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大帅目睹韦巽气绝死去,默诵了一声佛号,转面向无量上人及谢云岳望去,只见无量上人倚在壁角运功调息,但面色惨白如纸,显然真元已亏损将竭,就是以灵药救治,数年之内也难以形动如常,明亮大师目力锐利,医道通神,一望即知。然而谢云岳仍是一般躺在地上,嘴角溢出的鲜血已凝成紫块,不见丝毫动弹之状。
明亮大师明知谢云岳福泽深厚,不是夭折之相,却听信韦巽之言说是谢云岳亦是无救,心内感伤不已,不禁诵出天龙禅唱之声,缓步向谢云岳走去。
师徒之情,亲如父子,出自天性,他一步一步向前走去,目中不禁潮湿,淌出两粒珠泪。
谢云岳见明亮大师走来,双目倏地盼了开来,面上泛出一种极勉强的笑容。
明亮大师不禁一怔,因他瞧出谢云岳目光中有焦急不宁,似制止自己走前之意,由不得止住脚步,暗自纳罕猜忌,口中仍然底诵天龙禅唱。
忽然,无量上人吐出微弱声音道:“明亮,不用念了,老衲罪孽深重,自问不能证果极乐,也用不着超度消除罪孽,只是你那徒儿……唉……”
目光注视在谢云岳面上久之,无神的目光中,突然闪出一抹惊诧的光芒,问道:“明亮你瞧出来了么?你那徒儿面色此刻已转呈红润,分明是在行功疗伤,他那内伤无疑地比老衲更为深巨,但他那来的这般深厚的功力?老衲就不信你能教出比你还高明的徒弟来?”
明亮大师凝目仔细察看,果然如无量上人之言,谢云岳面色转现一丝红晕,心中不由宽心大放,也不禁为之疑讶不已。但听无量大师叹息道:“看来,光大北天山一脉非此子莫属了,老衲此时才知天命有定,一丝迟逆不得。”
明亮大师听出无量上人语音愈来愈弱,忙道:“师叔此时不宜多说话,弟子怀中尚有数颗长春丹,赶紧一并服下运功调息,必可转安。”
无量上人惨白无神的面庞上陡现出苦笑,道:“有道是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老衲知你医道通神,比之华陀扁鹊也不为过,但老衲也有自知之明,这才与韦巽对掌之时,真元已亏耗将竭,此刻老衲已将油尽灯枯,纵有九转仙丹,也挽回不了性命,何必糟塌长春丹则甚?”
明亮大师一闪近前,执起无量上人右臂,一搭腕脉不禁皱眉。
蓦然,谢云岳挺身跃起,面上神光焕发,笑道:“恩师不必为师叔祖发愁,让徒儿代劳,或能使师叔祖转危为安。”
明亮大师见他无恙自愈,闻言惊喜于色道:“你真能使师叔祖转危为安?”
谢云岳尚未出言,无量上人苦笑一声说道:“老衲寿逾百龄,孽重难偿,偷生人生,又有何味,云岳,你不必为老衲费神,只望你上体夭心多种善果福因,老纳冥下也可稍减罪愆。”说着,又微微叹息一声道:“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
伤感嗨叹之情,虽然在是撒手尘寰顷刻之前,唯其是人,泯灭已久的与生具来的善良心性,不管是穷凶恶极,到得终了也不禁流露出惭悔之念,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谢云岳诚敬地说道:“医乃仁术,弟子总不能见死不救。”
无量上人深受感动,凝注了谢云岳一眼,干瘦无神的脸上,现出慈样的微笑道:“老衲真元已枯,你未必有此能力救我,但老纳不能拂你一片好心,不过老纳罪孽深重,你须替老衲积修十万功德,能答允么?”
谢云岳答道:“师叔祖有命,徒孙焉敢有违?”
无量上人道:“十万功德未满,切不可出手杀人,增添老衲罪孽,现在你可疗治老纳吧。”
洞外朔风怒吼,澈骨奇寒,洞内温暖如春,只见谢云岳盘膝坐在无量上人身后,两掌紧抵无量上人“命门穴”上,施展“菩提贝叶禅功”疗伤。明亮大师待立在侧,眼中不禁泛出惊喜光芒。
三日之后,谢云岳步下冰雪吼飞,峻拔穹苍之插云崖,向灌县都江堰二王庙赶去。谢云岳心忧峨嵋之事,恨不得一步飞到二王庙中,瞧瞧矮方朔荆方盗得峨嵋掌门信符未曾?空自忧心火焚,日夜兼程,风餐露宿,得进灌县时,已桂子飘香,中秋佳节。
夕阳残照,都江堰右巨木参天之中,楼室金碧之二王庙前,矮方朔荆方及巧手昆仑齐鸿两人负手峙立,若有所待。
巧手昆仑齐鸿忽地眼中吐出奇光,道:“荆老师,你瞧桥上走来的是否为谢少侠?”
矫方朔荆方凝目一望,见一潇洒身形在安澜铁索桥上如飞走来,白眉一掀高声道:“不是他,还能有谁?”
谢云岳身形电疾,片刻就飞奔在二王庙前,一眼瞥见荆方、齐鸿二人即道:“荆世伯、齐大侠,峨嵋之行怎么样了?”
矮方朔荆方眨眨眼微笑道:“贤侄心急无用,有道是急事缓办,细流紧汇,水到渠成,贤侄风霜劳顿,入内再谈吧。”谢云岳怀着一腔忐忑心情,走人二王庙内。
落坐已定,齐鸿目睹谢云岳手把着茶蛊,目中闪出优郁之色一付不安神态,遂笑道:“少侠,齐某与荆大侠幸不辱命,将峨嵋掌门信符偷来,赵、周、顾、傅四位姑娘已经先行离开峨嵋,是怕引起金顶上人疑心信符是四位姑娘窃去,是以待她们离去,再下手盗取。”
说着将一双袋形革囊交与谢云岳,又说道:“内贮峨嵋掌门信符,少侠必须妥存,江罗二位姑娘仍待罪峨嵋,金顶上人定八月十八日举行执法大典,尚有三日之期,少侠定可赶至,金顶上人迄今为止似未发觉令符被窃,不过曼因师太已知情,最好少侠……”说着把声音压低,细语了一阵,谢云岳点头不止,面色亦渐呈开朗。
矮方朔荆方眯着小眼,等齐鸿说完,倏地张开,抚髯呵呵笑道:“齐老师,依得老朽就让他愁急半天,何必这快说出,谁叫他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又有晴咧。人家柔情似水,百般温顺,他倒端起架子来,不但心如铁坚,又来个临阵脱逃。”
谢云岳不禁一脸通红,尴尬笑道:“世伯斥责小侄乃是正理何必绕着弯子,世拍可是认为小侄不堪造就么?”
荆方大笑道:“就是你现在成为武林旷世奇才,试想以世伯之尊尚须绕着弯子说话,不敢正面轻扫锋芒。”
谢云岳红着面嗫嚅道:“世伯再说,小侄要汗颜无地了。”
齐鸿立时接口道:“两位请至内空,齐某备酒与谢少侠接风。”荆方也就此揭过不提,三人进入内室。
第二日清晨,谢云岳独自前往峨嵋,与荆方齐鸿作别,衣袂飘飘而去。西蜀六山,以峨嵋为最,其次为青城,再为锦屏、赤甲、白盐,五为剑门关,六为巫山。两山相对为峨嵋,以象形得名,博物志以为牙门山,其脉自岷山绵延而来,突起为大峨,中峨,小峨三秀峰,三山相连,又名三峨。
大峨山岩洞重复,龛谷幽阻,登山之半须历八十四盘,山径如线者六十里,而后至于峰顶。山中有石龛百十二,大洞十二,小洞二十八,以伏羲、女娲、鬼谷诸洞著称于世,又有雷洞,时出云雨,俗以为雷神所居。峨嵋林木苍翳,峦壑争奇,尤以峨嵋十景,脸灸人口,天下之名堪为不虚。
金顶为峨嵋绝顶之一,虽较万佛顶略低数十尺,但时人心目中仍认金顶为峨嵋之绝顶,终年雪海环绕,高与天齐,苍狗变幻,魄丽绝伦,尤为奇观。八月十八清晨,金顶之上突然钟声缭绕响起,穿破云浪银堆,山谷鸣应。
峨嵋高下悬殊,气温迥异,四季具有,金顶之下,黄叶秋风,瑟瑟飘飞,与青松翠柏相映,秀丽中含有肃杀气氛。山径中人影纷纷,飞步趋上金顶接引殿,只在云海中倏隐倏现。
阳光穿破云层,透隙望上射出一线,接引殿崇檐璃瓦,顿生瑰丽异彩,然而殿中聚集的众人却是容颜肃穆,面带愁容,曼因师太霜鬓黑发,凤目之间不时闪出凌芒,面罩寒露,待立一旁的江瑶红、罗湘梅两女玉容惨淡,目睫微赤,显然曾哭泣过。
姜宗耀、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