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来自保。
他们几件流当品,儿时除了学习当铺生意之外,绝大多数时间都待在武场中度过。
这儿,就像是他们的童戏场一般。
“来吧!”尉迟义摆开架式,挑衅地朝秦关招手。
“点到为止。”秦关一点也不想明天顶着鼻青脸肿去珠宝铺上工。
“是男人就别怕痛!”喝!猛虎拳帼地迎面来。
一开始就出狠招!
秦关挡下他的拳,知道下一招马上会换左拳扫来,果然,就像尉迟义猜拳一定先出布,后出剪子是同样道理,尉迟义的第二拳,秦关轻易料中,自然能四两拨千斤化解。
单纯的拳脚比画,不为恨、不为仇,只为浑洒汗水,宣泄情绪,本有些意兴阑珊的秦关,在身体煨热之后,也开始跟着认真起来。汗水濡湿他系额头巾,尉迟义的拳擦过他的脸颊,他毫不客气回敬尉迟义一脚,畅快淋漓的比试,你一拳我一掌,两个男人都不愿先服输。曾经,有个嫩娃,把男孩们之间的比武当成互殴,从场边好远的地方便仰天喳呼!
你干吓欺负我家关哥“可恶可恶可恶!粉拳乱乱打,毫无招势可言,小身子更是瞬间化身为泼猴,跳上尉迟义的背,嘴儿爪子一并用上,又咬又捉,坚硬贝齿咬得尉迟义龇牙咧嘴,本能给她一记过肩摔,若非秦关机警扑上来接住她,怕有人就得好几日下不了床,更惨的还会摔断肋骨几根。
我家关哥。他当时还冷冷回她:谁是你家关哥“我和你有这么熟吗?
嫩娃小脸皱成一团,揉揉被尉迟义粗鲁箝红的膀子,听见他的说法时,还迷惑地抬头观他,你呀,我们不是结拜了吗?
谁跟你结拜了?哪有这回事,他一点也不记得。
你怎么记忆力这么差?有啦,我们两个已经是哥儿们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说是你的事。两个人从今以后肝呀胆呀心的都要相照。
他无言以对,从那一天起,他变成了她家关哥。
是那天起,他只能是她家关哥。他在说谎。他一点也不想和她成为哥儿们。他一点也没有无动于衷。他的心,是疼痛的。
秦关的失神,让尉迟义一拳正中他的胸口,他跌坐在地,良久没有起身。尉迟义连忙收势,蹲下来查看秦关情况。
“阿关!你怎么没闪呀?!”
“我没事。”秦关闭着眼,深深吐吶吸气。
“那种拳路,很好闪吧?……你打架不专心。”见秦关仍能自行起身,尉迟义才稍稍放心,一放心,就数落他。
“我的功夫原本便不如你。”秦关笑了笑,“好了,不打了。”他以袖抹脸,擦去汗水,本来还很有对招的兴致,偏偏在武场里,充满与她的回忆,它们此刻太沉重,压在胸腔,快要喘不过气。
“还没过瘾耶!”
“我还以为你找我对招,是为了让我流流汗、暖暖身,而不是为了你过瘾。”
“也是啦……但打没几招就喊停,就像胯下有只虫在咬却挠不到痒。”
很贴切的形容。
“改天吧。”秦关拍拍尉迟义的肩,离开武场。改天,他沉淀了心情,即便站在武场里,想起她跳上尉迟义的背上狂挥猛打,只为保护他的那一幕,不再感到心痛,他很乐意与尉迟义好好再比画。希望能赶在下一个冬末初春时,她来到严家当铺时,他能牵起真诚笑容,迎接她那声“关哥”
可惜,下一个冬末初春来临,春风来了、绿芽发了、白雪消退了,他为她补做的左边耳坠已经完工,应该要来的,却缺席了。
朱子夜,今年,没有来。
已经习惯每年这段日子都有安排好的行程,突然中断而空出来的时间,只能让朱子夜躺在牧场草地上,望向蓝天发呆,一旁暴暴优闲吃草,小黑仍是像疯了一样在追逐蝴蝶汪汪叫。
世上有没有什么话语,会教人脱口说出之后会马上后悔,恨不得将它们重新咽回肚里?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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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了,说完,好后悔。我不可能爱上你,我只当你是哥儿们,一辈子的哥儿们……听见秦关应“好”时,她的眼泪几乎快要掉下来。明明是她自己先开口要和他维持哥儿们关系,他和她达成共识时,她却怅然若失,连她都弄不懂自己究竟是希望他点头抑或摇头……
朱子夜,你是白痴吗?为什么会不明白自己爱不爱他?
要是不爱,拒绝了他,应该要很开心呀,他答应要和她继续当哥儿们的耶,多好呀,多好……
那么你又为哈不敢上严家当铺去看哥儿们?她自问着。
因为我对公孙谦的情伤还没能痊愈嘛。她自答着。
是吗?那你这些日子怎么满脑子想的全是关哥?她又问着。
……我没法子一心两用嘛。她又答着。
你自己诚实说,你半次也没想起谦哥吧?她再问着。
呃,对。她再答着。
她的情伤期,真短,只从严家维持到南城城门口,不,仅只于酒楼门口,一千两都还没散尽,情伤却已经结痂。
之前那几年的爱恋,像黄粱一梦,短暂,不真实。
她以为在那场梦里,可以得到爱情,醒来之后才明白,梦,永远是梦,不会成真。爱情……她以为它应该很甜蜜,但没有,她完全没有尝到它的甜。她以为它应该很丰富,但没有,她仍然不曾从它身上学习到半点东西。
她以为它应该很美,但,没有,她根本看不见它的形状,迷糊摸索,还是拼凑不出来。
相较之下,她遇过更甜蜜、更丰富、更美的东西,它存在于无忧无虑的童年,存在于与秦关骑着马儿,优闲地胡乱驰骋的碧绿草茵,存在于托腮凝望着秦关专注琢磨宝玉的认真容颜……
“你又躺在这儿偷懒啦?”
俏妇人手里牵着一个小童,背上背着一个熟睡奶娃,款步而来,年轻丽颜上堆满笑。她才调侃完,小童也仿效娘亲的口吻,指着朱子夜笑。
“姨姨懒!朱爷爷打!”
“茶花,小豆子。”朱子夜弹坐起来,茶花带领孩子来到她身边,小豆子扑进她怀里,和她打闹起来。两个明明年纪相差十五岁以上的大人小孩,还能快乐打成一片,难怪朱老爹总笑叹他的女儿一辈子长不大。
茶花解开包巾,将背上那只钻进臂弯里轻摇。
“小鱼和味味呢?”朱子夜边哈小豆子痒,边问茶花。鲁鱼、鲁豆、鲁味,外加鲁菜,鲁家孩子的昵称,难脱食物之列。
“我爹带他们去买糖。小豆子,不许没大没小!”茶花回道。看见小豆子拿小树枝要挠朱子夜,她端出娘亲气势。
“茶花,你好像娘哦。”真不相信和她同龄的茶花,会有这种模样,她明明记得茶花以前是个连后山都爬不上顶的柔弱女孩,现在她能一手抱小的一手扛大的也不喊累。
“我本来就是四个孩子的娘呀。”为母则强嘛。
“我以后变娘,也会像你一样吗?”
“我看很难,你呀,老像个孩子,以后说不定你的孩子会当你是同辈呢。”茶花轻笑。
“我哪有这么惨?”一点都不长进?
“你就有,再过十年二十年,你八成仍是如此。你这些年来,一点都没变。”
茶花拍了好动的小豆子屁股,要他安分坐下来,别像臀上有虫在咬,半刻都静不下来。然而孩子才乖不了一会儿,便跑去追小黑玩,茶花喊不动他,随他去了,继续与儿时玩伴朱子夜聊着。“这也不是坏事,我很羡慕你不用像我,每天睁开眼来除了孩子孩子孩子外,只剩柴米油盐。你还是个姑娘,我却已经是个妇人,明明我年纪比你小两个月,现在咱俩同时站出去,人家会说我比较老,应该是因为你总是快快乐乐,没烦没恼吧。”
“谁说的?我……也有我的烦恼呀。”朱子夜咕哝。像现在,她就无比苦恼。
“你烦恼什么?烦恼等会儿会不会下雨,打扰你躺在草地上睡午觉的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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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花以为她的烦恼应该是这类芝麻绿豆小事。
“才不是哩!”
“那你有哈好烦恼?”说来听听吧。
苦无人能讨论商量的朱子夜,如获救兵,终于可以不用对着暴暴或小黑吐苦水,眼下就有一个经验丰富的人凄能提问。
“……茶花,我问你哦,你是怎么爱上鲁蛋的?……我的意思是,大家以前不是都只是死党吗?就像兄弟姐妹,哪时蹦出『爱』这玩意儿?我一开始真的不知道你和鲁蛋是一对耶。”朱子夜正襟危坐,认真询问“前辈”
茶花先是被朱子夜的提问给问怔了,尔后叹笑摇摇蛲首,“你还……真不是普通迟钝。”
第8章(2)
“咦?”为什么骂她?
“你一定不知道,鲁蛋最开始爱的人是你。”茶花抛出一句青天霹雳。
朱子夜先是呆住,然后夸张大叫,那一声“咦!”响彻草原,引来所有羊只的羊眸注视。她最近真的太常受到惊吓了。
“偏偏你没察觉,老是在我们耳边关哥长关哥短,搞得我们没见过关哥也差不多都认识他了。”茶花提及自己丈夫之前的暗恋情事,说不吃醋是骗人的,但往事已过数年,女主角也驽钝得教人无法生气,加上孩子都生四个了,她不担心丈夫有机会和朱子夜萌发情绦。“鲁蛋每回听你在说关哥的事,他就会很生气,我则是陪在他身边,与他一块儿数落你的不识相。不过,我心里是感激你的,因为我喜欢鲁蛋。”
朱子夜是当真没发觉鲁蛋对她……真的有吗?她仔细再仔细地回想,仍旧觉得大家纯粹是同一挂的玩伴呀!
“记得你掉了一只缀有珠贝的耳坠吗?”
朱子夜点头。
“鲁蛋拣到它了,可他把它丢到后山山谷里,那是你家关哥送你的,你又成天戴着它,在我们面前献宝,他嫉妒,要让你找不着它。很幼稚吧?鲁蛋很后悔,却不知该如何向你道歉。”茶花替丈夫说清楚当年做下的错事。
“原来……是在后山山谷,难怪我找不到……”朱子夜没有为鲁蛋的行径而发怒,兴许是知道鲁蛋喜欢过她的震惊多过于其它所有情绪。“你摔马那一回,你家关哥特地跑来看你,鲁蛋暗自生着闷气,认为自己怎可能比得过那样子的一个男人,便独自躲在马厩里喝酒,他喝得有些醉,误把我错当成了你,才会……”茶花脸颊微红,没说的,便是羞于启齿的私密事。
“鲁蛋酒醒后,允诺我,他会好好待我,将你忘掉,所以,你没发现鲁蛋后来与你渐渐疏远了吗?”
有,她有发现,以为鲁蛋有了爱人就没有朋友。
“我都不晓得这些事……”连朱子夜都想羞辱自己的迟钝和反应慢半拍。
“你说像兄弟姐妹的死党,怎会蹦出『爱』?怎不会呢?你对于你家关哥,不就是爱吗?一种提及他时,会开心、会喜悦、会骄傲、会滔滔不绝,和我们吵嘴时,会摇下『我要跟你们切八段,我有关哥就好了』的狠话,一种得到好吃好玩的东西时,就会说着『我好想把这个给关哥尝尝看哦』的反应,一种无时无刻无不拿关哥来和所有人比较……『你好凶,我关哥比较好』、『你好烦,我关哥比较好』、『你好笨,我关哥比较好』,连我都快以为你家关哥是个完人了。”茶花取笑她。以前,和朱子夜在一块儿,一整天下来,最常听见的字眼不是“你我他”而是“关哥”
那时确实如此,在她小小心灵中,关哥的位置无比巨大,他并不是她第一个交到的朋友,却胜过任何一个朋友的地位。
“我一直以为,你会比我早嫁呢。毕竟你家关哥年纪长我们许多,一定会想娶妻生子嘛,说不定你刚十四岁,他就会上门提亲呢。”世事皆难料,朱子夜快二十了,牧场唯一剩下的老姑娘。
“你觉得关哥那个时候……喜欢我吗?”朱子夜歪着脑袋,不懂为何茶花会认定秦关会上门来……向她提亲。
“喜欢呀。”茶花一副“你这是什么蠢问题”的表情。“若是不喜欢,见你摔马受伤又怎么会垮下那张冷硬的脸,又急又气?我记得他要走的那一天,与我在牧场巧遇,他托我好好照顾你,那模样真有趣,脚步明明往前走,视线却频频往你家宅子看,任谁来瞧也能瞧出他是打从心底喜欢你。”
“我以为……那是哥儿们的关心。”因为秦关把她当妹妹嘛……应该是这样呀……
“你被『哥儿们』这三个字给蒙住了双眼,将它抽掉吧,你才有机会看见藏在它身后的感情是什么。”
“糖糖回来了!爷爷!”小豆子见到鲁家老爹牵着哥哥妹妹,三人手里都有油纸包,他兴奋飞奔而去,茶花随之起身,准备要与公公会合,临行前,搭搭朱子夜的肩,要她好好想想。
把“哥儿们”抽掉?那秦关变成什么?
一个男人……不算帅却又莫名顺眼的男人,让她喜欢腻着他说话的男人,总是专注听她叽喳叽喳的男人……单纯的―男人。
金刚钻的原矿,毫不起眼。若未经过雕琢切割,它就仅是一块石,而它不像一般碧玉红玉,磨成圆形便算完工,秦关发觉,棱角,能让金刚钻更美,光线会透过棱,进入钻内,折返,每一面棱经过计算,找出最恰当的角度,若太深或太浅,都会破坏光的走向。秦关试过数十种切法,从原矿裂纹、矿石内原存的杂质、色泽,终于试出将金刚钻展现最耀眼风采的方式,道道光线汇聚成虹,它的光辉,没有任何玉石足以比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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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它非常坚硬,一般刀器无法切开,这让秦关想起矛与盾的故事,最锋利的矛,与最坚固的盾,两者交击,两败俱伤,于是,他以金刚钻为刀,切割金刚钻。当第一串金刚钻腕炼放进珠宝铺的柜位上,闪耀迷人炫目的璀璨,压过金饰银器,教它们为之失色。珠宝铺里像突然窜进了久未食肉的饿狼,争相想抢买它。它最后落入礼部尚书的夫人手中,其余扼腕痛失的贵客,便开始动用关系与交情,拜托严尽欢或是玉鉴师公孙谦替他们弄一条来戴,要多少银两不成问题。
从那日起,秦关磨钻的手,不曾停下。
幸好,他几年前收了三名学徒,目前鉴金类的饰物和玉石,有他们分工帮忙。
忙碌,对此时的秦关,未曾不是好事。
切割原矿,他必须认真专注在小而精巧的金刚钻,无暇分心于其它事上。自从公孙谦带回李梅秀,也带回一整座蕴藏满满金刚钻的矿山,他便一头埋入雕琢、精切金刚钻的工作,有一阵子更是直接住在珠宝铺里,几天几夜不回严家睡是常有的情况。
例如,到今天为止,他有七天没踏进严家大门,足足两天没合眼睡觉,严家当铺发生哪些事,全靠被严尽欢派来保护金刚钻的尉迟义传达。他知道几日前,铺里收了一件要来典当“心”的当物,是名男人,嗓音粗哑难听的男人,因为妅意之故,他在铺里住下,详情尉迟义交代不清,秦关也没太多心思去细听,待手上工作告一段落,再回严家好好去了解始末吧。
“你今天又要熬夜吗?”尉迟义百般无趣地在秦关身边猛伸懒腰,他不懂珠宝,也不会雕石琢玉,在这里,没歹徒上门来让他练拳,一整天下来就仅是站在秦关旁边听着磨原石的刺耳声,枯燥乏味地令他呵欠连连。
“义哥,你若累了,先去睡无妨,我一个人没问题。”秦关明白尉迟义枯站在珠宝铺内,对他是种折腾。
尉迟义守在珠宝铺好几日,铺里平安无事,警戒心已经不若第一天坐镇珠宝铺来得强烈,加上珠宝铺一盏茶前闭门歇业,外头灯笼和幌子全取下来,夜深人静,街巷没几条人影走动,不会有客人上门,今天应该如同前几日,不会有哈突发情况吧?……只是小病计蹋薹敛攀恰br />
“好吧,我睡半个时辰就回来,有任何事,你大声叫,我会赶过来。”尉迟义咧嘴笑,要放兄弟坐在小房里工作,自己先去睡,总是有些不好意思。
“你睡到隔日也行,放宽心吧,你半个时辰回来,小屋里还是这样枯燥的情况。”秦关懂武,不怕匪人闯入,在珠宝铺甫开张时,他便亲手逮过几只夜贼,他应付得来,是严尽欢舍不得珍贵的金刚钻稍有闪失,才会调来尉迟义,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