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法海;文祺梁山伯、蕊儿祝英台。
聚仙班的选戏极有讲究,琳公主编写的《瑶小妖降妖除魔》绝不便在妖国的腹地上演。化蝶是讲一对恋人受家庭阻扰不能团聚,只能放弃人身,变成蝶妖;白蛇讲人妖相恋,被和尚拆散。和尚原是老生演的,戏里改成了花脸天福,一副蟹将的打扮。观众无论人和妖,皆大欢喜,还嘲讽了下洪荒宗的大人物。
梅芜城又见遵礼,面目不禁阴沉。他必是恨堂堂龙虎掌门之子,在妖国涂脂抹粉卖笑卖艺。他想向我们告辞,又想起不能离开挂我脖子上的十绝阵图,一时踟躇。我体谅到梅芜城,为了安慰龙虎宗,只好牺牲我们娱乐。
众人没趣地陪着梅芜城离场,稀里糊涂被他带到街上的古董书铺里。龙虎宗人皆是书癖,梅芜城更是以身作则,他欣喜地向我们道,这荒蛮之地竟然不废图书。人立刻钻入里面,要搜罗中土他处没有的珍本。殷元元一看满墙壁的书,困得打起了哈欠。
“我变蝙蝠打个盹,你们随意。”他变成一只猪鼻子蝙蝠,倒挂在书铺的檐角上,自顾自入定修炼起来。
我、琳儿、柳子越三人陪梅芜城进去。柳子越不读诗词文赋,但有一个纵横家对情报的狂热。他入古书铺是去嗅里面的书籍流散了哪些大人物、大组织的隐私机密、陈年黑账。我和琳儿是自念想世界之后,也关心起千年来的古史。
在书铺里,我们邂逅了祯泰和祁官二老。两人今夜无戏,结伴游览。二人倒向我们宗门诸修坦承往事:祁官是刑名家出身,凭当宰相荀思的家仆上位,谋到帝都的老吏,勾结绿林人物通吃两道,可恨姘头泄密,只能弃官而逃。山寨被平、兄弟丧尽之后,遂隐姓埋名,捡起幼时爱好,入了梨园;
祯泰是纵横家出身,少年时纵马江湖,游说诸侯,上书朝廷,兴利除弊,不但皆是无功,还吃了几次牢饭。心灰意冷之余,也入了梨园,在戏中笑骂朝野。聚仙班除了遵礼,便是祯泰编写新戏。
两人也是书癖,向我们介绍起铺里的奇书来。萧龙渊治下,诽谤四大宗门的书籍比比皆是。文侯初到,诸事繁忙,全顾不及封查图书。两人推荐书目有二百余种,建议我们趁早抢光,奇货可居。等文侯回过神来,这些书怕是全要禁毁。再过个数十年,每一个页书纸都有一页金箔的价格。
言到此处,祯泰和祁官俱笑出来。祁官是皮笑肉不笑的冷笑。祯泰是言辞不屑的讥笑,“此也一是非,彼也一是非。何处有是非。可笑。可笑。可笑。”
柳子越也笑,却是大喜过望之笑,连连向两位指路明灯作揖。
梅芜城也读出铺子里书的味道来,方才转晴的脸色又沉了下去。
我和琳公主发现,变钜子、公孙纹龙,甚至妖猴德健平常宣扬的那套道门被灭,四大宗门是魔的理论,全在书铺里的册子可以找到。这岂不是说,全城凡是看书的人,都以为四大宗门和萧龙渊一般无二了吗?
我见梅芜城面色铁青,双手持着一本书抖动。我好奇瞟一眼过去,梅芜城转身不让我瞧。我调皮心起,诈称遵礼叫他。梅芜城一失神,被我夺过了书。
这书名《龙虎观方琼真人传》,梅芜城翻到了最后几页。最后几页讲的是方琼之死:方琼在闭关参详十绝阵图时,进入极深定的时候,龙虎宗的守一真人引剑宗魏峥嵘入室,魏峥嵘持元始之章粉碎了方琼的身体和元神。守一再把方琼的残躯烧化成舍利,封印入女道士塔里,对外诈称方琼陨落,从此接掌龙虎掌门之外,彻底投靠剑宗。
书中又提到,现今龙虎宗供奉的方琼塔,还是一座伪塔。守一惧怕方琼真塔生出感应异象,和魏峥嵘一并将真塔封印在北荒龙坟之内。
“真是岂有此理,满纸胡言,”我抢在梅芜城发作之前表明态度,“明眼人一望即知,十绝阵图若在方琼身边,你们龙虎宗何必今天要问我讨呢?后面都不用看了,可笑,可笑。这是离间你们龙虎宗人心的书。”
梅芜城叹息道,“就怕原师弟这样明白内情的人太少了。”
我和琳公主其实觉得,这书里或许有七分的真相:魏峥嵘之威下,观水祖师既能请全祖陨落,守一为何不能请方琼去死呢。至于十绝阵图的细节,倒是虚虚实实之笔了。
抱着一摞书的柳子越腾出两个手指,夹过方琼传,向坐立不安的书铺老板结账,一面向梅芜城笑道:“梅师兄放心,这书入我纳戒,再不会泄露。”
这时,聚仙班的葩儿跑进了铺子,探头探脑地找祯泰和祁官:有贵客至,让他们回去加戏,是雅座红氍毹上的小戏。
两人怨道:言明休息,岂得搅扰。聚仙班不缺银子,哪里来的不晓事的客人,天福天禄都是金丹武圣,撵他出去。
我暗思,文侯温谦有礼,绝不至此。
葩儿道:“福禄两位伯伯都不顶事,你们二老不去,花老板的命就拿捏在他手里了!”
两老面面相觑。
琳公主皱眉头:“山河榜停战止杀,有谁敢这么霸道!”
葩儿道:“那客人自称安贞吉,是个福相的中年人。”
我和琳儿每个毛孔都竖立起来。梅芜城、柳子越见我们凝重,也奇怪起来。
我敲了下蝙蝠殷元元,“殷师兄,你快飞去请文侯。梅师兄我们去见敖饕餮。柳师兄,你……你也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