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自己真的回不到从前了,不管是手指还是命运。
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在外面逗留的时间太长了,她急忙整理一下回到大厅,正碰上四处寻找她的格丽亚。
“利萨,你去哪了?”
“我……”
格丽亚不耐烦地挥手打断她:“你去肖恩的房间看一看他们在干什么?总不能让客人等得太久。”
“是,夫人。”小冉这才发现舞厅里已没了肖恩和露西娅的身影,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他们在干什么?像那晚一样在只有彼此的地方共舞吗?
小冉沿着旋转楼梯慢慢走着,来到一扇棕黑色的房门前,门微微开着,从里面传来轻轻的说话声。她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敲门的手迟疑了一下,仿佛前面不是肖恩的房间,而是不可预料的未知。
这是一幅美好的画面。
装饰典雅的房间里,俊美英挺的男人站在有着精美雕刻的红木窗前,看着外面混沌不清的海面,女人身着淡雅的宫廷长裙,站在他的身边,身子倾斜,靠到男人的肩头,轻轻地说着什么。
真是一幅精美的油画,可惜外面没有月亮,阴影笼罩着一切。
小冉轻轻地推开门,窗前的两人没有察觉,只沉浸在他们的世界里。
“肖恩,父亲给你的文件收好了吗?”
“收好了。”
“我很高兴、也很幸福,我们终于是夫妻了。虽然说起来会脸红,但我还是想告诉你,”露西娅轻轻地蹭着,半依到未婚夫的怀里,“我一直盼着我们的婚礼,一直盼着那一天。”
肖恩笑了笑,伸出右手,盖在未婚妻的肩头,安抚地拍了两下。
露西娅并没满足于这个小动作,她像个小女孩一样抱住肖恩的胳膊摇晃着,“你呢?你幸福吗?说呀。”
肖恩轻轻地笑着,看着怀中美丽的女子。
“幸福,我和你一样盼着我们的婚礼。”
露西娅顿时红了脸,这不只是羞涩的红,更多的是激动、兴奋及被巨大喜悦冲激的红,世界上再理智再冷酷的女人听到自己心爱人这么说也不可能无动于衷吧。
她确实是深爱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她也明白,能让他说出这样的话已经很不容易了。
门口的小冉静静地站在那里。一直那么站着,脸色苍白,双目空洞地看着肖恩,眼神却像穿过那个男人投在另一个虚无的空间。
她的眼中没有泪也没有任何信息,只是那样站着,不过几秒,却让人感觉已过千年。
“谁在那儿?”露西娅迎着门外的灯光,看不清来人隐在暗影下的脸,但她知道那人是谁,也许这就是女人的直觉吧。她迎着对方而立,感觉是在保卫自己的爱情,并暗暗为自己精准的计算而得意,她没发现,她假想的敌人没有一点战意。
第9章(2)
小冉微微一动,仿佛游离而去的灵魂飞回成为塑像的身体,只是片刻的时间,又与她融为一体,她稍稍欠身,面容卑微有礼,“我是伯爵大人的奴隶,夫人,我叫利萨。”
肖恩一颤,以前奴隶这个词是小冉最不愿听到的,现在却能这么平静地说出来,反而是自己像被什么刺中一样,疼痛难当。
“哦,”露西娅优雅地敲了敲线条优美的额头,“对了,我们见过一面,我记得,什么事?”
“是的,格丽亚夫人请伯爵大人和夫人去客厅招呼客人。”
“知道了,你先过去吧。”
“好的。”她弯身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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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萨,”露西娅怔了一下,她想不到对方在她情绪高涨的时候悄然退走了,全然没有意想中的场面出现,让自己闪了个空,心中恨恨不已,咬了咬牙,她留下发呆的肖恩,追出房间,来到楼梯口。
“还有事吗?夫人?”小冉停下,回身看着她。
露西娅放慢脚步,迟疑着,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下一刻,脸上便浮起优雅天真的笑容,“我只是看你的脸色不太好,你没事吧,要不要回去休息?我可以和肖恩说一下,让你休息的。”
“不,夫人,我没事,多谢您的关心,我要回去工作了。”
小冉转过身,一只脚已迈下台阶。
“可是,利萨……”
露西娅伸出戴着婚戒的手,看上去像要扶住小冉,却在下一秒露出惊讶的表情,小冉已踉跄了几步,顺着楼梯跌了下去。
“小冉。”跟着追出房间的肖恩看到这一幕,惊呼一声,奔下楼想抱起小冉,却被赶来的格丽亚一把拉住,并狠狠地瞪了一眼,他还想上前,却见小冉自己慢慢地站了起来。
楼下的舞会稍稍有些停顿,很快又恢复如常,只是不时有好奇、漠然、鄙夷的目光射来,在小冉的身上打着转。
“你没事吧。”露西娅急急忙忙奔下楼来,关切地伸出手,“看,不舒服就不要硬撑嘛,多危险,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夫人。”依然是淡淡的语气,好像一潭死水,投入怎样的石块也激不起半点波澜。
肖恩张了张嘴,却始终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幽暗的灯光下,床上的女孩瑟瑟地拥在被褥中,脸完全没入暗影,仿佛已经睡着了,形削骨立的身体让进来的人一阵心痛。
什么时候,她已经瘦成这样了?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虽然被打得很惨,却还生猛得像有用不完的劲。还记得在曼陀维斯山庄的时候,她为了一只黑狗,扑过来狠狠地咬了自己一口,当时只是短暂地抱了她一下,那生机勃勃弹性十足的身体却让自己暗地里回味了好久。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这般瘦弱了。
“小冉。”肖恩伸出手轻轻拥住了小冉,怀中的身体冰冷亦毫无反应。
难道?
肖恩扑上去,用力扳过她的身体,猛地对上一双冰冷的眼睛,蓦然一愣,刚才的怜惜被冻得不见踪影。
这是一潭结冰的湖水,冷冷的不管投入什么也激不起半点涟漪。
“怎么了?”怀中的人淡淡地开口,语气与眼神同一温度,“以为我会自杀吗?不,我不会的,我不会为了你而糟蹋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自有心疼我,爱我的人,或许他们都已不在我身边,但他们的爱会一直陪着我,我不会因为你而伤害自己,让他们跟着我痛苦的。”
“小冉……”
“爵爷,我是您的仆人,请叫我利萨。”
“是吗?”肖恩觉得指尖冰凉,忍不住苦笑。
不管肖恩语气中的嘲讽,小冉撑起身子,离开肖恩的怀抱,从她的嘴角甚至还能发现一丝淡淡的笑容,“爵爷,您要休息了吧,利萨去给您放洗澡水。”
肖恩没有回答。
两人就这样默默地站着,像两尊近在咫尺却无法再向前一步的雕塑,固执却绝望地守护着自己最后的执着。
这朵美丽的橘子花不属于自己,她属于高山流水,属于森林幽谷,是自己强留了她,让她沾上俗世间的尘土。
不知过了多久,肖恩终于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想通了,也在想通的一刹那心死了。
“我输了,我认输了,放你走,如果让你一直这样,我宁愿放你自由。”
肩头好像有雪落下,化成泪水,透进肌肤,溶入血液中。
小冉终于有了反应,就算心死,这样的答案依然让她不敢相信。她抬起头愣愣地看着肖恩,这是肖恩在事情发生后第一次对上她真实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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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置信是吗?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肖恩苦笑着,感受心里像被刀割后液体划下的感觉,“我会信守承诺,等你身体好后,通知席先生来接你。”
说完这句话后,他忽然明白一件事情,原来爱情早已来过,就在不知不觉中,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在他抱着睡着了还攥着船票的小冉心中悸动时,在他把脸埋入那黑色的长发时,爱情已悄悄降临,只是他从没想过,那时心中柔软的感觉就是传说中的爱。
想不到真的可以为爱放手,他忽然明白当时小冉说过的话,也明白自己确实得到过世间少有的真爱。只是当时他并不知道,直到失去。
迟疑了一会儿,他又轻轻地问:“小冉,你恨我吗?我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为什么会同意放你走,难道我真的是疯了吗?”
轻轻地捧起她的脸,小心翼翼地吻上想念已久的唇,舌头小心地试探着,生怕遭到冷酷的拒绝,极至轻柔地探入半张的口腔,颤抖着讨好着,吸吮着这美妙的蜜津。
没有欢迎也没有拒绝,小冉眼圈渐渐泛红,终于长叹一声,反手拥住了这个温柔到让人心疼的男人。
一个星期以后,通往大门的花园小路上,肖恩与小冉并肩默默地走着,肖恩的手中提着一个小小的箱子。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被白雪反射的明亮耀眼,温度似乎也不是那么冷了,但强烈的阳光却一点也没照进两人心底。
花园里安静又美丽,树木披着厚厚的白雪,像走进了童话世界。肖恩放慢脚步,侧脸看着小冉,忽然想起两人在花园的那次共舞,那天的场面像一幅油画,短暂且永恒,如果时间能在那时停止,或是在现在停止该有多好?让这条小路永远地延伸下去吧,没有终点,没有结尾。
小冉跟在他身边默默地走着,瘦小的身体裹在厚厚的大衣里,可给人的感觉还是苍白瘦削、弱不胜衣。肖恩叹了口气,摘下自己的围巾围到小冉的脖子上。
两人停了下来,相视而立,肖恩轻轻地把厚实暖和的围巾绕了个圈,仔细地展开打了个结,小冉眼圈一红,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
“虽然没有好好地待你,但你要走了,却还是担心别人会对你不够好,也是我多此一举了,像席先生那样的人,怎么会对你不好呢?”肖恩勉强地笑着,嘴角抖动了几下,“小冉,虽然没什么用,但我还是要说一句对不起。”
小冉微微一笑,黑眼睛暖暖的,“你不用说对不起,你所做的已经很好了,我不后悔与你的相遇、相识。这段时间是我在离开家以后过得最快乐的一段日子,你给我的很多,也许你并不知道……肖恩,你曾问我恨不恨你,我怎么会恨你呢?你是个多么温柔和善良的人啊。”
肖恩有些诧异,他身边的人都说他冷酷而理智,身边的女人对他是迷恋加畏惧,只有小冉会说他温柔和善良,这些词在遇到小冉之前,从未与他扯上任何关系。他甚至有些迷糊了,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看到肖恩的疑惑,小冉笑了,她伸出手,肖恩急忙紧紧地伸手握住。这双手不够柔软,不够美丽,在指侧甚至还隐隐有突起的薄茧,可他却感觉像握住了全世界。
“不要怀疑,我就是因为这样才爱上了你呀。”
肖恩震撼地睁大了眼睛。
“我爱你,肖恩,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虽然我不在你的身边,但我会一直想念你,祝福你,所以,你一定要幸福才可以。”
第10章(1)
几天后,圣保罗教堂发生了一件震惊全城的事,一个有着棕色长发的年轻女孩从教堂的阁楼上跳下,永远地离开了这个残酷的世界,没有人知道是为什么,也没有人关心,一个年轻的生命就此终结也只不过为无聊的人增添一些茶余饭后的话题罢了。
肖恩在圣保罗教堂大门外找到他的弟弟,看他站在那里发呆的样子,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他感到疲惫,工作,自己的婚事,还有霍恩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忙得他团团转,让他透不过气来,但他不敢休息,一旦停下来,他会就想到那个自己拼命想忘掉的身影,想到她的眼泪和绝望,有时甚至会想到那个刚死不久的可怜女人。所以他只有拼命工作,看着露西娅喜气洋洋的脸,看着母亲欣慰的笑容,听她说:只有权势和财富才是真实的,其他什么都是空的,权生财,财生势,生生不息。这样,他才会对自己说,没错,这才是我要走的路。
霍恩在石阶旁站了很久,一直没有进去,脸色平静,没有波澜。让肖恩弄不懂他不进去的原因是伤心还是恐惧,毕竟他与那个女孩曾经相爱过,但他却娶了公爵大人的千金。
肖恩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默默地陪他站着,直到霍恩有了反应,他回过头来,脸上是毫无血色的苍白。
“肖恩,我回去了,家里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他淡淡地开口。
“好,我让莱因把马车赶过来。”
“不,我想一个人走走。”说完,他点点头,转身沿着石阶向巷口走了。
肖恩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一阵陌生,他太冷静了,不像平时那个文温尔雅的青年,也许这才是真正的他吧。
“少爷,我们回去吧。今天露西娅小姐会来布置新房的。”莱因在一旁提醒。
想到自己的房间里会多出另一个女人的痕迹,肖恩心里一阵莫名的难受,他挥了挥手,打断莱因的话:“有母亲在就足够了,你先回去,我想在这里待一会儿。”
莱因担心地看了自己的主人一眼。这个自己服侍了二十几年的伯爵大人现在身上流动着与周围喜庆气氛格格不入的漠然与孤寂,仿佛他不是马上要娶妻的新郎,而是不相干的局外人。莱因想劝他一起回去,但还是忍住没有开口,他深知主人的睿智,一定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也许到晚上,他的主人就会再次满面喜色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接受大家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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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恩走进教堂,里面稀疏地坐着几个祷告的信徒,他径直穿过长长的走道,坐到第一排的位子上,看着前面神父脚下的地面。
那天他赶来时,女孩的尸体已经被抬走了,只是在神父站着的那个地方还有着她留下的鲜血,红得刺目,多得染红了一旁的帷帐,仿佛她全身的血液都流尽于此。
也许她并没有当场死亡,而是静静地在黑暗中等待,等待鲜血流尽的那一刻。
那个时候,她在想什么呢?
肖恩忽然感到害怕,恍惚中似乎看到她的身影,她侧脸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有偶尔扇动的睫毛显示她依然还活着,从她的身下溢出大量鲜血,慢慢却迅速地渗了出来,在大理石地面蜿蜒开,渐渐漫到脚下,他想避开,却无法动弹。他惊慌地抬起头,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女孩的脸变成了小冉,她趴在血泊里,面容平静,睫毛不时地轻轻扇动。
不,小冉,肖恩想呼喊却发不出声音,想伸手却动不了分毫,他只能这样远远地看着,任她的血在脚下流失。
他痛如钻心,几乎窒息。
“伯爵大人,您还好吗?”一只温暖的手放到他的肩头,把他拉回现实。
小冉不见了,满地的鲜血也不见了,那心悸的感觉却依然还在。
“您的脸色很不好,需要帮您叫医生吗?”
肖恩怔怔地看着面前慈祥的面容,擦了擦冷汗,终于确认刚才不过是自己的幻觉而已。
“不用了,神父,我没事。”
“真的不要紧吗?”
“是的,我坐一回就好了。”
“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满头华发的神父坐了下来。
肖恩不是个脆弱的人,以前除了与家人一起做礼拜也很少来教堂,更别提求助于别人。但他现在快要疯了,他需要有人听他倾诉,身边却连这样的人都没有,难道他是生活在充满假象的孤岛上吗?
“你不快乐是吗?”
“……我不知道,我身边的人都很快乐,我也应该快乐,对,我应该是快乐的。”
“应该快乐?什么是应该快乐,”神父疑惑地问,“年轻人,难道你从不问问你自己的心吗?”
“问问自己的心?”
“对,问问你自己真实的感受。”
“真实的感受,”肖恩皱起眉头,蓝眼睛露出迷茫,“难道我并不快乐吗?可是我得到了别人求之不得的财富,拥有人们艳羡不已的家室,以后还会有远大的前程,享之不尽的富贵容华,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但这些是你真正想要的东西吗?”
“真正想要的,”肖恩愣了一下,慢慢笑起来,“当然,我当然想要这些。但有收获必然会有牺牲,舍去微不足道的一点东西,换来世人皆相争取的一切,又有什么关系呢?”
神父叹了口气:“孩子,如果你真的这么想,你就不会如此痛苦,认真地问问自己的心吧。”
他站了起来,肖恩急忙拉住他的衣角,“神父,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要舍弃的太多太多了,我只是选择了世人都会选择的路。可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