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者要建立法门,不知道要糅合多少道术法宝,拜访多少前贤师友,经历多少险阻生死。如今跨入元婴,得了九转神炉和力战真人的机缘,便油然生出一法来。这也是我在这一世独立创悟的第一个法门。
全祖与观水的神炉还是道门消失之后的九转法宝,融入的只是两个返虚对大道的理解。当日兰钦那期门人,得到了盛满无数证道者理解的镇洞法宝,必定有一览众山小的进境。
九转神炉不可再得,往后尽可用类似的苏生法子代替。凡法门,总是先有心,再有理,后有具体的步骤符咒丹方可堪传授后学。
但写给家人玩笑,我就聊叙大意,细节待补,也不怕泄露于邪魔了。
在纸鹤上一挥而就,我又向符纸注入神念。原来写满字迹的纸鹤悉数隐去内容。此名神念封契,唯有收信人可用神念解封,重显字迹。
我出了驿所,寻到镇上的道标:这是一种特别的信筒,看上去是长了眼睛那样一条缝的十字形木头。各大宗门的道观内俱有,专门邮寄纸鹤。
如果无风无浪,不必道标,纸鹤便能飞翔万里,往返寄信人与收信人之间。但天下多凶地绝地,又多灵气异常扰动之所,纸鹤往往遗失。宗门遂在各道观、下院、香会遍树道标,织成一张星罗棋布的巨网,纸鹤在道标间的虚空穿梭,便安全快速。
道标不能传递重物长物,也只能传递只带文字图案的纸鹤。恰似木牛流马能载重却速度迟缓,机关鸟载物轻却能疾飞远行。
剑宗原来与我们昆仑也通道标。如今交恶之后,昆仑只与龙虎、星宗相通道标了。
我递纸鹤入十字木的缝内,然后在静谧星空的夜下呼吸着清风。种民之镇没有盗贼,无烦巡逻;有自鸣大钟报时,也无须更夫。只我一人漫步。
元婴的强大七识将镇内的动静全摄入心中。已经四更天了,我听到了妇人捣衣、洗浣的声音。听到了男人舂米的声音。又听到青年男女房中厮摩之声。还有妇人赶娃起床,用板子催娃赶明日交公立塾师的墨学、儒学的功课。
万户之声收于一耳,我心中也不燥不乱,犹如倾听大海浪拍。
洞天外的人间征战、修真者的钩心斗角都与此间无关。古贤阿q所谓末庄的羲皇之世,也不过如此。
镇上一间茶楼犹悬着灯火,名唤望月楼,我走了进去。种民们自炊饮食,只节庆时聚会酒楼。往常酒楼的生意全靠山中弟子和往来宗门的外人支撑。昆仑如是,龙虎宗也如是。
我向伙计点了鱼、鸡蛋和牛奶。这是一切宗门洞天仅有的荤食。其他牲畜的血食有伤天和,惹灵兽脾气,又浪费人手,各宗管俗务长老们都不愿意置办,还是清淡的省钱省心省议论。
厨子们的巧思只能钻研鱼、奶、蛋三种。昆仑宗有七十二种鱼的作法,龙虎宗的酒楼我问下来有一百单八种作法,不愧是道门次山,底蕴深厚。
我夹着鱼团子尝了一口,停了筷子。对桌一个食客瞪着我的面相端详,一言不发。那是一个眼细如鼠,圆睁如猫的五短身材金丹。他没有龙虎宗人的道家气息,反而类似行走在人间,那些得了只鳞片爪道术的纵横家、货殖家金丹。四更天在酒楼吃喝,也不是种民的作派。
在各宗的种民镇,除了门人、种民、还有第三种人:便是来各宗寻找机会、兜售各自技艺才学的外道十家金丹。成功者厮混成宗门的客卿;落寞者盘缠耗尽,淹留在镇上成了种民子女的塾师,传授儒墨农武刑名各家致用学问。
我既然那么好看,就让这位先生看完了。我于是不管他,继续搭配着奶酪吃鱼团子。
那五短金丹瞪了我足足一炷香,终于收回了眼神,动身凑前,向我一揖,“学生名唤刘季温,是行走天下的纵横家,在龙虎山寻机遇有三年矣。方才我用师门秘传的冰鉴相术观察尊驾——”
我笑道:“不劳先生烦心,我今日已有过血光之灾。”一面分享他鱼蛋餐饭。
刘季温尴尬,一顿后道:“今日血光之灾过了,还有来日的血光之灾。尊驾必是昆仑的荡魔院知院原剑空了,来这龙虎山归还十绝阵图。天下乱方才起,不止阁下身忧,天下之忧方才开始呐。”
我披着狮子皮遛街,这刘季温关心时事,或许能猜到我的模样。我还图之事,龙虎宗也必定张扬天下,让昆仑不能抵赖。纵横家近水楼台也能料到。刘季温并非真能未卜先知。
我没有被他虚声震撼,只不动声色地道:“山河榜后,天下就要大定。昆仑代剑宗掌握天下,势所必然。即便稍不如意,妖国降伏后,天下便没有动兵革的理由,无非几家修真者斗法赌赛,就如当年上官天泉赌得凌牙门一般,天下百姓哪有什么忧虑呀?——先生不必在龙虎宗蹉跎岁月了,天下即将安定,纵横家恐怕不能如愿游说诸侯,还是潜心写作稗官野史小说异闻,在书坊混个大神吧。”
刘季温不以为然地挥舞折扇,就像舞狮舞龙那般,他道:
“人不能安于妖,世家不能安于种民。昆仑、龙虎、剑宗都将不存,天下散乱在即,哪有安字可言。学生我来的不迟,还怕起的太早,原知院没有睡醒,听不进我的先知之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