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昭帝语气一转,虽然还是笑着,却让人浑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就像是被什么盯上了一般。
“陛下说笑了,我们虞府哪里有什么秘术,有的,不过是三百多条亡魂满腔的恨意和不甘,所以,臣女哪里敢轻易的死去,看着那犬狼之辈,安享天下。”虞挽歌淡淡的开口。
“朕不得不承认,你远比朕想象的要厉害,不过年纪轻轻的一个丫头,短短几年,就图谋了半个天下,确实惊艳。”南昭帝淡淡的开口。
即便他不愿意,却不得不承认,他的子嗣之中,确实没有谁能够同虞家的这一对儿女媲美,而虞挽歌短短几年时间,竟然就凭借一个女人的手段,开创出如今这副局面,实在是不容小觑,若是放任她继续成长,迟早有一日会毁了自己的江山。
看着南昭帝肥胖面颊上似笑非笑的笑容,虞挽歌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不由得冷笑道:“陛下时刻担心有人会夺走您的江山,殊不知江山不是用来守的,您时刻杞人忧天,总有一日会失了这天下。”
“你说江山不是用来守的,那你告诉朕,朕该如何对待这天下?”南昭帝眯着眼睛道。
虞挽歌莞尔一笑:“陛下大可把这江山如破履一般丢掉,本不过形单影只一介凡人,何必忧扰这天下事?”
南昭帝脸上依旧挂着一抹笑意,只是周身的气氛却阴冷了几分,他本是认真想要听她的见解,却不过她只是在戏耍自己罢了。
更何况,她竟然讽刺他孤身寡人,少不了要黄土埋骨这个下场,更暗指他凡夫俗子,又有何本事左右天下格局。
其实虞挽歌并非刻意针对南昭帝,这只是她心中所想罢了。
若非她放不下仇恨,倒真是希望闲云野鹤,过些烟火人间的生活,而不是在这里谋算人心,玩弄权势。
这天下,说到底,讲究的不过是一个势,顺势而为则昌,逆势而为则亡,纷纷扰扰,争到底,不过都是一场烽烟葬送了如花美眷,似水年华。
只可惜,帝王疑心最重,理解不了此刻虞挽歌心中所想。
两人的谈话有些尴尬的停在了这里,南昭帝没再开口,虞挽歌也没有说话。
青蛇依旧默默的站在那里,脸上带着冰冷的面具,浑身尽是冰冷疏离的气息。
时间一点点过去,直到茶案上的茶盏里再也不会散发出氤氲的热气,南昭帝终于再次开口道:“告诉朕,你们虞府的人都去了哪里?”
虞挽歌先是一愣,随即冷声笑道:“陛下难道是疯了么?四年前虞府血流成河,难道陛下瞎了!”
南昭帝脸色一冷,大手一伸,肥胖的身子稍显摇晃的站了起来,一手紧紧掐住虞挽歌的脖子:“朕对你的容忍是有限度的,不要以为朕不知道,你们虞府有起死回生的秘术,若非如此,你又是怎么回事?”
虞挽歌只觉得呼吸困难,却因着南昭帝的话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四年前她在北燕的监牢重生,她从未仔细想过这是为何,只是觉得老天看她虞府含冤而亡,才又给了她一次机会。
她更是没有想过,自己的重生是否是有人一手主导的。
难道说,当年自己能够在北燕的监牢以云婉歌的身份重生,是早就计划好的?
想到明瑞王府里的端靖小王爷,虞挽歌心中一颤,难道说当年虞府真的有这种秘术?所以才会让他们一个个以不同的身份重活一世?
来不及多想,虞挽歌只觉得空气越来越稀薄,脸色涨的通红,眼前甚至开始天旋地转,许久不曾如此体验过这种感觉。
南昭帝手上的劲道逐渐加大,却因为自己肥胖的身子,整个人动作也显得有些吃力:“告诉朕,他们是在哪,朕就
放你一条生路!”
这些虞府的人如跗骨之蛆,让他心下难安,他图谋了半辈子,才将虞府铲除,怎么可以忍受他们一个个安然无事,卷土重来!
面前这张笑起来宛若弥勒般神圣的面颊,在虞挽歌看来却觉得一阵恶心,就在她几乎觉得自己就要虚脱昏迷的时候,悄然暗动了手腕上的金镯。
‘啪啪啪!’
数枚短钉猛然射出,看起来像是钢针。
根根锋利,泛着阴冷的光。
南昭帝瞬间松手避开,后退一步,连番闪躲。
一旁的青蛇瞬间出动,拎起南昭帝的衣领,带着他几个旋转之间,退到了安全的地方。
看着斜***桌面半寸的短钉,南昭帝的脸色有些难看。
若说是南昭皇帝的弱点,那么有一个,便是他肥胖的身躯,和不算精湛的武艺。
这也每每是他遇刺之后,大发雷霆痛下狠手的原因。
虞挽歌一面喘着粗气,一面有些愤恨的看着青蛇,这个人到底是谁?
她不愿相信这个人会是自己的哥哥,如果他是自己的哥哥,为何会成为南昭帝的走狗。
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几年前在南昭帝都胡洞中遇刺的景象,面具杀手的那一刀,可谓真真是插得她满心酸楚。
虞挽歌上下打量着面前的青蛇,并不能肯定他是那日的那个杀手。
那日她胡洞里阴暗无比,她摘下男子的面具,只是借着月光隐约瞧见了他的样貌,至于他如今身高几许,体态如何,可以说是根本没有印象。
甚至后来无数次调查之后,根本找不到关于虞青城的半点消息,她几度怀疑,会不会是自己当日受伤之后,出现了幻觉,以为自己的哥哥来接自己。
不过纵然如此,虞挽歌的心中却还是怀有着不小的期待,她期待着能够同自己的哥哥见上一面,甚至她会想,既然她的弟弟可以活着,是不是她的哥哥也一定可以活着。
南昭帝推开了身旁的青蛇,并没有因此而惧怕虞挽歌,阴狠的看着虞挽歌开口道:“朕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不交代出你虞府中人的下场朕可以理解,也可以不追究。”
虞挽歌拧起眉头,虽然她并不相信南昭帝的话,不过他到底想要什么,难道
“你只要告诉朕你们虞府起死回生的秘术,这一次,朕就放你回大御。”南昭帝沉声道。
虞挽歌半天才回过神来,她没想到,南昭帝竟然会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不过这样倒也是不奇怪,南昭帝一直图谋天下,难保某一日不会失手送命,又怎么会甘心辛苦半生的帝业就这样拱手送人?
更何况,即便是他一直战无不胜,最终一统了天下,可如今天下兵荒马乱,四分五裂,难保他濒临垂暮才能成为这天下的霸主,自然是想要有机会起死回生,继续执掌这天下。
一时间,虞挽歌倒是理解了南昭帝的心思,同时也在思忖着,自己是否有机会利用此事逃出生天。
“陛下想要这秘术也不是不可,只是若是如此就交到了陛下的手中,陛下又如何保障我的性命?”虞挽歌开口道。
南昭帝眯起眼睛道:“你以为你有的选择么?”
虞挽歌嗤笑了起来:“陛下若是不能保障我的安全,我又怎会将这秘术交给陛下?大不了一死罢了,虽然会花费些代价,只是陛下难道就不怕我此次丧命后,不日便又会再别处起死回生么?”
南昭帝的眉头紧紧拧成一座小山,深深的沟壑昭示着他此刻心情的不悦。
不过他确实不得不考虑虞挽歌的话,他坚信着虞府就是有这样一种秘术,虽然他不知道为何到现在当年的虞国公都没有出现,不过他一直相信,他们一定在暗中积蓄力量,想要有朝一日蓄势待发。
而今,若是自己就这样将虞挽歌杀掉,谁能保证她会不会又从哪里冒出来。
想到此处,他就少有的烦躁,他讨厌这种不受自己掌控的事情,更讨厌这种自己不能左右的感觉。
虞挽歌的心中也在打鼓,她根本就不知道这样一种秘术,也无法将其交出来,而她如今更担心依照南昭帝的性子,自己交出来后,便会要了自己的性命。
“你想要怎样?”半晌后,南昭帝开口道。
“送我到北棠妖身边。”
“这不可能!”精于算计的南昭帝是绝不会就这样轻易将她放走的。
“那就请陛下恕我不能将虞府的秘法如实相告了。”虞挽歌开口道。
南昭帝再次走上前来,单手挑起了虞挽歌的下巴,眯着眼睛道:“你当真以为朕拿你没有办法么?”
虞挽歌心头一颤,南昭帝素来不按常理出牌,看着他脸上阴测测的笑容,她心中便升起一种不安的感觉。
“都说虞府的人生的一副傲骨,朕今日倒是,你到底有多能耐。”
虞挽歌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本想放到自己肚子上的手没敢动。
“青蛇,看来之前的日子她过的太舒服了,竟然还有力气行刺朕,三日之后,朕要从她的口中知道虞府的秘法,还要知道当年虞府的那些余孽如今都藏在何处。”南昭帝松开了手淡淡的开口。
从始至终一直沉默着的青蛇终于出声:“知道了。”
纵然此刻处境堪忧,虞挽歌也不忘蹙眉将目光看向青蛇,觉得他的声音同自己的哥哥有几分相似,却又不是完全相同,反倒是让她一时间难以确认。
南昭帝则是继续开口道:“不要忘了,人不能死,以免她什么时候又活蹦乱跳的出现在别处。”
“七星阁有大夫。”青蛇淡淡的道。
“将她带到牢房。”南昭帝淡声开口,屏风后的壮汉终于发出了声音,上前抓着虞挽歌走了出去。
“三日后,我一定要拿到虞府的秘法。”南昭帝盯着青蛇道。
“我会尽力。”青蛇再次开口。
南昭帝点点头,扭动机关,甩袖从地道中离去。
虞挽歌直接被带到了牢房,双手被束之铁链,心下发寒。
她没想到,南昭帝竟然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想要纯粹的靠酷刑从她嘴里获得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
确实,在南昭帝的心里,也许虞挽歌确实不怕死,但是,她未必就不怕生不如死。
待到南昭帝离开之后,青蛇坐在了茶案旁的椅子上,看着桌子上的钢钉,伸手拔出了一枚。
近一寸长的钢钉在男人干净的掌心滚动着,淡漠的眸子盯着手掌的钢钉有些失神,逐渐蹙起了眉头。
虞挽歌被吊在牢房里许久,青蛇一直也没有过来,这倒是让她有些摸不准这个青蛇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其实,青蛇真的没什么旁的心思,只是觉得桌子上这枚钢钉有些眼熟,于是,他便坐在那里想了半日,便也就把虞挽歌给忘了。
就在虞挽歌手脚酸痛,昏昏欲睡的时候,牢房的门再一次被打开。
一身银白的青蛇出现在了她面前。
虞挽歌紧紧盯着面前的这张银色面具,仿佛想看这个男人的真面目。
青蛇站在虞挽歌面前,静静的打量着她。
自从她被关在这里这么久,今天是他第一次见到她。
他知晓她的身份,也知晓她的手段,也几次在幕后参与如何设计擒获面前这个女子,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会是她。
可以说,今日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他十分诧异。
因为这个女人,他在几年之前曾经见过。
几年前,他还没有成为七星阁的阁主,时常接一些价格高昂的任务,而北燕有人出了大价钱点名要他出手,为的不过是买一个女人的命。
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子。
他对她印象如此深刻,不外乎两点。
第一,就是因为他手上的金镯。
这只金镯曾经出现在北燕一座珍宝楼的拍卖场上,当时他本无心于这些东西,为的不过是一路追踪这个女子,只是当这只金镯被摆上展台的时候,他竟然生出一种莫名的熟悉,素来镇定的他竟然忍不住开口参与了竞拍。
只可惜,他身上的银钱到底不够,最终没能将这只镯子
拿回来。
第二,则是因为后来的那次刺杀。
他出手素来图个省事,当日瞧见这个女子在阴暗的胡同里同几名杀手苦苦纠缠的时候,他便上前出手相救,随后反手一刀,便想直接取了她的性命。
可是第一次,他杀人的时候竟然手抖。
没错,他的手抖了,刀竟然没有拿稳。
他还记得当时她眼里的恨意和不甘,还有淡淡的解脱,她颤抖着抬手拿下了自己的面具,最后竟然满眼泪水的唤他哥哥。
他看不懂她眼中的哀伤和欣喜,也看不懂她满眼的泪水和嘴角的笑意。
只是,他知道,那一刻自己落荒而逃,连他都不懂这是为什么?
除了南昭帝,见过他真面目的人都死了,除了她。
他知道,自己的那一刀偏了,如果抢救及时,她便不会死,他也知道,她瞧见了自己的面貌,可是自己却没有杀她,反而落荒而逃。
他始终记得,那一日手上沾满她的鲜血,是那般滚烫,几乎要灼伤了他的眼,他也无法忘记,她的眼泪,竟然让他的心都忍不住开始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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