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杜恪辰还与平安深谈过一次,在除夕家宴开始之前,他与平安对面而坐,案上熏香缭绕,父子之间似隔着千山万水。
“为父就要远征了。”杜恪辰思量再三,还是先开了口:“以后朝中诸务,你与辅政大臣还有你母后商量着办,不要越过你母后独自行事。”
平安极为恭敬地俯了俯身:“儿臣明白。”
平安要是拒绝,杜恪辰倒可以把心中的话和他好好说说,可他没有半分反驳之辞,倒叫他无从说起,踯躅半晌,只得轻轻叹了声气。
“父皇是觉得儿臣与母后并不亲近是吗”平安看他父亲为难的样子,到底是六岁大的孩子,对着最亲近的人有事也藏不住。他与杜恪辰相处的时日不多,但知道他是父亲后,平安对他是崇拜多过亲近。他自幼博览群书,对大魏史记倒背如流,关于杜恪辰十数载的征战,平安更是手不释卷,在见到杜恪辰之后,缠着他说过几回战事,心向往之,却因年纪太小而无法亲身经历。相比和钱若水的相处,平安更喜欢父亲。都说儿子与母亲会更亲近些,可平安和钱若水却截然相反。
在找到平安的时候,钱若水以为这个孩子不在人世,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让她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对平安不敢亲近,怕他会突然间消失,一切都是冉续给她的幻想罢了。时日久了,她终于相信平安就是那个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可她并没有带孩子的经历。前一世,她受严格的训练,虽然能在不同的职业之间迅速切换,毫无破绽,但对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她还是有一些束手无策。于是,到了洛阳的时候,有了四位长老的协助,钱若水便一门心思投在云氏商社,以平夫人的名义在外行商。有一日,她回到出云山庄,平安已经会说话了,她觉得很新奇,可还是没有与平安亲近起来。再加上长老们对平安的教导十分严格,她也没有袒护的意思,毕竟平安会是未来的储君,在这一点上钱若水深信不疑。就算杜恪辰那时又纳了后宫,但始终一无所出,她便打定主意终有一日会带平安回来找他。对储君的教育不能疏忽,不能溺爱,所以钱若水选择了让他独自成长,在严苛的教导模式下,依照云氏培养家主的方式,近乎残酷地剥夺了平安的童年。
看看夏辞西便知道,他这一生除了对霍青瑶的感情,连婚姻都是为了云氏族人。
在杜恪辰看来,这样的方式并没有所谓的对错,只是云家的目的性太强,且历经百年传承,若是云逍当时没有被杀,如今也是大魏最负盛名的世族。是以,对平安的培养完全符合对一个储君的要求。但对一个孩子而言,却并不是最适合的。
他首先是一个孩子,然后才是储君。而钱若水直接剥夺他身为孩子的权利。
“为父是觉得你与母后有些疏离,你们似乎都倾向于独自生活。”杜恪辰十分委婉地提出自己的看法,不想给平安带来太大的压力。毕竟一个孩子不能奢望他在感情上的处理,会比成年人更加睿智成熟。其实,这本该是钱若水去解决的问题,可她似乎无意与儿子太过亲近。自入宫以来,平安独居于东宫,饮食起居大都完成,钱若水给他的安排,他也没有提出过异议,这与平安的性情极不相符。他虽话少,但有自己的主意。“而且,你母后的有些安排似乎过于霸道,而你似乎也没有反抗的意思”
杜恪辰不知该如何表达,平安与钱若水之间这种微妙的关系。
“母后的安排并没有错,也没有虐待儿臣的意思,儿臣想不到反抗的理由。”
杜恪辰道:“为父看你似乎不喜欢新制的衣袍。”
平安抬臂,不觉得有不妥的地方,“衣裳不过是蔽体之物,夏凉冬暖,并无不妥之处。”
“是无不妥,可你有自己的喜好,不是吗”杜恪辰把问题抛给他。
他停了一下,“父皇,儿臣是皇帝,自己的喜好并不重要,关键妥当合适。若是儿臣能以自己的喜好处理所有的事情,这天下还不乱了套。比如太皇太后,她的行事作风,哪有一件是为天下家国计,莫不都是为了她的喜恶而已。她不喜欢母后,便一心要铲除,连带父皇也不能容忍。这样的人,是我的皇祖母,我只能接受,在我还未成年之前,喜恶只会让我感情用事。但母后却是不同的,她和皇祖母不同”
平安到底还是个孩子,说到太皇太后的时候,拿眼觑了一下他的父皇,见他神色如常,便大着胆子继续道:“她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儿臣好,虽然有时候霸道了些,不过都是一些日常琐事,儿臣不觉得这些事情值得与母后起争执。儿臣与母后是母子,父皇远征之后,这宫里只有她与儿臣相依为命,母子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