这几日委实靠了他的脚力才能回来的如此之快,嬴纵抚了抚赤焰的脖颈,抬眸看向皇宫的方向,“如何了?”

    宁天流眉头一皱,“很不好,幸好你回来的及时,入宫吧!”

    嬴纵点点头,马鞭又是一落,“走吧!”

    一行人驰马入城,因是快要临近新年,城中一片灯火灿然热闹非常,百姓们好似还不知皇宫之中发生的事,全然沉浸在要过年的喜庆气氛之中,嬴纵撩黑的墨袍被那灿然的霓虹照亮,光照在他身上分明是暖的,四周更是人潮汹涌一片欢腾,可嬴纵却在入城的瞬间心底发凉,更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城门之外是漭漭的夜色,他念着的人离得很远!

    马鞭落下,嬴纵再不多看一眼,直朝着宫门疾奔而去!

    宫门口的禁卫军见到宁天流和嬴纵一同归来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宫门打开,禁卫军们正要行礼嬴纵已快马入了宫门,悠长的宫道是如此的熟悉,在这寒冬的夜色之中却又如此冷寂,一行人到了仪门之前也未停,径直朝天寰宫的方向疾驰,马蹄声重响,在寒夜的宫中悠悠传远,各处宫阁的宫人们听到蹄声齐齐走出宫阁,看到回宫之人唰唰跪了一路!

    到了天寰宫之外几人才驻马,夜色之中的天寰宫灯火璀璨恢弘至极,却又沉静的好似笼罩着一片四气,宫门早已大开,嬴珞和嬴华庭带着宫人守在宫门之前,见嬴纵出现,几人眸光一亮迎上来,嬴华庭往嬴纵身后看了一眼,问,“七哥,苏姀呢?”

    嬴纵将赤焰交给宫人,对着嬴珞点了点头,一边往里面走一边道,“她身子不适不能快马疾行,眼下还在路上,我先走一步了。”

    微微一顿,看向嬴珞,“太医怎么说?”

    嬴珞面色尚算平静,眉头却是紧皱着的,“不好,吊着最后一口气。”

    嬴纵抿唇,再不言语的大步朝里头走。

    嬴珞看了他一眼,“南边……”

    嬴纵下颌微抬,“傅青留下的,南煜也没机会打大秦的主意。”

    嬴珞点点头,兄弟二人只朝着主殿而去,到了主殿之前,全福带着太医宫人齐齐的等在门前,见到嬴纵归来又是跪倒一大片,嬴纵挥了挥手,全福立刻起身来,急急道,“太子殿下,您可回来了,皇上等着您的,您快进去看看吧。”

    全福说着抬手一请,嬴纵眯了眯眸,抬步走了进去!

    嬴纵走在前,身后嬴湛、嬴珞和嬴华庭都跟着,偌大的正殿门口只有两个宫人守着,见嬴纵出现立刻跪倒在地,嬴纵挥挥手,踏进屋子便问道一股子药味,嬴纵没有停留的朝着龙榻而去,不多时便看到了睡在龙床之上瘦骨如柴的昭武帝嬴渊!

    嬴渊睡着,若非嬴纵眼力好甚至看不出他那微弱的呼吸,全福从后面走上来,在床头拿了一枝香点燃,他将那香靠近嬴渊鼻端,不多时,嬴渊的眼皮颤颤巍巍的睁了开。

    全福一喜,趴在嬴渊耳边道,“皇上,太子殿下回来了!”

    嬴渊先是怔愣着,继而呼吸声一重,本来只是虚虚睁开的眸子陡然睁大,那双本来闪烁着深不可测微光的眼眸此刻已经变得浑浊而没有焦距,他在龙榻一侧站着的几人身上扫过,好半晌目光才清明几分,继而定定的看向了嬴纵……

    他的脸削瘦不已,颧骨处深深地凹陷下去,眼窝处更是青紫一片,双唇干裂青紫,想要说话,却是半晌都未说出来,嬴纵眼底一片莫测,见状微微上前了一步,语声沉定,喜怒难辨,“父皇放心,南边诸事已定,南煜和大秦将会止战。”

    嬴纵话语落定,嬴湛从他身后上前一步,语声带着明显的担忧。

    顿了顿,嬴湛掀袍便跪,“父皇,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您不会有事的……”

    嬴渊即使听到了这声音也还是定定的看着嬴纵,然而嬴纵除了这一句到底没说出别的来,好半晌他才缓缓地移开目光,看向嬴湛,唇角几动,却只在喉咙里发出几声气声,他望着嬴湛一瞬,又看向嬴纵,而后似乎呼出一口气,接着便闭上了眸子。

    全福在旁看的泪眼婆娑,见状便对嬴纵道,“太子殿下,皇上一直在等您呢,眼下见您回来皇上也松了一口气,皇上这是没力气又睡了,殿下您……”

    嬴纵眸光微暗,“我留下片刻。”

    嬴湛站起身来,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嬴纵,转而便走了出去,嬴华庭和嬴珞对视一眼,嬴珞道,“宁国公和诸位朝臣都在内书房等你,这几日都压着的,既然你回来了,有些事少不得要先议个章程,我先过去,你稍后来便是。”

    嬴纵点点头,嬴珞便和嬴华庭离开了寝殿,全福也不敢独自留下,忙不迭退到了寝殿门口候着,他抬眼瞧瞧看过去,只见嬴纵将深幽的目光落在嬴渊的身上,略有几分疲惫的面容之上看不出悲戚也看不出别的,只让他整个人的侧影显得有些孤清,一旁分明有椅子,可他就是背脊挺直的站了许久,全福想开口请他坐下,却又被他周身气势所慑不敢开口。

    两刻钟之后,龙榻之上的人轻咳一声又睁了眸。

    甫一睁眼,他便下意识的用视线扫了扫龙榻周围,待看到嬴纵的影子他眉头微微一皱,眸子闭上又睁开,睁开又闭上,来来回回几次才肯定了嬴纵还留着,他似乎努力的让自己清醒,惨白的面色竟然回复了几点颜色,一双眸子也有了一星神采。

    “朕……朕死之后……不必……”

    “不必……大葬!”

    “玉玺……在……你……”

    “诏……诏书在……宁……”

    “咳……咳,交给你……我……放心……”

    嬴渊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出了这么几句话,那嘶哑的声音不用心甚至听不清,可嬴纵听明白了,看着嬴渊脖颈直梗梗的使力,他波澜不惊的眼底终究露出沉痛和怜悯,浅吸口气,嬴纵倏然闭了眸子,他再睁眼之时目光又恢复平静,见嬴渊仍然睁眸看着他,他想了一瞬方才道,“阿姀在回来的路上,她有了身子,两个多月。”

    嬴渊怔愣了一瞬,而后他身上的劲道忽的一松,没了那股子强撑着的暗劲他整个人再度变的毫无生息,可一片寂静之间他似乎笑了,喉咙里哧哧两下,唇角亦微微一弯,下颌缓缓的压下又起来,似乎是在点头,“好……好……”

    说完这最后的两个字,他长长的不顺畅的呼出一口气,而后眸子便彻底的闭了上,见他如此,嬴纵的心瞬间被无形大手猛地揪住,站在门口一直注视着这边的全福也被惊了一跳,连忙就朝这边来,嬴纵却比他更快的上前两步弯身去探嬴渊的鼻息,这么一探,他紧皱的眉头才缓缓地松了开,呼出一口气,心脏被扼住的钝痛缓缓地退去!

    “殿下,皇上他……”

    “只是睡着了。”

    嬴纵直起身子来,背脊上竟出了一层冷汗。

    全福也大大地松口气,抬手抹了一把脑袋上的汗,犹豫一瞬看着嬴纵的侧影道,“殿下,皇上已经半个月不能说话了,刚才他……”

    嬴纵朝龙榻之上看去,一瞬之后转身而出。

    走出寝殿的门,外面的冷风刺得他呼吸一紧,他定了定神,片刻之间面色再度恢复成杀伐决断的冷峻来,看了一眼外头黑压压站着的太医直朝着天寰宫的内书房走去,内书房和寝殿隔得不远,嬴纵一路走过去,只见宁国公为首的数十人都站在外头等着他!

    见他出现,朝臣们也都跪地行礼,“恭迎太子殿下!”

    嬴纵自今日回宫便被跪了一路,这些他本该熟悉且适应,可不知为何到了此刻他心底竟然有些哀默和排斥,因他心底清楚万分,旧的王者即将陨灭,而属于他的时代即将到来,这一点,哪怕是这宫中最下等的侍婢都知道的明明白白。

    很快的,他抬眸望去就只能看到所有人弯曲的背脊!

    所谓的君临天下,临了却又并非是曾经预想过的滋味……

    “都起来吧,进来说话!”

    宁国公打头,宁天流和嬴珞也在其中,嬴纵走在最前,进了屋子打眼一扫,没有犹豫的走向主位,身后十多人走进来,对此亦丝毫不意外!

    嬴渊还未断气,这个位子已经属于他。

    心中的悲凉忽然加剧,嬴纵一垂眸便想到了沈苏姀温软的掌心,他攥了攥拳头,抬眸沉冷的扫下底下众人,“本宫离朝多日,朝中全赖诸位尽责,辛苦了。”

    地下站着的人连道不敢,宁国公身为朝臣之首不由得上前一步道,“殿下,您适才也看了皇上的情况,眼下,后面的事情还需要安排。”

    底下人神色肃穆,因为历来改朝换代总少不了流血和党争倾轧,反观之,嬴纵的表情却是平静,他眯了眯眸,定声吩咐,“宫中各司按照往常礼制做好准备便是,父皇适才已交代此番不得大葬,不过还是按照常礼来吧,其他的,辛苦国公爷和世子安排。”

    他又一抬眸看向嬴珞,“宫中劳忠亲王看顾。”

    嬴珞抱拳,“微臣领命!”

    白衣翩翩如嬴珞,儒雅清俊如嬴珞,这是第一次在嬴纵面前表现的如此谦恭,这情形在他身后的朝中重臣看来似乎已经不需要担心会发生不好的事。

    宁国公和宁天流便也上前,“微臣领命!”

    马上要变天了,可新的天子并没有风云色变的行杀伐之事,甚至连朝中的官员变动都没有,这让朝臣们有些意外,却又被嬴纵从容笃定的气势所慑,几个臣子上前禀报了近来的朝中要事之后便被嬴纵各司其责的安排好了任务退了出去。

    末了,只有宁天流和嬴珞留了下来。

    宁天流扬了扬下颌,“你一路回来必定累极了,距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先回府歇歇。”

    嬴纵虽然已经是太子,却没有搬进东宫,宁天流意思是让他回秦王府好好歇着,嬴纵闻言却摇了摇头,“还是守在宫中,我回母妃的宫殿住一晚就好。”

    宁天流想了想也点头,“也罢,现在是非常时期。”

    说着又道,“朝中有些地方还是要动一动,你当真……”

    宁天流所言乃是几家权阀留下的祸根,嬴纵眼底杀气一现冷笑一声,“他们料准了我会动,我便偏偏不动,等他们耐不住了,必定自寻死路!”

    宁天流闻言唇角一搐,“得,那你快去歇着,我盯着点就是了。”

    嬴纵一路疾驰也实在是累极,闻言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打消了此时去看陆氏的念头,三人刚走出门却见不远处站着个身着披风的女子,那女子身边还站着两个嬷嬷。

    嬴纵和宁天流眉头都是一皱,嬴珞却气息微变,“阿凝?”

    说着就疾奔了过去,那女子本是背对着几人的,此刻转过身来,赫然便是傅凝,她披着披风全副武装,怀中还抱着个小娃娃,正是他们刚半岁的小郡主。

    嬴纵远远的看到了那小娃娃,脚步一抬走了过去。

    “见你一直没回来便以为你要留在宫里,就干脆进来了……”

    嬴珞站在傅凝对面,几乎挡住了傅凝的视线,等傅凝注意到嬴纵的时候嬴纵已经走到了他们近前,她口中之语顿时一断,连忙福身行礼,“拜见太子殿下!”

    她怀中抱着小娃娃,嬴纵连忙虚虚一扶,“不必多礼。”

    说着眸光却看着那小娃娃的脸移不开了,“她叫什么?”

    到这会儿了小娃娃还没有睡意,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也不怕生。

    听见嬴纵问,傅凝看了嬴珞一眼答道,“叫渥丹。”

    嬴纵唇角微弯,“颜如渥丹,好名字。”

    傅凝唇角微弯,嬴珞将孩子从她怀中接了过去,又看向嬴纵,“咱们这几日都歇在宫里吧,免得出了什么岔子来不及,小十和华庭本也住在宫里的。”

    嬴纵点点头,目光仍然落在那孩子的脸上,默了默他忽然道,“阿姀有孕了。”

    宁天流早知道,这会儿只是一笑,傅凝和嬴珞却是眸光微亮。

    嬴珞笑起来,“难怪此番只有你一人回来,恭喜你们。”

    傅凝也十分欣喜,“恭喜太子殿下!娘娘一人在路上可以吗?”

    说至此嬴纵眸色微暗,叹声道,“无碍,有许多人护着她。”

    护着她的人里头却没有他……

    嬴纵在心底补一句,傅凝点点头又问,“在新年之前可赶得回来?”

    嬴纵抬头看了看天穹,摇头,“怕是不成。”

    傅凝顿觉有些可惜,嬴纵扫了一眼那小娃娃,“回去歇着吧,别冻着了渥丹。”

    孩子总是最要紧的,傅凝福了福身和嬴珞当先离开,宁天流看着嬴纵一瞬,叹口气,“心知你舍不得她们,可也不过还有十日就能见着了。”

    还有十日,嬴纵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他转身而走,先去寝殿看了一眼,而后便朝栖霞宫而去,因是临时决定,而栖霞宫又有许久未得人住,一时间还要人打扫,嬴纵便也不着急,出了天寰宫和要出宫回府的宁天流分开,未乘准备好的御辇反是走着过去。

    夜色已经深了,本来晴着的天气开始落雪,雪粒儿不大,却密,细细的落了嬴纵满肩头,嬴纵想到适才看到的那张可爱面容,心底发疯一般的想沈苏姀,一个男人全然表露对一个女人的爱意思念有时难免失了气概,可他这会儿却想着若是沈苏姀在他身边他必定要不管不顾好好地对她一诉相思,然而,她距离他却是有千里之遥……

    到了栖霞宫的时候一切都还是那么熟悉,嬴纵大概的看了看,回到自己从前的住处沐浴之后便歇下,他实在是累了,刚躺在床上便生了睡意,并非是他不愿回秦王府,委实是因为秦王府之中有她太多的气息却只有他一人,还不如让他留在宫中。

    嬴纵沉睡的很快,梦中他见到了自己想见的人……

    她从前并不经常入他的梦,那五年间他用尽了法子都难在梦中见她一回,后来他知道了她尚未真的死去次数才慢慢的多了起来,这次的梦回到了八岁那年的冬日。

    他绝不是故意要去那辛夷林子的,实际上他并不喜花花草草之物,那一次能去那里,完全是因为母妃作画缺了颜料,想来想去,辛夷的颜色最好,他这才起了心思去折花,却不想这一去,几乎让他整个人生都被颠覆,他看到了一个自记事以来见过的最好看的小公子,唇红齿白五官精致这些不必说,那一双黑亮的眸子好似会勾人!

    再加上她慌里慌张的却又尖牙利爪的还会咬人,嬴纵的心理就再也抹不去那影子,那第一次的遇见真是太美,她少不更事藏着自己的小秘密,他心底亦没有那么多冷酷,可就在那没几日之后,嬴策在太液池边落水,他一副小身板拼死拼活将他拽了上来!

    此后他和嬴策二人生病,嬴策病好之后愈发得宠爱,而他病好之后却是要带上那一张丑陋又狰狞的面具,面具带上的那一刹,他第一次看到了母妃的眼泪!

    从那一刻起,他富贵荣华的皇子生活彻底结束,他选择去虎贲营,却不想又在虎贲营遇上了她,然而现实又对他残忍了一次,她和他争锋相对,她对他厌恶至极!

    七年之后,他终于守的云开得了上天的一点眷顾,然而这份眷顾并没有持续多久。

    之后那一次,上天几乎要断了他的生路!

    震耳的喊杀声中,嬴纵倏然睁了眸子,墨蓝的眼瞳之中一片幽深,盯着头顶黑沉沉的帐顶好半晌才缓缓地呼出口气,直至今日他也不愿再想起夕阳谷所见。

    他歇下的时候夜色已经深沉,到了这会儿已经是后半夜,嬴纵凝神一听,外头只有簌簌的落雪声,他一时之间再没了睡意,不由得起身下了床榻,披上新准备的袍子,站在窗口陷入了沉思,不知道站了多久,外头骤然之间响起了疾快的脚步声,容冽和容飒不在,外头跟着的是另外的亲卫,那人在门口停下,急急道,“主子,天寰宫那边不好了!”

    嬴纵猛地醒神,转身就朝门口走,“哗啦”一把拉开房门,扑面而来的冷意直叫他瑟瑟一抖,牙关一咬,他面色沉定的除了栖霞宫,宫外准备了马车,嬴纵掀帘上车,马车立刻疾奔起来,不多时在天寰宫之外停下,嬴纵走下去的时候正碰着嬴珞和嬴湛过来,三人齐齐进门,一直到了寝殿之前,嬴华庭在门口着急的张望着,见三人来了立刻红着眼圈迎了上来,“三哥,七哥,快点……太医说……说父皇不成了!”

    四人快步进门,寝殿之中跪倒了一片太医,全福站在床头木愣愣的掉泪。

    嬴纵抬眸望过去,龙榻之上削瘦的身子只像是睡着了,可他却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生气正在往外一点点的流逝,他心头一紧,步子有些发僵。

    “太子殿下,王爷,十殿下,皇上他……”

    太医满头大汗,语声更带着颤抖,全福望过来一看,也默默的跪在了地上。

    嬴纵深吸口气,“你们不必惊慌,莫让父皇受太多苦痛便好。”

    那太医松了一口气,转身又去点了一炷香。

    满屋子人站着,一片压抑的沉默,到了这一刻,所有人都在等待嬴渊的死去。

    不知名的药香袅袅,嬴华庭已忍不住掉泪,嬴湛也红了眼圈,嬴珞沉默的站着,嬴纵站了片刻,转身走了出去,他并无惩罚太医之意,他不知道这屋子里有多少人希望嬴渊早点咽气好结束这一场对所有人都痛苦的折磨。

    走出殿门,外头的冷风吹来才让他好受些!

    天寰宫的宫门已经打开,刚刚离去的臣子们又陆陆续续的进了宫门,这个点儿往常即将应卯,可今日,他们无卯可应,马上到来的是一位帝王的逝灭。

    “主子,南边传来的消息!”

    侍卫从一旁走上前来,手中握着一封信笺!

    看到这信,嬴纵暗沉无光的眸微微一亮,这是沈苏姀的信!

    每日晚间容冽会将当日沈苏姀的情状禀明,他收到信的时候通常都是后半夜或者第二日一早,嬴纵接过信来,借着廊檐之下的灯光细细看起来。

    寥寥数字,让他紧绷了许久的心微微一松。

    又看了一会儿,嬴纵才将信收回了袖筒之中,正长出一口气,屋内忽然生出一声啼哭,更伴随着众人的跪拜和惊呼声,嬴纵豁然转身入殿,甫一踏入殿门便看到所有人都已朝着龙榻跪倒,全福连呼几声“皇上”,忽然一把抹了眼泪站起身朝门口走来!

    “太子殿下,皇上去了……”

    嬴纵僵步上前,撩袍而跪,身后全福走到寝殿门口,低声发紧的吩咐外头已经等候着的传令宫人,“皇上寿足天年,已驾鹤登仙,速速宣宁国公和何冲统领携先皇遗旨入内,再宣诸位臣工妃嫔入殿前听旨,令宫中各部各司照国葬大礼制备,速去!”

    早就准备的白色灯盏被点燃,十二路传令太监拿着天寰宫的令牌执着白色的灯笼从各个侧门奔出,不多时便将昭武帝驾崩的消息送至宫闱各处!臣工们从外朝入内,齐齐跪在了殿前,宫中各处有位份的嫔妃已着素衣前来,不多时殿前便跪了满满当当的人,丧钟响起之时,宁默带着昭武帝的遗旨从外入内,见到他手中的圣旨,所有臣工妃嫔皆山呼万岁!

    全福见外头都已准备齐备,这才返身去请嬴纵等人出来,内室是一片低低的抽泣,唯有嬴珞和嬴纵面上沉静些,诸人皆起身出殿,跪在了一众臣工妃嫔最前!

    七七四十九道悠长低沉的丧钟声里,宁默缓缓打开圣旨,以他年老的苍凉之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嬴纵,贤明仁德,功与社稷,颇有太祖之风,即朕身后,传位于太子嬴纵,众臣忠诚辅佐固大秦山河,不得有他心,钦此——”

    整个殿前百多人皆是沉默,嬴纵定了定神,当先拜倒,“儿臣领旨!”

    微微一顿,身后何冲、嬴珞、宁天流等人也拜倒在地高呼领旨,一拨接着一拨,无人敢言其他,待所有礼拜声落定,宁默将圣旨一合走上前来,郑重的交在了嬴纵的手中,嬴纵握着圣旨的手一紧,片刻之后才缓缓地站起了身来……

    夜正寒,雪落得仿佛更急了,嬴纵转过身来,撩黑的墨袍随风掀起凌厉的弧度。

    “先皇龙驭上宾,举国大丧一月,守丧半年以示哀悼。”

    寒风如织网将众人笼罩其中,恰似嬴纵周身威慑人心的帝王之气,宁默掀袍跪在他面前,扬声道,“谨遵圣上旨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起彼伏的“万万岁”呼声响起,在这个昭武帝三十七年的年末,属于嬴渊的旧时代已经落下了帷幕,由嬴纵掌控的新世纪即将到来,丧钟声还在回响,分不清是雪还是缟素的白极快的将整个宫闱都覆盖了住,大秦的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

    ·

    嬴渊在腊月二十七的卯时驾崩,中午沈苏姀便得了消息,很多时候,死亡意味着结束,马车还在行进,沈苏姀拿着那一封简短的信笺久久未回过神来。

    她自然不会觉得悲伤,这一刹,隐藏在最心底的那一丝残恨也散去。

    人死如灯谜,好好活着的人,再没必要为了死人徒增烦恼。

    将那信笺扔进火炉之中烧掉,沈苏姀看了看这马车之中的装饰眉头微蹙,转首吩咐香词,“到了下个城池,将这里头鲜亮的东西都换了吧,咱们都换上素衣。”

    身为儿媳,她是要披麻戴孝的,可她连她自己的父母都未披麻戴孝,这会儿自然不会再为昭武帝做这些,着素色已经是她的仁至义尽。

    香词微微一怔,不解沈苏姀此行,沈苏姀便叹口气,“先皇驾崩了。”

    香词一愣,亦沉默下来,再无关系之人,对于死者都当敬重。

    “主子放心,奴婢明白了。”

    眼看着将近年关,大秦却迎来国丧,这对于从未见过皇帝甚至连皇帝到底是做什么的都不知的平头百姓自然不是一件好事,国丧期间不得喜乐不得嫁娶门额着白不得喧闹,民间许多事情都要因为国丧而耽误,天子至尊,哪怕身后也仍然掌控百姓。

    沈苏姀拿着本书册看着,没多时又有些昏昏欲睡。

    香词见这赶忙加了凉快炭,“主子睡会儿吧,瞧您似是困极了。”

    沈苏姀打了个哈欠摇摇头,“不成,这会儿睡了晚上便睡不着!”

    为了让她休息好,每逢夜晚他们都会停下来,可沈苏姀白日里嗜睡,到了晚间却是夜不能寐,那期间实在是难熬,因此白日里她便逼着自己不去睡!

    “太子殿下一走您就不对了,等到了君临看到您瘦了这么多太子殿下必定会心疼死了,且不知再见到太子殿下会不会好呢?”

    沈苏姀听得一笑,“但凡是怀了孩子的女人都有些不适的,哪是因为他?”

    说着又促狭的道,“等你嫁给了容飒自己有了孩子便知道了。”

    香词眸光一闪,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了眸。

    容飒因为还有伤在身,也是跟着沈苏姀一道的,这几日香词除了贴身伺候她之外也会偶尔去看看容飒,二人之间似乎已经有了苗头,沈苏姀心底也十分高兴,这几日路上无聊,便不时拿二人玩笑,香词做事情虽然利落,这会儿却有些笨拙……

    “主子别说旁的了,今儿已经是二十七了,还有两日便要过年了,眼看着就要到冀州了,咱们是否停下来过个年?虽然是国丧,可也要过年的,您也要休息一下才好。”

    沈苏姀唇角微弯,“也好,咱们这么多人呢,让大家也休息休息,一个劲儿的往君临赶也是赶不上过年了,你和容冽商量一下去安排吧。”

    香词点头应下,去和容冽商量了一番便定下了章程。

    国丧已定,二十七那日便有檄文发至各处州郡,越是往北越能看到缟素之色,早前还喧闹喜庆的红色被换下,天地都是漭漭的白,除了雪便是缟素,除了缟素便是素衣。

    火烛灯盏那些更是严令禁止,大过年的,家家门前都挂着惨淡的白灯笼,不能笙歌乐舞烟火炮竹,亦不能饮酒作乐,大家能做的也只是拜祠堂酬神……

    三日之后,沈苏姀一行人在午时赶到了冀州,本来能走半日,沈苏姀却下令停了下来,早有人先一步寻了一处民宅,沈苏姀一行便住进了民宅之中,时间太紧,也没法子真的像在家里那般过年,沈苏姀便让人去外面制备了席面送到了宅中,也算是对大家的犒劳。

    朱瑞带领着护卫们在外布置,虽然不能太过喜闹,可沈苏姀如此还是让他们十分动容,因此气氛倒是十分温馨,连宋薪都被他们拉了出来。

    外头大都是战士,沈苏姀又身怀有孕,自然不能和他们一起,安胎药不能断,只是吃食上稍稍丰盛了些,然而沈苏姀不过独身一人,又哪能吃的尽兴,草草用了些便撤了下去。

    夜色一点点变深,许多士兵都在外院之中守岁,刚经过了战乱,士兵们大都想家,不过因为这次的任务而耽误了回家过年,大家聚在一块儿说说话儿,自是多了几分和在战地不同的惬意,内院之中,沈苏姀形单影只倒显得有些孤单。

    “主子,您困不困?”

    “不如先歇着吧,您就莫要守岁了。”

    沈苏姀摇摇头,“不怎么想睡……”

    香词有些忧心,“瞧您白日里未睡,怎么这会儿也是睡不着?不然去请宋先生过来再给您瞧瞧?还有好几日才能到君临呢,属下有些担心主子。”

    沈苏姀摆摆手,“不必了,宋薪知道我这是怎么回事,只能慢慢调理,眼下为了孩子不能什么药都吃了,他开方子也不容易,还不能下重药,慢慢等着吧。”

    香词轻轻一叹,见沈苏姀始终看着窗外的夜空便知道她在想嬴纵,不由道,“这会儿太子殿下不知在干什么,属下猜太子殿下肯定在担心主子!”

    沈苏姀弯了弯唇,“他只怕也是过不好年的,这会儿事情肯定多的很,何况他还要守孝还要处置政务,每到这个时候,朝中都是不稳的。”

    香词点点头,“先皇已去,太子殿下便是这天下的主子。”

    沈苏姀叹口气,“是啊,天下之重,全在他一人肩头,比起打仗护国,接下来他要做的才是最磨人的,那位子岂是那么好坐的。”

    这个话题香词已不好接话,便一时沉默了下来。

    沈苏姀又垂眸,“这几日他心底必然不好受,可惜我不能陪他。”

    见沈苏姀有些恹恹的,香词也不知如何安慰,便笑道,“主子莫要担心,咱们还有几日便能回君临了,到时候自然就好啦,今夜是新年,主子要高高兴兴的,这样小皇子也会高兴。”

    沈苏姀一笑,“还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呢,这头一个,我倒是希望是男孩,往后再生一个,就希望是女孩,妹妹有个哥哥疼爱总是好的。”

    说着又叹口气,“也罢,我与他分开也不是这一遭了,去洗漱吧,我去躺着。”

    香词闻言连忙上前将她扶着去内室,这民宅之中并无华丽的浴房,那隔断出来的耳房之中只有浴桶,香词打来热水,扶着沈苏姀进了桶中,沈苏姀呼出口气,“我泡一会儿,你去和容冽交代一声,明日一早还是早点出发。”

    香词应一声,转身出去交代守在门口的容冽,她念着浴桶里头的沈苏姀,动作便十分的迅疾,然而她手刚触到门闩之时门却先一步被打开了,一道挺拔的影子落入门内!

    敢擅自开这门的整个队伍之中也只有容冽,香词心中这般作响,正要开口道出沈苏姀的吩咐,抬眸之时却瞬间被门外站着的人惊震了住。

    耳房之中,沈苏姀被水气熏的恹恹欲睡,脑袋靠在浴桶边上闭了眸子,没一会儿,忽然有脚步声响起,她意识朦胧,只当是香词回来了,便道,“这几夜都睡不好,今夜睡意来的倒是快,只怕一躺下又睡不着了,我多泡一会儿,你待会儿叫我。”

    她语声已有些含糊,那意思更是要在这浴桶中小憩一会儿,话音落定她便放任自己睡着,也不在意身后有没有人应声,她闭着眸子,只觉得困意止不住的涌上,眼看着就要睡过去,她却忽然一个激灵觉得哪里不对,骤然睁眸,一眼便看到身前水面之上投射出的影子,那身影高大挺拔,哪里是香词?!沈苏姀大惊,一个转身就要出手,电光火石间,微带着凉意的掌心忽然按住了她的肩,沈苏姀动弹不得,那分明的触感却叫她瞬间呆了住!

    “听你说要睡才未出声,惊着你了?”

    低沉的话语带着疼惜,见她不再动他连忙将凉凉的掌心移了开,直往那热水之中浸去,沈苏姀直愣愣坐着,半晌才深吸口气缓缓转过了身子,转过身来,来人一身撩黑的墨袍,身上的冷意半消,披风都还未取下,眉宇之间的疲惫明显可见,人也比十日之前清瘦了不少,沈苏姀鼻头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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