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姬深因为疼爱姬恊,不忍让他代自己受过,坚持立姬恒的话,料想牧家、澄练殿也不会太过反对!
毕竟姬恒与澄练殿的关系不坏……
如此一想,这新帝的人选竟然十有八.九会是无人注意的二皇子姬恒!
武英郡夫人吐了口气,慎重道:“姬恒……对高家、欧阳家那些人来说的确比姬恊还好,毕竟姬恊还有个牧家在……若陛下禅位之后驾崩,姬恒连个帮着拿主意的母妃也无……”
“母妃却是有的。”武英郡公嘿然道,“你忘记姬恒如今养在谁膝下了吗?”
“那个贱人!”武英郡夫人眼中涌出血色,捏拳低叫道,“她那么冷淡惟郎我都忍了!如今竟然还想着……”
“她终究不是惟郎生母!当初抚养惟郎也不过是因为有好处罢了……如今若惟郎不能继承帝位,趁着太后甍逝抚养了姬恢和姬恒,又怎么可能再放出去?姬恢还有生母在,姬恒……嘿嘿,孙氏死都死了……”武英郡公冷笑不止!
这许多人花了这么大的力气,借白虹贯日与赤星布下来的局……高家连高太后都下了手,无非就是为了让姬深禅位……苏家处心积虑的教导姬惟,教他讨好姬深、亲近父皇,却被两场凶兆生生的扭转了乾坤!
只是想想武英郡夫人简直一口心头血要呕出来!
那一个昏君一心一意为自己的小命谋算,却不知道无论白虹贯日还是赤星的兆头准或不准……只要他一禅位,幼主登基成了定局,他就是能活也必须死了!
偏这个昏君还将飞鹤卫给了高家的人……
姬恒登基大典一结束,估计,姬深就该暴毙了……
有白虹贯日和赤星的兆头在前,加上姬深一贯以来的名声,任是谁下得手,恐怕朝野上下,心里都会想到天谴上去!根本无需牺牲谁来背这弑君的罪名!
一旦姬恒登基,这位怯懦的二皇子,和苏家半点关系也没有,甚至他的生母孙氏,生前也没少受过端明皇后的挤兑……虽然名义上端明皇后待新泰公主是不错的,还为孙氏平反过指使新泰公主谋害步氏身孕的罪名,可是新泰公主——武英郡夫人为了姬惟,这几年来,宫里的皇嗣哪个都是留意着的,这位公主因为孙氏含冤而死并自己被污蔑的罪名,小小年纪就很吃过一番苦头,可不是个没心眼的好哄的主!
纵然她对端明皇后印象不坏,但也只是不坏罢了,相比同母弟弟帝位的稳固,难道还会为了这个印象不坏竭力保护姬惟吗?即使她会,在没有姬深和太后的庇护下,苏家豁出命去也不可能护住姬惟的!
姬惟身死是一件……到时候苏家……
武英郡夫人沉默了一下:“夫君,没有旁的办法了?”
“有。”武英郡公叹了口气,“但苏家中兴,却很难很难了……”
………………………………………………………………………………………………
这个人选是不是非常非常的意外?嘿嘿
之前写多姬恒可不是没缘故的哟!
第三十五章 清平(19:07再加更)
虽然连苏家都已经做好了姬深禅位,并且十有八.九禅位于皇次子姬恒的打算,但姬深却久久不能下这个决定。
虽然诸子都还年幼,并且姬深自己也不是勤政的人,然而所谓人主,所谓九五至尊……至,独一,若做了太上皇,这天下便同样有一人可以自称为朕、令出称诏……
姬深再昏庸,这些年的君上做下来,总也有着本能的担忧与戒备。
这样的事情又不是臣下可以轻易劝说的,提议的聂元生也就说了那么一次,钦天监在旁是连头都不敢点——荣昌郡公一干人等得心惊胆战,却苦苦忍耐权当根本不知道赤星这件事……
这样异样的沉寂里。
南齐使者骤然叩关,使者虽然还在路上,但这次投递国书的简要已经飞鸽报至邺都——承平帝驾崩!
这个消息犹如一道雷霆炸开了邺都的局势!
以荣昌郡公为首,高家、欧阳家、沈家……甚至连早已被命致仕的前任礼部尚书徐鼐,也颤巍巍的拄杖进宫,一起跪伏宣室殿外,祈求姬深以御体大安为重!
有承平帝驾崩的例子,赤星的消息完全栽赃到了南齐身上,荣昌郡公一把年纪,在姬深脚下哭得肝肠寸断:“自太后甍逝后,臣日夜惊恐,竟不能寐,只望陛下安康太平,如今天象不吉,承平帝贵为齐主,亦遭天灾,堂堂天子,竟猝然而崩!臣知此话犯忌,然而为着圣驾之安,便是十死无生,臣也认了,求陛下念在大梁万千子民的份上,万当避此灾祸!”
yuedu_text_c();
武英郡公沉声接话:“荣昌郡公所言极是……臣等叩请陛下以御体为重!”
诸臣跪请姬深保重,皇子们自然也被惊动了。
姬恢和姬恒胆怯,这样的场面,什么也不敢说,只低声随众人所求而言,姬恊、姬惟听了片刻,双双膝行到姬深跟前,一起要为他分忧起来。
殿中喧嚷一片,姬深始终面沉似水,虽然上上下下都在劝谏和请求分忧,但他真正听进去的却是一句话也没有,众人只道他心情不好,只有离得最近的龚中使,察觉到他竟在微微颤抖!
自前魏覆灭、梁齐划川而治起,因为高祖南下受苏家阻拦而未果……姬深登基以来不思朝政,也只有在南齐来使提出和亲时,打听了一下那位善福公主的容貌时才关心了下南齐——如果不是这次的国书,姬深甚至忘记如今这中土的人主……可不止他一个!
承平帝虽然年岁只比先帝小几岁,但他向来身体很好,而且什么时候不驾崩,偏偏在赤星预兆将临的时候驾崩——南齐皇太子和封贵妃之子争储,承平帝虽然属意封贵妃之子,但因为奈何不了秋皇后,只能左右摇摆……估计这一次,他也是因此迟迟不能决定禅位于谁,才拖延了辰光……
齐主已经应兆身死了,自己这个梁主……又会在什么时候被克死?
姬深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他俯瞰着跪伏满地的诸臣众子,心神摇曳,求生的欲望彻底的胜过了捍卫帝位的本能……好容易压抑住因为恐惧而颤抖的声线,他缓声吩咐:“子恺,拟禅位旨意。”
众人几乎都松了口气,新昌郡公与荣昌郡公对望一眼,还没说话,姬惟已经坚决的道:“父皇,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姬深的目光在姬恊身上一掠而过,见姬恊本已张口,但见姬惟神色坚定,似乎有意相让,就闭上了嘴,姬深短暂的沉吟了一下,道:“禅位于四……”
下面一个“郎”字还没说出来,荣昌郡公已经喊道:“陛下请慎言!”
新昌郡公沉声接口:“陛下,长幼有序,礼不可废啊!”
武英郡公心中绝望,然而到底也要为姬惟尽一份力,因此亦出言道:“新昌郡公所言差矣,新帝属何人,陛下心中自有定数,我等何必多嘴?何况,皇长子……”
“陛下,白虹贯日后又有赤星将现,此兆既然要应帝位之人,新帝……”荣昌郡公见他有意拖出皇长子来误导姬深,心中冷笑,抢着提醒道。
姬深那个郎字没有说完,究竟沉思起来……
姬惟却是听出了众人争论之意,他忽然扶着姬深的膝站起,傲然看着殿下群臣,轻蔑道:“若能为父皇而死,我死有何撼?!”他年纪小,这句话却说的发自肺腑。
只是,他才说完,武英郡公便眼一闭,暗道:“完了!”
果然,姬深摸了摸姬惟的头,露出怜爱之色,对聂元生道:“禅位于皇次子姬恒!”
——正如苏平所料,姬深惧怕自己仍旧在帝位上会受天象所害,对于他所爱的儿子,自然也舍不得,皇长子姬恢他舍得,但姬恢腿有疾病……这挡灾的人,总也不能太过无福了……
姬恒,是唯一的选择。
荣昌郡公与新昌郡公大喜过望,不等武英郡公再次阻拦,便立刻叩首,没口子的盛赞姬深英明……武英郡公心中叹息,沉默的随众人叩下了头去。
圣旨颁布,因为姬深心中惊恐,竟将大典就定在了次日——这样别说诸官进都朝贺了,除了京畿左近如清都郡外,略远些的太守都赶不回来!
但姬深禅位的目的是为了避灾保命,免得重蹈承平帝之辙,也顾不上这些了,急令内司赶制出姬恒的衮服——为了安慰他更喜欢的三子、四子,百忙之中,姬深又补了一道圣旨分封诸王——长子姬恢为昌乐王、三子姬恊为乐阳王、四子姬惟为汝南王——这道旨意一下,内司几乎没被逼疯!
新帝衮服已经不是一夜之间可以赶成的了,如今又加了三王……岑平闻讯,险些一口气没上来!顾长福亦是如此,两个人因为雷墨去位,原本还有些竞争大监的意思,如今却只盼望着雷墨回来……
亏得岑平战战兢兢进言后,姬深好歹想起来大典的衮服,那都是数百工匠绣娘没日没夜赶工数月才能做好的,倒也没有十分为难,只说尽量做的相似些……
这样仓促到了近乎荒唐的情况下,原本默默无闻的皇次子姬恒受禅为新帝,因是为了避灾,巴不得敲锣打鼓的告诉天上地下大梁已换新主,凶兆可不要找错了人,自然不依新帝登基次年方改年号的惯例,当天就改元清平,尊姬深为太上皇——他住习惯了宣室殿,加上本来就是为了避灾才禅的位,心目中属意的继承人,也绝对不是姬恒,所以根本没有按照规矩腾出冀阙宫来让新帝入住的意思。
他不提,也没人敢多言,清平帝仍旧住在华罗殿,由何氏教导——姬深没想起来,如今的清平帝,当然连生母也不敢追封,实际上,即使姬恒有那个胆子,玉玺如今也不在他手里,他不过是个挡灾的幌子。
除了宫人改口称原本的二皇子为陛下外,禅让对于姬恒来说,一切如旧。
只有凤阳宫里惊喜交加又忐忑不安的新泰公主,在阿善亲自趁夜过去的安抚下,若有所思。
yuedu_text_c();
这样苦苦按捺又暗流汹涌的氛围里,是日,终于到了钦天监所言,赤星将现的日子。
………………………………………………
温子也好久木出现了……
第三十六章 赤星之夜(上)
因为畏惧这不能镇压的凶兆,虽然采用了禅让的方式来躲避,姬深仍旧不敢像上次对待白虹贯日一样,公然冲到承天门上去观看——假如说上次这么干是因为他心中对天象的警告终究有些将信将疑、因此得知此兆对自己不利后,悍然采取了镇压之法的话。
但这一次,已经被白虹贯日的盛大景象震撼过了心神,又经历了承平帝——怒川之南那个天下唯一能够与他一样尊贵的君主忽然驾崩后,姬深如今对赤星只剩下了深深的忌惮和忧虑。
更何况这一次他是避而不是镇。
是夜,他听从聂元生的建议,在黄昏落下之前,就早早的更衣沐浴,众侍将重重帐幕放下,连带卓衡在内,都退到了冀阙宫外,只留飞鹤卫驻守伺候,这是因为飞鹤卫都是正当盛年的男子,血气旺盛,可冲阴邪……不管有没有用,姬深也是急病乱投医,索性什么都算上了。
实际上姬深很想留几个臣子、比如聂元生陪伴自己,身为大梁的君主,身为一个正年轻的君主,这是姬深第一次感觉到驾崩二字距离自己之接近,长年疏忽朝政,沉醉于后宫醇酒美人之中,他的意志早已被消磨殆尽,南齐君主的驾崩已经让他内心惴惴到了难以忍耐的地步。
但钦天监说,是夜,姬深必须独处。
重幕拉上之前,聂元生请求陛见,姬深以为他有什么事,然而聂元生却只是郑重的在丹墀下行了极隆重的跪拜之礼,随后眼神复杂怆然的仰望着姬深,嘴唇动了半晌,竟是片字难言。
这一刻聂元生眼中抑郁待发的情绪连一旁的侍者也悚然动容……只是转眼之间,聂元生便掩饰了下去。
姬深此刻的心情极为复杂,却没怎么留意,只挥了挥手,让他退下——天际的霞光映入殿内,照着聂元生原本的绯袍色如鲜血,俨然是拖着一路血光离开。
让姬深瞬间想到了赤星,他沉重的叹了口气,令人放下帷幕,遮蔽自己。
…………………………………………………………………………………………
夜深了。
鎏金仙鹤衔芝香炉中袅袅吐着青烟,因重重帐幕的阻隔,内殿渐渐犹如一片云海,将烛火氤氲成模糊混沌。
这香是姬深平常最喜欢的沉水香,香气糜烂旖旎,他不禁又起了一点旖旎的心思,但看到不远处的铜漏,却又心中忐忑……这样的忐忑里,姬深忽然醒悟了过来——今夜,怎可烧这样多半用于召幸妃嫔的旖旎之香?
也不知道是哪个蠢材宫人干的……姬深如今无暇多想,出声叫进帐幕外的飞鹤卫:“将香灭了。”
两名佩刀的飞鹤卫进来,还没说话,姬深随意一看,却惊讶道:“子恺如何在这里?”
眼前的两人,都作普通飞鹤卫装束,然而其中一人,恰是之前叩首殿下、仿佛已经回家的聂元生,另一人,则是飞鹤卫统领高七,只是高七如今却未着统领之服……
看着姬深眼中的惊讶,却是毫无防备,聂元生慢慢的走到他跟前,心平气和的道:“陛下,今夜,有赤星!”
他向来行事每为姬深考虑,姬深对他信任得紧,如今虽然奇怪他违反了钦天监的警告,但只道事情有变,仍旧毫无戒备的问:“如何?”
“赤星如今正当天中。”聂元生悠悠的道,“南齐承平帝并不信任秋皇后,又有封太后封贵妃为阻挡,须知道是日秋皇后动用了秋家栽培多年、费了足足十余年光景才不动声色潜伏到皇宫禁卫里的数十杀手,拼杀了两个多时辰方得手,若无赤星之事遮掩,怕是史官肯改笔,朝野上下也交代不过去……我大梁怎能叫承平帝独行?”
姬深怔了半晌,才惊怒交加道:“子恺你……”
“方才我在丹墀下叩首,不是为了陛下担心,而是与陛下了断最后一分君臣之情。”聂元生略带伤感的在姬深跟前跪坐下来,轻轻道,“陛下不必发怒,今晚这冀阙宫中只有飞鹤卫,高七……都安排好了!”
这就是说姬深今晚必死了?
他惊愕的看着聂元生,片刻后,面色一片酡红,忽然抄起案上如意,狠狠向聂元生头上砸去,怒不可遏的喝道:“朕待你犹胜手足——你竟敢弑君?!”
“二兄小心!”一直没说话的高七惊呼一声——却见聂元生微微侧身,便避了过去,姬深用力过猛,差点扑倒在案上,双目赤红一片的瞪着聂元生,几欲发狂!
只是聂元生伸出手,按住姬深,只是随意一按,纵情声色多年的姬深竟已无力反抗,聂元生看着他狂怒的眼睛,一字字道:“陛下,不是臣弑君,是天谴……难违!”
yuedu_text_c();
“你……!”姬深到如今,总算明白过来,恍然道,“怪道你要劝朕避其锋芒!你……钦天监!!你们……”
高七冷冷接话:“二兄,何必与这昏君罗嗦?直接打晕了他再等人不迟!”
聂元生抬了抬手,高七立刻住了声,姬深却疯狂的咒骂起来!
只是无论聂元生还是高七,对他的咒骂都并不在意,高七甚至懒洋洋的道:“二兄,人还有多久到?”
姬深猛然住了口,惊疑不定道:“你们在等谁?!”
高七朝他露齿一笑,正待说话,帷幕一动,烟雾缭绕里,一个声音轻轻抱怨道:“怎么弄了这许多烟?”
听出这个声音,姬深怔了一怔,不觉脱口道:“幼菽?!”
袅袅云烟里,曲氏嘴角含笑,款款走近,她看了眼姬深,却没理会,只笑着对聂元生道:“子恺,劳烦你了。”
“不过是小事。”聂元生摇了摇头,不在意的道。
“贱人……你……你与他是什么关系?!”姬深呆呆的看着曲氏与聂元生谈笑自若,原本涨红的脸色忽而又煞白,咬牙切齿的扑向曲氏,“你这不守妇德的贱人!”
曲氏眯起眼,任凭他扑到跟前,忽然闪电般抬腿,狠狠一脚踹中他前胸!
姬深沉迷女色多年,身子早已亏损,如何会是骑射不弱于男儿的曲氏的对手?当即被踹得翻滚出去,硬生生的撞到了屏风上,这才停了下来,曲氏这一脚实在不轻——他挣扎了几下,不但没能站起,看样子竟然是连起身的力气也没了!
“曲姐姐下手可留意些,不然就这么驾崩了,怕是明儿个高统领不好交代呢!”姬深原本认定了曲氏与聂元生私通,不想竟又听见了何氏的声音,这一气非同小可!
然而事情还没结束……何氏话音刚落,又有一人轻描淡写的道:“曲姐姐向来最有分寸不过,何姐姐何必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