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他和你大兄一起被抚养在你们皇祖母跟前,生母又去了,旁人也不方便同他说什么,难得你肯与他亲近,既然你是看重樱桃,他自然都舍得拿出来招待你,但你想,你这么吃了他的份,他自己呢?”
姬恊渐渐尴尬起来:“母妃……”他不舍的看了眼碗里的樱桃,“儿臣补回给二兄?”
“才和你说了,你这二兄心思敏感卑怯,你这么做,指不定他要怎么想!”牧碧微见儿子还是没反应过来,不忍他为难,笑着提点道,“不过呢,你贪这樱桃,你二兄未必这么贪嘴呀!到底他比你大呢!你却想想给他些什么好处,可不能平白的占了他的樱桃去!”
姬恊歪着头想了片刻道:“我看二兄那里的墨都不如瑞金墨好,我送些给二兄?”
“这种小事你自己拿主意罢。”牧碧微一笑,道,“只是记得态度不可傲慢,须知道他是你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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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龚氏到的时候,姬恊已经亲自挑好了墨去和颐殿里送礼弥补了,看了眼碗里雪白冻酪里的樱桃数量,小龚氏不由抿嘴一笑:“三皇子辣文这个,叫奴婢吃了这许多,回头可不要急了?”
“本宫跟前还称什么奴婢?”牧碧微笑着摇头道,“初一如今越发有中使的气度了,只是对本宫也这样疏远了吗?”
“哪里的事情?”小龚氏闻言,脸色顿时黯淡了下去,苦笑了片刻才道,“方才陛下大发雷霆呢,奴婢……我在康容华被赶走后跪着劝说了半晌,陛下才冷静下来……喏!”说着挽起袖子给牧碧微看,就见臂上有一道红肿的伤痕,亏得没见血。
牧碧微吃了一惊,姬深震怒——甚至只是心情不好时就会动手,她不是不清楚,但小龚氏一来旧情藕断丝连,二来在这宫闱里也磨砺出机灵来了,向来姬深打骂侍者妃嫔都轮不到她的,如今居然连小龚氏都被连累了吗?
“素丝,快拿药膏来。”牧碧微吩咐道。
素丝答应一声,赶紧去了,旁边素帛、素歌眼中都有同情之色,不管怎么说小龚氏与澄练殿关系一向不错,即使中间她有所游离,总也是没撕破过脸的,再说宫女大抵努力就是为了做女官,如今小龚氏这个御前女官还没有她们几个大宫女安全,一般的奴婢,心中就有些发寒。
牧碧微亲自替小龚氏揉开药膏,叮嘱道:“有些疼,你忍一忍。”
小龚氏脸色却很平静,淡笑着道:“多些娘娘了……倒也不十分疼,陛下恼怒康容华,雷大监进去劝说了一句陛下莫要动怒,陛下就将旁边一柄如意砸了雷大监,我想雷大监年纪大了……替他挡了一挡,这是被如意带到的,半个胳膊如今都麻着,也没什么感觉……”
她话还没说完,牧碧微已经变了脸色,赶紧住手训斥道:“糊涂!那怎么还任凭本宫给你上药?”不待她回答,就转头对素丝道,“去叫容戡过来!”
这才继续责备她,“胳膊麻着,指不定骨头就……你居然还让本宫在这伤处揉了这半晌!”
又心疼道,“你说的如意可是宣室殿里放的那柄百蝠联寿芝鹤玉如意?”
见小龚氏点头,牧碧微也不禁倒抽一口冷气:“那柄如意本宫不使些劲都不太拿得起来!”
别看是喻意吉祥顺遂的如意,叫牧碧微来看,当年她在祈年殿里教训宛芳,若使的是那一柄如意,宛芳也轮不到永巷再死了,被打那么几下早就当场断气了——那柄如意别瞧是玉的,凭它分量都足够杀人了!
而且姬深居然还不是为了拿小龚氏出气才动用,竟是为了打雷墨——这位大监,论圆滑满宫里能比得上他的还真没几个!不是每个人都能被冷落十年后再起复的,莫说内侍了,满朝文武也不敢轻易打这样的包票!
牧碧微不禁暗暗的想着姬深究竟有多么愤怒?才会如此行事!
小龚氏心平气和道:“不过一只胳膊,也没什么心疼的。”
“这说的又是什么糊涂话?”牧碧微皱起眉,“本宫最不爱看你这垂头丧气的模样……到底是怎么了?”
小龚氏抿了抿嘴方道:“也没什么……不过是在宫里待久了,有些想家。”
“你回家探望也不难。”牧碧微深深看了她一眼,“来日方长,年纪轻轻的不要说这样不在乎自己的话,本宫告诉你一句,这宫里,你把自己当回事,旁人未必如此!但你若自轻自贱呢,旁人只会加倍来轻贱你!”
“娘娘教训的很是。”小龚氏苦涩的笑了笑,却也不罗嗦什么胳膊不心疼了,“其实方才我也没想到过来打扰娘娘,是雷大监说我胳膊麻了还是找太医看看的好,陛下如今很不高兴,叫了太医到宣室殿一来不好,二来,也叫外头揣测……所以才想来借娘娘的名头。”
牧碧微道:“这些不过是小事。”
“娘娘知道陛下为何发作康容华吗?”小龚氏转过头来,认真的问。
牧碧微也不隐瞒:“自然不知……我以为那内侍说你过来讨要胭脂方子是为了此事呢。”
“其实我也不知道。”小龚氏苦笑着道,“康容华……嗯,陛下在宣室殿里召幸妃嫔,我都是要在外头等着伺候的,倒也听到几句话,可我思来想去也没想到康容华哪里得罪了陛下。”
牧碧微奇道:“她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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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小龚氏顿了一顿,道,“都是康容华奉承撒娇的一些话,陛下也是颇为欢喜的,后来……原本我都要进去伺候了,但康容华忽然又缠起了陛下……嗯,她是向陛下讨要花房里几株名品牡丹,我想许是之前吕御女伺候陛下的时候,陛下得知她喜欢海棠,特意让内司将吕御女住的霓衣苑里移进了两株海棠花树的缘故,康容华固然不是非常掐尖要强的人,但也不甘心就这么叫吕御女占着风头……”
说到这里,她面上露出古怪之色,“娘娘是知道的,陛下素来大方,别说区区几株草木了,就是前朝古物、金珠玉器、连城珍贝,兴头上向来就不吝啬的。”
牧碧微点了点头,姬深如今已经是朝野公认的昏庸了,但他不论对前朝还是后宫一向大方——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从古到今有几个昏君吝啬成性呢?
“康容华要的是白玉版和霓虹焕彩。”小龚氏道,“当时我就想,她也是有分寸之人,这两株牡丹虽然也算名贵,但妃子里却是没人争的……想来也是看吕御女后来居上之势有些不忿罢了……从前……不,向来陛下不会在乎这些小事的,但不知怎的,康容华说了这话就立刻挨了陛下一记耳光,被直接从御榻上打了下去……然后,陛下就叫她滚出去了!”
小龚氏说完,素丝等人皆是一头雾水。
牧碧微正要说话,外头来人禀告,却是容戡来了。
第二十五章 继逐雷墨
容戡仔细的诊断下来,小龚氏骨头倒没什么事,闻言众人都松了口气,照例开了些方子叮嘱几句,最紧要的一句不过是近日莫要用力,就告辞而去,自有素丝送他出去时打点。
小龚氏刚才心灰意冷之下说的淡漠,但被容戡诊断时还是很担心的,到底胳膊是自己的……闻说无事,也有些庆幸。
说了几句伤势,她继续方才的话题:“娘娘可知道陛下为什么生气吗?我如今想想都不太敢回去了。”康容华从进宫起到现在也算是一帆风顺了,又傍着大高妃,怎么说在这宫里不能横着走,也不是寻常人敢得罪的,就是比她更早封妃如戴氏、焦氏提起来也是带了两三分客气的——总要给大高妃些面子。
何况她为人圆滑而有分寸,并不是那等得意了就张扬起来的人,怎么要几株花竟然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赶出了宣室殿?
“这事情本宫也没头绪。”牧碧微虽然心中有数,却蹙眉道,“但既然康容华说了这番话后叫陛下生气,就尽量不要提这些字句了。”
小龚氏闻言,叹了口气,道:“也只能这样了。”
正说着话的时候,素绣进来传了个消息,因看小龚氏在,就惊讶道:“中使还在这儿?外头林甲说,方才雷大监不知道怎么触怒了陛下,陛下盛怒之下直接去了他的大监之位呢!”
小龚氏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
牧碧微皱眉问:“初一你不是说,是雷大监叫你到本宫这儿来治伤的吗?难道陛下方才不痛快竟然一直到现在?”
“不是的!”小龚氏急道,“方才陛下打过雷大监,我也受了点伤,因那如意沉重,陛下打了两下就累了,就将我与雷大监也赶了出来……雷大监就叫我过来娘娘这儿求娘娘叫太医看看,免得伤得重了,怎么会又触怒了陛下呢?”
牧碧微问素绣:“只是夺了大监之位吗?这没有什么,等陛下气消了便升回去好了。”
素绣苦笑着道:“奴婢听说,陛下本来要赐死雷大监的……满殿宫人求情却叫陛下更生气了……亏得聂侍中进宫,帮着说了几句话,这才改成发往永巷……”
“到底陛下一时生气……”闻言,牧碧微也只能这么苦笑着说了几句,看了眼小龚氏道,“方才很不该就这么叫容戡走的。”
小龚氏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忙摇头道:“已经给娘娘添了许多麻烦,哪里还好意思继续赖在娘娘这里?再说陛下总是要人伺候的,若是忽然换了人伺候不好,恐怕陛下再次震怒,连累了娘娘。”
虽然有雷墨这么个悲剧在前,小龚氏一来不想连累牧碧微,二来也怕自己这个多年的贴身女官躲不过去,到底还是坚持回了宣室殿。
傍晚的时候林甲又从宣室殿打听到了消息过来禀告:“陛下恢复了聂侍中的俸禄,还另外赐了一千钱。”
聂元生因为之前误伤三皇子姬恊——虽然他自辩是因为见姬深受伤震惊之下仓促出手,不想失准,第一支箭才会穿过饿虎射伤了姬恊的坐骑后还伤了他的手背,接下来三箭方将虎射死,这一点姬深并当时在场的众人都相信,奈何伤了皇嗣,牧贵姬为此昏倒,他一个救驾之功到底没能完全抵掉过错,被姬深意思意思的罚了一年俸禄。
如今距离姬恊被“误伤”才几天,姬恊的伤还没好,姬深就将先前的处置撤消不说,还另外赐了钱……任谁都会知道聂元生定然又做了什么事或说了什么话叫姬深高兴了。
牧碧微对这个消息什么都没说,只叫素丝赏了林甲,就吩咐阿善:“叫云梦如明儿务必进宫一回!”
其实在春狩之前,牧碧微从聂元生那里看了倪珍的奏章就有意要叫云梦如入宫,偏偏当时云梦如才又有孕,被她婆婆坚决的推辞了,那柳氏甚至亲自进宫来给牧碧微请罪,态度极尽谦逊却是死活不肯让云梦如头三个月出门,甚至不惜抬出高家的名号。
牧碧微那会忙着收拾东西又忙着盘算种种事情,见柳氏这样紧张云梦如的身孕,啼笑皆非,也只能答应她缓一缓了。
如今算来云梦如还没到三个月——没到柳氏认为她可以出门随意走动的时候,牧碧微才会加了“务必”二字。
等阿善去吩咐,她静静的坐在榻上,环顾左右,明堂画栋,富贵满屋,这么些年,竟然就这么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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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感到一阵疲惫,却还是要再三思索着明日与云梦如要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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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如如约按时进了宫,看着她身上形同仆妇的衣裙,牧碧微打趣道:“你该不会是冒充了下人才出的门吧?”
“十一郎好容易才拖住了婆婆,我扮成下仆从后门溜出来的。”云梦如苦笑着道,“为防婆婆发现,马车都没敢挑大的,这不,衣裙当然也不敢事先拿到马车上,惟恐叫婆婆的人撞见了怀疑,亏得娘娘使人在宫门处等我,不然,我这副样子哪里进得了宫门?”
牧碧微有些失笑:“那儿的人也不至于不认识你。”
“娘娘这么急着叫我进宫可是……”云梦如笑了一下,随即开门见山的问。
牧碧微点一点头,打发了人,只留下阿善伺候茶水,正色道:“倪珍的事情如今已经是满城风雨……”
云梦如笑了一笑道:“他虽然该死,奈何更该死的那一个怎么办呢?”
“如今有一个机会。”牧碧微看着她道,“只不过怎么用,却还没想好。”
云梦如眼睛一亮:“什么机会?”
听牧碧微说了一句,她怔了半晌,却是一头雾水,阿善笑道:“云夫人少年奔波在外,怕是不太清楚这种事情。”
牧碧微解释了几句,云梦如略一琢磨,顿时恍然,又紧张道:“那这么说来,陛下……”
“你先别急。”牧碧微摇了摇头道,“你以为陛下会就这么不管吗?这几日流水也似的召着臣子呢!你看陛下从前哪里就这么勤快过了?”
云梦如咬着唇问:“陛下打算怎么做?”
“陛下当然不甘心了!”牧碧微冷笑了一声,道,“但如今太后却是个麻烦!”
云梦如连想都没想就道:“我以为太后这些年来也足够操心了!”
“谁说不是呢?”牧碧微轻描淡写的叹了口气,“但你莫要忘记,任仰宽!”
任太医!
高太后不是多么精明的人,也有这点年纪,忽然甍逝并非不在情理之中,问题是……高太后身体向来不错,任仰宽差不多天天都要去请次脉,他是高家家生子出身,虽然因为受过苏群大恩,因此遇见苏家人立刻就卖了高太后,但苏家如今可是指望太后好好的活着的,估计如今宫里,除了四皇子外,苏家的人手皆用来保护太后了……
尤其是现在……
想要不声不响的让太后甍逝,哪里可能绕过任仰宽?就是侥幸绕过了,任仰宽也有九成可能查出端倪!届时可不是小事!
云梦如皱眉想了片刻,道:“任仰宽年纪比高太后还长!”
“虽然如此,但苏家呢?”牧碧微反问,“你以为苏家会不使人保护他吗?”
“这苏家的手伸得也未免太长了点!”云梦如之前听到过此事,此刻不免皱眉,但随即道,“若不对任仰宽动手,何不叫太后亲自逐了他?”
牧碧微一呆,随即反应了过来:“太后怕未必肯信!”
云梦如沉吟道:“莫如让十一郎去……”
“十一郎不成的!”牧碧微瞥了她一眼,淡淡的道,“十一郎虽然姓高,但他的差使和宫里半点关系也没有,你不时出入宫闱,都到我这儿来,你以为太后会不疑心到我吗?”
顿了一顿,她才道,“你是想叫高七去说吧?”
云梦如用心被揭穿,也不尴尬,心平气和的道:“这样好的机会若是放过了,往后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再说如今无论是我还是娘娘你,都是有家有子的人了,咱们又不是叶容华,不管不顾的人——叶容华是性.子使然,其实她当真可以一点也不为收养过她的大伯家考虑么?再说高七如今在高家地位非同从前,纵然太后不相信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不行!”牧碧微断然道,“高七一步步走到如今不容易,他必须用在最关键的时候!如今还没到那个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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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如摇了摇头道:“娘娘可想过?温太妃在三年前,高阳王和王妃因为端明皇后甍逝匆匆还都后,就借口亲自照料孙辈出宫,住到了高阳王府!虽然也不时的进宫探望太后,究竟不是从前太妃还住在乐年殿里的一样可以让太后随时请过去出主意!加上太后身边的膀臂,从莫作司起到宋贤人都去了,如今的安氏究竟能力不是很足……太后对安氏也不如对宋贤人那些人一样倚重,却是对任仰宽越发信任!假如任仰宽被逐走,太后跟前没什么人手可用,高七身为飞鹤卫统领,又是太后的晚辈,太后能不更加信重他吗?”
“你说的有道理。”牧碧微看着她,缓缓道,“但你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
见云梦如不太服气,牧碧微反问,“太后忌惮苏家吗?”
“这……”云梦如不由一噎。
“任仰宽和苏群之间的渊源,咱们虽然有些证据,但他这些年来帮着苏家做的事情,咱们可没证据!”牧碧微叹了口气,道,“武英郡夫人乃是太后的嫡亲长姐,与太后关系极好,即使太后知道任仰宽这身医术来自苏群的帮助又怎么样?他大可以随便寻个理由搪塞过去!太后还是皇后的那几年,你以为他会没有尽心帮过太后吗?不然为什么先帝的妃嫔里只有与太后交好的温太妃才生下高阳王,还是先帝的幼子!先帝那么喜欢的薄太妃才生了一个同昌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