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朝野上下,都传起了姬深虽然贪色,对端明皇后究竟不同的话来……
牧碧微听后,只是淡淡的冷笑,与阿善道:“陛下除了到各宫去外,最喜欢在东暖阁里召幸妃嫔或者小龚氏,偏偏将端明皇后的画像挂在那里,若那画里当真端明皇后有灵……”
“奴婢觉得那两句诗倒取得还可以。”阿善含笑道,“忧来其如何?凄怆摧心肝!”
牧碧微低低一笑:“我倒觉得这首诗里,最适合端明皇后的,应该是前四句!”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天端……”她悠然道,“我才学一向不大好,但如今倒想给她接两句——青天去何路,逐月空怀年……”
想了想又笑了,“前人诗句千万,陛下能够选中这首,倒也有些真正了解端明皇后了。”
锦瑟殿的灵堂终于撤下后,即使后来姬深特意恩准两位公主轮流替四皇子尽孝,但西平公主和新泰公主还是大大松了口气——这两位金枝玉叶,当真是头一回吃了这么大的苦头……
牧碧微少不得又要心疼一番,特意与黄女史、杨女史交代,让她们休憩了两日,这才重新开始授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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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的极快,腊月十四是姬恊的生辰,恰是满周,按例自然要办宴庆贺,然而何氏去了一趟甘泉宫,高太后就发话说端明皇后才去,论起来苏孜纭追封皇后之后,所有的皇嗣都要叫她一声母后,嫡母新丧,三年重孝下来——还办什么满周宴呢?
这个消息传了出来,人人都知道何氏与牧碧微是再次斗上了。
澄练殿的假山傍,素歌咬牙切齿的与挽襟道:“自己生不出来,趁着端明皇后逝世,得了个皇子抚养,倒是抖上了!咱们三皇子好端端的满周宴,关她何事?嫉妒咱们娘娘有亲子吗?谁叫她无能呢?说起来她比咱们娘娘还先进宫……这不下蛋的母鸡倒是叫得更响些!”
“如今在宫里,你说话好歹斯文些。”挽襟轻嗔了一句,看看左右无人,这才道,“她是要给咱们娘娘脸色看,你没发现这段日子以来,从前三不五时过来的戴娘娘、焦娘娘,甚至是柳御女她们都少来了吗?”
“娘娘待她们可不薄——这起子黑了心肝的东西!”素绣忿忿然骂道。
挽襟抿了抿嘴:“这宫里有良心的能有几个呢?叶顺华那样的到底少……”
正说着,假山后面素丝匆匆走了过来,见到两人,忙问:“娘娘在里头吗?”
“与老太君抱着三皇子、还带着两位公主并嵘小郎、鸢小娘在池塘边玩呢,两位公主嫌弃池塘边人多碍着,把咱们打发到这里了。”素歌笑着道,“什么事?”
素丝道:“也不知道合适不合适——叶顺华来了,云婕妤也来了!”
“云婕妤?”素歌和挽襟对望了一眼,今日姬恊满周,太后却受何氏挑唆罢了庆祝,因为为端明皇后守孝的名义,澄练殿里想做多些菜肴都还得防着被人知道了生事,若不是沈老太君今儿个进宫来了,估计牧碧微这会就发作了……云盏月从前和澄练殿的关系倒还好,但从晋位起到底不如之前了……
这一点素丝也晓得,虽然这会牧碧微定然是笑容满面、温柔无限的,但那是因为沈老太君并公主、侄子侄女、皇子在,如今再去禀告云氏……谁知道牧碧微高兴不高兴听到这个消息呢?
因此她明明听见了水畔的笑声,还是故意绕过来请教挽襟。
挽襟沉思了片刻,道:“人既然来了,堂堂一宫婕妤,也不能就这么把人赶走……罢了,你就这么先去禀告了善姑姑,看善姑姑的意思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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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盏月落后叶寒夕半步,她嘴角含着一丝亲近而温和的笑意,因为端明皇后入葬未久,披了紫貂裘,裘领里露出一角颜色暗沉的秋香衫襟,梳着宝髻,头上戴着今儿个应景的石榴连枝簪。
相比她温柔恭敬之下掩饰着紧张,叶寒夕却是大方坦然,她着了白狐裘,望仙髻,珠翠只随意插了几件……穿过回廊,就望见澄练殿的寝殿之前,一个不大不小的池塘,被冻成了一面镜子也似,上头落满了雪,西平公主和新泰公主装束齐整,穿着靴子,正在几个年纪仿佛的小宫女歌青、歌天等的簇拥下,在池塘的冰上跑来跑去,互相追逐,不时尖叫几声……
此刻还在下着雪,池塘岸边一行人却只打了一把伞,护住了裹在绛色锦袍里的姬恊,姬恊如今其实已经能扶着东西走上十几步了,撒开手后,也能走上那么几步,只是如今天寒,又在外头,他被穿得严实,雪地又滑,牧碧微亲自抱着他看着两位姐姐玩耍,却不肯让他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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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家的曾长孙牧嵘和曾长孙女牧鸢娘都没有下到池塘上,牧鸢娘被阿善抱着,好奇的打量着姬恊,牧嵘却专心在池塘边堆着个雪人……
沈老太君已经是华发丛生,许多雪花落在她头上,与白发竟看不出来,只是如今兴致极好,满含了温润慈祥的笑意,不时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显然是极喜欢这样儿孙满堂的热闹的。
牧碧微被阿善轻轻碰了碰,略偏了头,就看见了回廊下被素帛拦阻,正踌躇着要不要过来打扰的叶、云两人,便微笑着对沈老太君道:“如今究竟天冷,容他们在这儿撒野这半晌,该进去暖一暖了。”
说着又将姬恊咿呀间拉下来的风帽替他重新盖好,失笑道,“你再闹,母妃也不可能叫你下去的,你才多大呢?”
姬恊因为两个姐姐贪玩下了池塘,自己也想下去,奈何哭了闹了,牧碧微都不理她,如今隐约明白再次被拒绝的意思,心中气恼,就抓过风帽的一个角,用力咬了一口,牧碧微忙又扯住……旁边挽裳和成娘子都赶紧上来帮手。
邓氏等人则是招呼着西平公主和新泰公主爬上岸来……
这样忙碌了一番,牧碧微带着沈太老君和一众晚辈回澄练殿,转过身来,就看见叶寒夕和云盏月肩上都积了一层薄雪,牧碧微蹙了下眉,对素帛道:“叶妹妹和云婕妤到了,没茶没水的,倒把人拦在雪地里做什么?”
叶寒夕正待说话,云盏月忙拉了她一把,赔笑道:“娘娘莫怪素帛,却是妾等见娘娘与老太君、公主皇子还有小娘小郎一家子天伦团聚,心中顾忌,不敢上前打扰,这才请素帛先不要惊动了娘娘的。”
“你们说是客又不全算客,本宫这儿也不是头次来了,这样子客气做什么?”牧碧微淡淡的笑了笑,道,“都进去暖一暖吧……素帛也不好,就算云婕妤客气,咱们殿里也没有叫人来了先在雪地里冻一冻的规矩!”
素帛低着头请罪,两下里边寒暄,边进了里殿。
第一百零八章 飞在青天端
进殿后,牧碧微免了两人的礼,请她们坐了,这边以西平公主为首,一干晚辈却是规规矩矩的行起了礼——两人少不得推辞了一番,西平公主笑眯眯的道:“叶母妃和云母妃可不能辞,母妃方才说了,今儿个虽然是三弟弟的生辰,不是咱们的生辰,但三弟弟有的好处咱们也有份呢!”
她刚才和新泰公主在池塘上面又追又跑,进了殿来,脸色越发红扑扑的,看着招人喜欢极了,旁边新泰也帮腔道:“叶母妃和云母妃今儿过来定然是要给三弟弟好东西的,咱们可别是只能看看罢?”
牧碧微笑骂道:“璎珞你也被玉桐带坏了,一个个的没规矩!仔细把你们叶母妃和云母妃吓着,下回再也不来了!”
就着这个话头,云盏月忙道:“能给殿下们淘点好玩的小东西,是妾等的福气!妾身这回还真是带了些小东西来给殿下、并小郎小娘玩耍呢!就怕东西不好,入不了眼!”
连牧嵘和头次进宫来的牧鸢娘都考虑到了,显然云盏月是做足了功课过来的。
牧碧微深深看了她一眼,却也没推辞,叫西平带头收了东西,便让挽裳带他们下去喝姜汤驱寒。
西平等人都乖巧的应了,只是到了姬恊却出了问题——他死死的抓着牧碧微的袖子,任凭成娘子怎么哄也不肯撒手,包括牧碧微在内,也没人敢用力掰开他的手,姬恊如今也能说上几个字了,咿呀着表达自己不想离开生母的意思,牧碧微无奈,只得摇着头道:“念着今儿是你生辰,就饶你这一回罢!”
众人都晓得她向来疼爱孩子,皆是一笑,西平和新泰因为听牧碧微说是为了今儿是姬恊生辰才特意准他留在自己身边,心里倒也没什么芥蒂,新泰机灵道:“那给三弟弟的姜汤一会送这里来。”
姜汤拿来,姬恊却是死活不肯喝,叶寒夕上前帮着哄了他半晌,才勉强喝了几口,沈太君看见了,就道:“小孩子多半不喜欢姜的,不如一会多烧些姜汤给他沐浴。”
这话提醒了牧碧微,立刻吩咐下去,又对叶寒夕和云盏月解释道:“如今他才满了周岁,倒是越发的不听话了,没得招人心烦!方才本宫才不想抱他出去吹风,哪里晓得玉桐和璎珞到本宫跟前请了安,祝了他生辰,要到外头去玩雪玩冰,本宫答应了,他看着两个姐姐跑出去,自己留在殿里,立刻就大哭起来……今儿好歹是他生辰,本宫也只能依一依他了。”
叶寒夕心直口快,就道:“小孩子总是不听话的,我大伯家的小侄儿也是不是哭就是闹,有时候哄也哄不住,有一回,我看旁边没人,索性打了他一顿,倒是乖了!”
云盏月赶紧圆场道:“三皇子如今年纪小,但已经很有主意了,追着公主们出去玩,这是三皇子友爱手足呢!娘娘如今说着怨,叫妾身来说,三皇子长大也是很快的,恐怕明年这个时候就极懂事,到时候娘娘怕是心疼不过来呢!”
一边说一边掐着叶寒夕——牧碧微进宫这些年才这么一个亲生子,就看她对西平公主和新泰公主都是疼爱温柔的,这亲生子怎么还舍得打?
只是叶寒夕素来立场坚定,她又是人人知道的直脾气,牧碧微自不会与她计较,只就着云盏月的话嗔她:“你也晓得你打的是侄子?”
殿里人一起都笑了起来。
因为沈老太君在,叶寒夕和云盏月少不得也要问候几句沈老太君,寒暄几句,叶寒夕又问道:“这一回何夫人没进宫吗?”
“孙妇去了左昭仪那里。”沈老太君有些迟疑的道。
牧碧微倒是神色如常:“先前过继给何海的何衍,左昭仪一直都没有看过,如今就趁着机会见一见。”
牧碧微和何氏之间的恩怨,并两家的关系实在是复杂,叶寒夕固然没什么心眼也本能的觉得不要多说的好,就转说起了闲话:“我还是头一次看见牧姐姐的侄女,那叫鸢娘的小娘长的好像牧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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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牧鸢娘,牧碧微也不禁嫣然一笑,正如叶寒夕所言,小何氏与牧碧川的这个女郎长的肖似姑母牧碧微,牧鸢娘如今是三岁,娇怯怯、弱不禁风的模样,极易惹人怜爱,人对于生得像自己的晚辈总是免不了格外偏爱一点,牧碧微也不例外,这牧鸢娘虽然不大爱说话,又是头一次和姑母见面,牧碧微对她却是打心眼里疼爱的,如今听叶寒夕说起她来,就笑着道:“本宫倒觉得她比本宫幼时娴静,听祖母说,本宫幼时是极顽劣的。”
沈老太君轻嗔道:“不过是活泼些,叫我说小孩子家爱笑爱闹也是件好事。”
这样说了会儿晚辈,话题很自然的转到了姬恊身上,接着又转到了宫中几位皇子身上,云盏月轻笑着道:“三皇子的生辰,妾身前几日倒听说了一个不大好的消息……据说任太医诊断大皇子的腿……怕是再也好不了了呢……”
她嘴上说这是个不太好的消息,却还是立刻说了出来,分明就是在说是个好消息,不过姬恢左右不是牧碧微生的,也不是牧碧微抚养,牧碧微虽然不至于成日里盼望着他不好,但知道他真的不好了——这个结果也是早有预料——也实在没什么伤心的,就轻描淡写的道:“本宫也听说了,可怜见儿的!当初小何世妇也是挣了命才生下来他和长康公主,不想偏就伤了腿……只是天花这等恶疾,两位皇子能够保全性命已经是太后和陛下福泽……”
叶寒夕对姬恢的腿兴趣不大,倒对长康公主的消息更关心一点:“先前的左昭仪去了位之后,长康公主被送到了和颐殿里,由太后暂时抚养,据说太后因为端明皇后的缘故,身子亏了下来,抚养三个皇嗣有些吃力,有意要将长康公主交给宫妃抚养呢?”
牧碧微扬了扬眉:“你们可是听见了人选的风声?”
“妾身听说高充华这几日以安慰太后为名频繁的出入和颐殿。”云盏月赶紧道。
一个公主罢了,交给谁抚养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牧碧微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既然太后身子亏了下来,抚养三个皇嗣不成,那么抚养大皇子和二皇子可能支持吗?”
叶寒夕与云盏月对望了一眼,云盏月迟疑着道:“妾身觉得高充华跑和颐殿未必是为了长康公主!”
“哦?”牧碧微看向了她。
云盏月道:“妾身留意到高充华往和颐殿里跑,是太后放出要将长康公主交给宫妃抚养之后,按理说长康公主先前就是交给了曲氏抚养的,如今的高充华虽然位份不及当初的曲氏,但却是太后的侄女,太后待侄女甥女向来就很好,更别说本来就有意将长康公主着人抚养?何必跑这许多次呢?”
见牧碧微若有所思,云盏月咬牙道,“所以妾身觉得,高充华恐怕是看中了……二皇子!”
“她年纪轻轻的,又是陛下的嫡亲表妹,倒是存上了先做人母妃的心思?”牧碧微似笑非笑,一边拿果子引着姬恊,一边道,“端明皇后才入葬几天?太后如今还为端明皇后伤心着,也难怪她跑了这许多次,也没答应。”
云盏月观察着她的脸色,道:“妾身以为……太后毕竟姓高!”
“太后不是个禁磨的人。”牧碧微点头,“但高充华要走二皇子……也不见得会太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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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正如牧碧微所料,高充华次日一早就感上了风寒,据说卧榻难起,任太医亲自去看过,说是从前不仔细积下来寒毒,必得一点一点拔除了才成,不然甚至会影响将来的孕育子嗣,这可是极严重的了,高太后不能怠慢,再三叮嘱她好生将养,这天寒地冻的无事就不要出门了。
虽然高充华没能把二皇子要到自己膝下去抚养,但高家有了这个举止……不几日,武英郡夫人进宫探望太后,就借口何氏没生养过,要送几个知事的嬷嬷到定兴殿里去,她是这么说的:“也是先前伤心太过,压根就没想起来!还是如今嘉懿有了身孕,我替她张罗时方想起来,那何氏虽然沉稳,究竟没带过小孩子的,从前牧贵姬能够将西平公主养好,皆是因为她带了|孚仭侥附脑倒剩姨婕诬惭叭耸保退潮闾婧问弦惭傲思父霭锸帧淙幌霉锸裁炊疾蝗保灿心阕湃苏辗鳎蚁攵嗉父鋈恕br />
高太后看着明显苍老的长姐,叹了口气道:“哀家的确着了人过去,只是姐姐既然不放心多几个人也不打紧……如今嘉懿回来了,也有了身子,姐姐很该放下那些伤心事,好生照料嘉懿。”
“我也是这么想的。”武英郡夫人勉强笑了一笑,“陛下与你已经给了那样的哀荣,说起来也是孜纭和苏家的福气了……只是猛然间少了个人究竟不大习惯,虽然从前她在宫里也不是天天能够见到,但想见的时候进了宫来自然就能见了。”
“如今孜纭没了,不是还有小四郎吗?”高太后柔声安慰道,“那孩子生得与孜纭很是相似,又是孜纭的血脉,往后你不如常进宫来看看他……只是若是见到他就叫你伤心,还是不要见了……”
武英郡夫人苦笑着道:“伤心不伤心么……既是伤心,也是安慰啊!”
太后这么说了,武英郡夫人果然经常进宫探望起四皇子来,不说一日三探,几乎隔日都要到定兴殿里一趟。
她也不空手,不是带些滋补之物,就是带点衣料首饰,如此一来,六宫里渐渐都对何氏羡慕嫉妒恨——都议论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哄了端明皇后,不然为她越级晋了左昭仪,甚至还把四皇子托付给了她,如今连武英郡夫人也待她这么好……
武英郡夫人对何氏的“关心”可不仅仅于此,除了起初告诉太后送的几个老嬷嬷,甚至还借口何氏照料四皇子劳累,给她“推荐”了一个据说手艺极好的厨子,能做补人的药膳。
这么一段时间下来,到了除夕的国宴上,六宫再次见到何氏,却见她身穿左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