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了吗?”
她放下笔,若有所思。
第九十五章 何衍(今天老时间又有加更)
何氏最终决定给这个实为外甥但名义上是侄儿的孩子起名为衍,牧碧微听了会心而笑:“你倒是取巧。”
“哪里是取巧?”何氏指了指自己的眼圈四周,“足足两日都在琢磨这个,方才来之前还拿冰敷过,不然压根出不得门。”衍者,水朝宗于海貌也,正是明白的表现出来何氏希望何衍将来能够打从心眼里的认可何海嗣子这个身份的盼望,并且衍也有充盈繁衍的意思,亦代表何氏祝愿何衍能够为何海开枝散叶,将何海这一支代代相传下去。
牧碧微只道她是一下子就想到的,听她说了才晓得是反复思虑而来,就转头对旁边亲自进宫来报喜的沈太君道:“祖母你看她,如今衍郎的面还没见,这心倒是先操上了!”
“由不得我不操心呀!”何氏笑吟吟的道,“可是呢这心再操劳我总是乐意的,巴不得再叫我多操心些才好!”
沈太君很喜欢看见牧碧微与何氏能够这样和睦的说话的场景,在沈太君看来不拘两家过去有多少仇怨,既然成了亲家,牧碧微和何氏又同在宫里,很该冰释前嫌,不然怎么能不尴尬呢?
当下就含着笑道:“如今郎君还小,所以没有带进宫,宝绣也还在坐着月子,等长大些叫她亲自带来给宣徽娘娘看。”
何氏忙道:“老太君这话说的,宣徽娘娘——我哪里敢当老太君这么叫呢?老太君若不嫌弃唤我闺名宝锦便是!上一回就说过了,我也算是老太君的晚辈呢!”
两边又寒暄了几句,因如今没有外人在场,何氏就叫许桃枝捧出个木匣来,微笑着道:“原本这些东西都是给海郎预备的,如今自然要给衍郎了,还请老太君辛苦辛苦带回去。”
沈太君只当是何海从前的旧物,正戴答应,不想何氏转手就开了匣,里头赫然是厚厚的一叠子契书!
“这是……”沈太君不由一愣。
就听何氏细细解释:“这儿是房契——最上面这张的这座宅子,后花园里有个枯井,就在种着杜鹃花的花丛中间,虽然是虚封了井口的,但使人去一挖就能挖出来,井底有一口大箱子,里头装的是我没带进宫的房契和田契;第二张宅子的书房里有个密室,开启的法子我阿娘是知道的,里头存了些赤金锭;第三张房契的宅子里……”
她一路交代下来,沈太君、牧碧微都听得目瞪口呆,半晌,见她好容易住了嘴,端起茶碗,牧碧微瞠目结舌道:“你……你这儿怕不得有上百万的家私?”
“上百万?”何氏瞟她一眼,似笑非笑的道,“你也太小觑我了!我给海郎和三娘预备的家产,加起来统共有三百多万银子!”
饶是沈太君出身世家、又主持牧家上下多年,牧碧微也是锦绣堆里长大、亦在宫闱里尽享富贵,也不禁被这个数字吓了一大跳!
须知道大梁如今经过高祖、睿宗两朝励精图治,虽然姬深登基以来一直以昏庸好色出名,然前有蒋遥、计兼然,后有聂元生暗中操纵,所谓上昏下清,也显露出繁华昌盛之色,即使是邺都的物价,一斗米也才几文钱,寻常中等人家,一辈子能攒个几百两银子的家私,已经足以叫人羡慕了——三百多万银子——这数字足够和国库比了!
“当年前魏乱了十几年,但实际上打从昭帝的时候,许多地方已经各自为政了,神武帝登基后固然稳住了局面,但神武帝在位统共也才几年?”何氏微笑着解释道,“我家先祖从昭帝时就开始预备天下大乱,趁着乱局,收取了不少好东西,因此身家颇为丰厚,只不过何家始终没能出个朝官之流,担心树大招风,对外也就表现得与寻常富户差不多……实际上……”
她笑了笑,不说了。
牧碧微很是无语的看着那只木匣道:“这些都给何衍?”
沈太君也有些迟疑,只是何衍是说好了过继给何家的,如今牧家反而是他外人,倒不好说出推辞的话来。
何氏挽了挽镯子嫣然笑道:“这怎么可能呢?”
沈太君才松了口气,不想何氏却道:“里头有一成是给牧家的。”
“这怎么可以?”沈太君一惊,忙道。
何氏道:“老太君先别急,且听我说,我是拿老太君当长辈看的,再者我妹妹做老太君的孙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何家是个什么样子,我想老太君也有耳闻……只是老太君惯来心善,想必是什么都往好处想的,然而何家再怎么有钱,终究难脱商贾名声!何衍虽然过继给海郎,但血脉上总也是牧家的子孙,我想老太君也是疼他的是不是?”
沈太君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何氏就趁势道:“既然如此,我想将他寄在牧家养,老太君看行不行?一来何氏门第家声都去牧家甚远,二来海郎去世的时候尚未取妻,若是交给我阿娘养呢,说起来我阿娘年岁也大了,难免有疏忽的地方……到底小孩子还是跟着生身父母长大的好呢!何况我敬重老太君的品德,也盼望衍郎能够有福气常在老太君跟前听一听教诲,却不知道老太君肯不肯收留他至成年?”
“我怎会不愿意呢?”沈太君虽然是个从不说别人家坏话的人,但也是赞成将何衍放在牧家养的,如何氏所言,虽然过继了,血脉上总是她的孙儿,牧家向来人丁单薄,牧碧城到现在才定亲,牧嵘和鸢娘加起来也才只是两个孩子,沈太君年纪大了,如今也没别的想法,就盼望着子孙都好,牧家子嗣兴旺,即使何衍不姓牧,到底在跟前看着也喜欢,因此连忙道。
何氏就笑着道:“但衍郎总归是何家的人呀!总不能叫他在牧家白吃白住罢?”
何氏虽然寻了这么个理直气壮的理由来,但沈太君也道:“小孩子家吃喝哪里用得了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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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太君除了不想收下这笔巨资外却还有个担心,那便是何衍既然养在牧家,若是比照着何氏这笔钱来养,该多么豪奢?就算不说被外头有心人注意了疑心,单是牧家内部,牧嵘这个正经的嫡长曾孙和鸢娘这个嫡曾孙女,若是过得与何衍差距悬殊,小孩子之间不和睦,长辈看着也不成样子。
“我是慕着老太君的家教才替衍郎请求牧家抚养的。”何氏哪里看不出来沈太君担心的,忙道,“自然没有对老太君指手画脚的道理,只是老太君年岁已长,膝下也有正经的曾孙在,还要费心抚养衍郎,我总也要代他封笔谢礼。”
“方才都说了咱们两家本来就是亲戚,既然是亲戚,彼此之间代为抚养个孩子又算什么呢?何况照着你家海郎算,衍郎也是我家大郎的外甥,难道我牧家窘迫得多个孩子就开不了锅了吗?”沈太君坚持道。
何氏又推了几次,沈太君总不肯收,到底还是牧碧微看出何氏真正的用意,帮着说话:“既然何姐姐一定要给,反正她也是为了衍郎,祖母不如且带回去,只是咱们家也不可能缺了衍郎的衣食,且等他长大了交给他自己处置罢。”
牧碧微开了口,沈太君又被阿善暗中使了眼色,虽然还是不明所以,但看看时辰也快要出宫了,只得亲自收存起来,又表示一定原封不动的将来交给何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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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沈太君,牧碧微和何氏各回各宫,当晚,聂元生过来探望姬恊,牧碧微打发了其他人,将前几日吃橘子的事情说与他听,爱怜的笑道:“你不晓得今儿个何氏过来见祖母,说她给我大兄次子起的名字,只是朝着他笑了笑,他就嘟着嘴不高兴呢!”
“倒是个记仇的。”聂元生静静听着,微笑道,“看来他如今也记人了。”
正说话间,姬恊流着口水一把揪住了他的袖子,就猛然扑到他身上,聂元生一愣,随即欣喜的将他抱起,姬恊就顺势抓着他衣襟——聂元生还没高兴他这样主动的亲近,不想姬恊就拿他衣襟胡乱一把擦起了自己的口水,擦完便嫌弃的咿呀起来,推着他胸膛、蹬着腿,要回榻上。
牧碧微扑哧一下笑出了声:“这几日连我也被他骗过几次,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做派,明明他身上就别着帕子,他就是不肯用,非要拿旁人的衣裳来擦拭,还非要是衣襟上最显眼的地方!”
聂元生低头看着自己衣襟上果然被濡.湿了一大片,不觉哭笑不得:“我倒他要我抱呢!”
“他啊可才不爱让人抱,如今倒是喜欢爬得紧。”牧碧微道,“阿善说也到了学步的时候了,不能叫他经常爬,免得爬习惯了不肯走。”
聂元生闻言,想象了下姬恊终日满地爬的模样,顿时面色一紧,慎重道:“这事还是听一听阿善的。”见姬恊又在榻上爬开了,赶紧伸手将他抱起,姬恊挣扎几下见挣不开,就要张口开始哭闹,牧碧微忙将他抱了过来,姬恊认得经常见面的生母,这才止了声,又嘟嘴看着聂元生咿呀着不高兴。
“这回我也被记恨了吗?”聂元生失笑,伸手捏了捏他面颊,顿时被姬恊伸手拍中,牧碧微哄了他几下,见他有些累了,就低声叫进阿善,叫她带着姬恊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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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
19:07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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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报恩
安置了姬恊,牧碧微不及与聂元生温存,便慎重道:“曲氏知道咱们的事!”
聂元生并不意外:“我听说你宫里的葛诺和挽袂被右娥英指为曲氏的人并谋害恊郎,而后你没为他们求情,却为曲氏求情,就知道了。”
牧碧微闻言不免对他有些埋怨:“那你还到今日才过来?”
“当时我想若是曲氏所提的要求你不能接受,事情当真曝露出来,总也要有条退路。”聂元生摸了摸她的鬓发,柔声道,“所以才有所拖延,你莫要生气。”
牧碧微不信道:“如今人在宫闱,恊郎又还这样小,事情瞒着还能过,若是泄露,还能有什么生路呢?”
聂元生笑了笑,俯在她耳畔说了几句话,牧碧微顿时张嘴欲呼,聂元生早有准备,一把捂住了她,低声道:“恊郎被阿善带在隔壁睡着呢!”
“你……你从几时开始筹划了?”牧碧微大惊失色,用力推开他手问。
“很久以前……”聂元生露出沉吟之色,道,“你也看过那封信了,这件事情,祖父临终前告诉了我,当初收取宫妃贿赂,就是为了……”
牧碧微张了张嘴,道:“那……南齐那边的……”
“祖父生前派过人,但至今我还没有见着,也不知道是不是……”聂元生摇了摇头,道,“不过纵然是,距离祖父去世到现在也有十几年了,人心多变,究竟不能完全相信!”
他抚摩着牧碧微的脊背轻声道,“只要你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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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什么舍不得的?”牧碧微又哭又笑道,“你当我很高兴……嗯,你想方设法的帮着高七夺取飞鹤卫的位置,又将苏家从营州逼到邺都,原来是为了此事吗?可是为什么又要楼万古到营州呢?”
聂元生轻笑道:“不是楼万古就是牧令,你想牧令在那里,难道沈太君能跟过去吗?”
“我便傻了又如何?”牧碧微轻捶了他一下,嗔道。
她俨然心中一块大石落下,想了想又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
聂元生做了噤声的手势,含笑道:“还有些事情,待我收个尾。”
“是什么?”牧碧微不禁好奇起来。
见聂元生但笑不语,牧碧微恼怒起来,负气道,“好吧,你既然什么都不肯告诉我,非要做的差不多了才说,我也不为难你!左右我一个人在这里胡乱猜测,急死了你也不在乎!”
“哪里是不告诉你?不过是不知道从何说起。”聂元生沉吟着道,“我从前与你说过,我祖父曾受过楼皇后大恩?”
牧碧微道:“不错,怎么和楼家有关系吗?”
“也算有点罢。”聂元生淡笑着道,“祖父和祖母都遗憾于楼皇后没能久寿,但祖父最耿耿于怀的却是楼皇后所出的两位嫡子,皆受了庞贵妃所害,死于军阵之中!而祖父当时恰好鞭长莫及,其实当初高祖也不是没有动过立济渠王为储君的念头,毕竟人老了难免疼爱幼子多点,加上庞贵妃的关系,济渠王本身亦是刚毅聪慧之辈,但谁叫庞贵妃害了楼皇后的二子呢?”
牧碧微奇道:“临沂郡公是如何劝说高祖改变主意的?”
“祖父只是说了实话。”聂元生淡然道,“庞贵妃自以为害死楼皇后所出的两位皇子毫无证据,但她忘记了,证据这种东西,也不一定伪造不出真的来!”
牧碧微吃了一惊:“临沂郡公竟然敢……”
“祖父平生不愿意负人。”聂元生感慨道,“当初祖父的娘家一力反对祖母下嫁,富贵之后,祖父尚且还之厚报,又何况是楼皇后的活命之恩?祖母尝言那一次是她平生最惊心动魄的一次!”顿了顿,他又道,“实际上楼家的爵位也是这么来的,不然楼家在高祖起兵里其实没出太多力,怎么可能在大梁定鼎后还受到那许多优待?”
“那庞贵妃之死……”
“是先帝下的手。”聂元生含笑道,“当然主意是祖父出的,先帝先遣人以庞贵妃的名义给济渠王送去密报,劝说他起兵,待济渠王兵败,庞贵妃留着也没什么用了,先帝也担心她素来得高祖喜欢,莫要哄得高祖回心转意,索性让她去给楼皇后请罪了,高祖后来虽然知道,但先帝羽翼已成,高祖不欲大动干戈,便装了糊涂!”
他淡淡的道,“不然济渠王当时不过加冠不久,也能撺掇得军队跟着他叛乱吗?这中间自然是祖父与先帝一起帮了他的忙,否则凭他也能煽动足够围城的军队?!”
牧碧微听得怅然,沉默半晌才道:“这与现在有什么关系呢?”
“祖父虽然记着楼皇后之恩,但也惦记着高祖的知遇之恩。”聂元生疲惫的揉了揉眉心,苦笑着道,“所以也交代了几件事要我尽量做成……如今正是个机会。”
他虽然没明说,但既然是要报答高祖,牧碧微也明白了过来:“可是与世家有关?”
“不错!”聂元生颔首道,“前魏衰落,虽然史家都言是外戚专权、j佞当道所致,但所谓外戚、j佞,几乎都与世家或多或少有关,否则焉能交替着压得皇室始终喘不过气来?一直到魏神武帝继位……这位魏帝据史书记载,没登基前乃是极为健壮的,尝在皇家狩猎中单独射杀过熊罴!登基不几年竟忽然暴毙!嘿,连幼帝也死的那么凑巧,当真都是皇室自己下的手吗?自来世家日盛而皇权日衰,寒族却是怎么都捞不着好……等到寒族忍无可忍揭竿而起,世家便将罪名统统扣到了皇室无道上,祖父尝言自己若不是赶上了魏亡,终一生也不过是在时为丞相的高祖推荐下做个朝官罢了,至于朝臣第一人……嘿,寒族官吏若当真得了这么个名头,也不必活了!”
牧碧微沉吟道:“但世家根基远固,休看如今苏家斗得曲家元气大伤,欧阳家也被拖下了水,然而高家、楼家、蒋家、计家、沈家……就连徐家也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呢!”
聂元生道:“祖父也知道此非朝夕之功,只要我尽力而为罢了,但不管怎么说,苏家既然主动放弃了那三十万营州军,我总不能再叫他们拿回去的。”
“营州那边不是楼万古去了吗?”牧碧微一呆,道。
“曲夹如今还在路上,营州的情形仍未可知,而且我怀疑即使是曲夹在营州的这一年不到的辰光,也未必是看到了真相,苏家多少代的经营,又是他们主动放弃的……营州军里说没有苏家的安排怎么可能?”聂元生低笑了一下,“就连宫闱里都早早安排下了任太医!更何况是营州?我担心牧令过去,除了方才的那个缘故,还有一个缘故就是苏家一旦逼急了,会指使营州军杀死新任的统帅作乱,来保证邺都苏家人的安全……但苏家在邺都毕竟是外人,能够这么快的立足,无非是因为武英郡夫人和高家、和太后的关系!”
牧碧微了然道:“因此你劝说陛下让楼万古去,一来卖宣宁长公主一个人情,二来,楼万古乃是驸马,又与宣宁长公主十分恩爱,太后就宣宁长公主这么个女儿,一向疼爱有加的,若楼万古出事,宣宁长公主必不与苏家罢休!这样没有太后和高家的支持,苏家自也不会有好下场!”
聂元生握了握她的手:“微娘聪慧。”
“可楼家也是以武传家呢!”牧碧微嗔道。
“只要不落回苏家手里就好。”聂元生眯着眼道,“楼万古虽然是驸马,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