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东升那颗颤微微的心脏终于复苏了,他的脑细胞也史无前例的地活跃起来。曾经行将就木的他此时抱着小小的郑晓鹭,光芒四射地坐在旷野上、晚霞里、橘满枝头的树丛中。
假如不是自己站在法院的大门口死乞白赖地“求”吕乔跟他回家的话,假如不是自己拿出浑身解数“逼”着吕乔就范的话,哪里就会有了这么个人见人爱的小姑娘?
每想一回,就像用打气筒充了一次气那般,叫郑东升从口到心的甜上一回。“原来生命的起源是在疯狂和苦痛中相互搏杀才诞生的!”他微闭上眼睛,又把鹭鹭往自己的怀里搂了搂。
“爸爸,我带来了洗面奶,一会儿咱们回去,我给你洗个脸好不好?”晓鹭用手抚摸着郑东升那额头、眼角的皱纹,歪着头挺认真地对郑东升说。
郑东升望着女儿的模样,笑着说:“爸爸老了,用什么东西也洗不掉这刀子刻上去的痕痕了。”
“那你不弄掉这些痕痕,怎么做我妈妈的男朋友呢?”
郑东升愕然!他几近口吃:“鹭鹭,爸爸,嗯爸爸我,是你妈妈的——男朋友?”
“当然哪。你很像我妈妈的男朋友。”
郑东升望着女儿,使劲克制住,才没有笑出声:“宝贝儿,告诉爸爸,你妈妈的男朋友究竟是谁呢,我真的很像吗?”
小女孩的眼睛里很迷蒙:“我也不知道我妈妈的男朋友是谁,但是你很像。”
郑东升终于没有忍住笑,他开怀地大笑起来!笑得那橘树都一棵棵跟着颤动起来。过了一会儿,他对女儿说:“我知道,你妈妈的男朋友是不是沈伯伯?”
“不是!”郑晓鹭马上摇摇头:“爸爸你错了,沈伯伯只是哥哥的爸爸,不是妈妈的男朋友!”
孩子那幼嫩的心灵里自然流淌的思维线条,是大人们无法琢磨的,但是孩子那思维线条的组合又装点了这个缤纷的世界,让原本带着哀伤的情感刹那间就像堵塞的闸口,喷涌出释怀的清泉。
“爸爸,咱们回去吧,你去看看我都带来了什么好东西。”鹭鹭从郑东升的腿上蹦下来,就去推轮椅。
“宝贝儿,你推不动,爸爸打电话叫人来帮我们。”郑东升说着就按起了手机按键。
一会儿工夫,那两位在医院照顾郑东升的护工就走进了橘园:“老板,是不是要回去?”
“天黑了,麻烦你们背着鹭鹭吧,孩子小。”
两位护工就一个推着轮椅,一个背着鹭鹭往那幢老屋走去。
郑东升第一次启用了为吕乔准备的房间。尽管在他住院期间张君毅已经为他以前住过的房间和过道、场院都进行了细致的维护和装修,里里外外焕然一新。但是女儿来了,他就要带着女儿上楼去睡,去睡那张多少年都没有人碰过的床。
“张嫂,被褥都换了新的吗?”郑东升在天井里,指指二楼问张嫂。
“全都收拾好了,热水器我也打开了。现在上去吗?”张嫂走过来,接过护工手中的鹭鹭:“来,小心肝,婆婆带你上楼去。”
“我的书包!”鹭鹭挣脱张嫂,跑到堂屋里拿起书包。
“都是些什么呀,这么沉?”张东升问女儿。
“暂时保密。”鹭鹭对着郑东升做个鬼脸,就牵着张嫂的手一蹦一个台阶的往二楼走去,边走还边说:“爸爸加油!我都上来啦!”
两位护工扶着郑东升,沿着楼梯慢慢地朝上走。半边身子不能动弹的郑东升因为吕乔前两天与自己在医院病床上的柔情“演习”,居然感到轻松了不少,上楼也不觉得费劲了,似乎还能有点连贯的配合,心里那份喜悦自不当说。
待护工紧接着又下楼搬上来轮椅,郑东升就告诉大家都去休息,有事他会按电铃。
张嫂帮着鹭鹭洗完澡,给鹭鹭穿好睡衣,睡衣外面又很细心的罩了一件开领薄毛衣,才对郑东升说:“我也下去了。有事就喊我。”
“婆婆明天见!”晓鹭站在床上,朝着张嫂做“拜拜”,那逗趣的小模样让张嫂喜不自禁:“哎,明天见小心肝!”
晓鹭见张嫂走了,就赶紧从床上蹦了下来,把房门给关上。然后就跑到台桌上去翻书包。
“鹭鹭,你干嘛呢?上床去吧。”
“我给爸爸洗脸!”晓鹭从书包里往外掏出了好几个瓶瓶罐罐,然后又撅着小屁股把郑东升推到了台桌边上,又打着赤脚跑到卫生间,端了半脸盆热水,肩上还搭着一块毛巾:“把眼闭上!”郑晓鹭郑重其事地命令郑东升。
“我不这样洗脸的宝贝儿,我就用毛巾擦两把就行。”郑东升尽管这么说,还是拗不过女儿,只好坐在轮椅上,头微微地朝后仰,闭上眼,任由晓鹭那嫩嫩的小手在自己那风霜雨雪遗留的痕迹上来回地揉搓着。
“宝贝儿,告诉爸爸,你这些东西都是哪儿弄来的?郑东升睁开眼睛一条缝,指着台座上的那几个瓶瓶罐罐。
晓鹭边用心地往郑东升的老脸上边涂奶液边说:“在我妈妈梳妆台上拿来的。妈妈现在不在家,放着不用浪费了,我就‘顺’来了,嘿嘿!”
“看你妈妈回来不揍你!”郑东升享受着女儿在自己脸上拍、揉、搓、按,渐渐地回到了一个很熟悉的地方,他看见了吕乔就在自己对面坐着。……
郑东升腮帮子边的肌肉抽搐的厉害,这是他只要心情激动就会出现的一个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