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日亮的,总好过她自己瞎摸。不过,转头想想又怕被人拾了去,那她的损失可就大了。
正犹豫间,忽然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本来,她没必要躲,但一来她是私自出园的,就算没干什么坏事,盘问起来也是麻烦。二来在这种情况下,正常人类都会本能地先躲起来,因为是人都有非正常的窥探心理。
于是,方初晴爬入牡丹丛中,蹲在那儿偷偷往外看。
慢慢地,如银月光下的花径中出现了来一男一女两条身影。女的长得不是顶美,但气质群的好,正是大奶奶粱竹月,男的身材欣长、丰神如玉……哇靠有j情,因为他是大江国的皇帝江无忧。
怪不得洗手洗这么快,怪不得她和依依、阑珊回园时没遇到他们,敢情月下幽会来了,这大变态连身边的人都遣走了,不是有私又是什么?
方初晴大气儿也不敢出,感觉到了几分惊吓,生怕万一被现,非得被杀人灭口不行。这是皇上的私情呀,而且还是和已故臣下之妻,传出去有失为君的德行和风度,为了维护脸面,估计她必须牺牲。
而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这两个人站在哪儿说话不好,偏偏在离她不远处停下了,只听江无忧道,“朕只想看看他为你建的琴阁,看你有没有委屈自己。说来好笑,这琴阁建了这么久,朕一直想看而未成,却是在他走后才如愿。唉,今日劳烦你带路了。”说着长叹一声,配着冷冷清辉,颇为伤感凄凉。
“太太……对我是极好的。”粱竹月沉默了半晌才道,“皇上不必挂怀。”
江无忧苦笑,“那是自然,沈夫人是个善良的人,不然也不可能对沈澜那么好。只是,朕看你在琴阁四角种了好多萱草,此草又名忘忧,难道你有什么忧愁事吗?”
你不是叫江无忧吗?她难道不能是为了忘记你而种这种草?方初晴心中暗暗插了句嘴。
“要忘记的也不仅是忧愁。”粱竹月抬头望月,姿态极为优美,模样分外令人怜惜,“要知道忘情……才是天下间最难的事。”
江无忧幽幽叹道,“他走了还不到一年,朕知道你不可能这么快恢复,可是今后日子还那么长远,为着无思和无我……”他也抬头望向天空,似乎月亮上有什么答案似的。
可粱竹月却打断他道,“皇上,我是想让他忘记。既然走了,就别再回前尘往事,快快活活的离开便好。您也知道,进京的学子常在北堂种萱,希望家乡的母亲不要思念记挂自己……我只希望,他不要再思念活在世上的人。想一个人,是很苦的。”
这次,江无忧没再说话,两人就那么静静地站着。远处,丝竹鼓乐声模糊的传来,有一种暧mei难言的挑逗感。近处,方初晴心里诅咒了一万遍,因为花丛中的蚊子要咬死她了。
良久,粱竹月才施了一礼道,“皇上,请您移架吧。您不到,前院不敢开戏。我听这乐声像是请您呢。”
江无忧“嗯”了一声道,“你先去吧,朕要在此先静静心。放心,小德子认路的本事最好,朕也来沈府多次,不会迷路的。”
他既然这么说,粱竹月也不能逼他,只得先行告退。方初晴听到那细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隐约还有婢女的说话声,这才知道“j夫滛妇”不是两人独处,低下侍候的人都在远处候着,但听得见这番对答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不过,虽然他两人谈话时的气氛亲近得让人浮想联翩,但实际上也没说、更没做出格的。这样的话……万一她被现,应该没有死罪吧?
她从来不是个乌鸦嘴的人,但没想到自己是乌鸦脑,想什么来什么,刚冒出这个念头,就听江无忧用一种温和但绝不容人违背的语调道,“出来吧,花根底下多潮呀,只怕蚊虫也不少。”
方初晴大吃一惊,完全陷入了不知所措的境地。
变态皇帝跟谁说话?是她吗?可她完全没动过,怎么会被现的?也许这里还有别人偷听?或者是大变态感觉出什么动静,诈她来着。不,不能出去,要坚持,装死就装到底!否则,就算主动跑出去坦白也未必活得了,不如搏一搏吧。
她想得挺好,但江无忧不给她这个机会,直接点了她的名子,“方初晴,朕叫你呢。放眼大江国,敢不理朕的人已经全部死光光了。还不出来?要不要试试朕的精钢铡刀或者鸩毒美酒、三尺白绫?”
事到如今,横竖是个死,方初晴干脆站了起来。在看到江无忧后,用一种很震惊的语气道,“皇……皇上,您怎么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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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无忧长眉一挑,一脸玩味地看着她,唇角微微抿着,似乎在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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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初晴不是白痴,当然知道自己掉这花枪是瞒不了这个大变态的。能当皇上的人,有几个不是城府极深,心眼儿里藏着心眼儿的。可有的时候,明知道不被相信,明知道人家是在看猴戏,却不得不演。因为倘若运气好,对方要装糊涂,有心放过她,也得给人家找个台阶下不是吗?
于是她硬着头皮,继续装模作样地道,“奴婢……民女的金钗丢了,所以到这里来找。没想到可能是太饿了,刚才只觉得眼前冒金星,一下子晕了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后,就看到皇上您威猛中透着俊秀,霸道中掺杂温柔的龙颜,说实在的,民女到现在还以为是做梦呢!想来是太感念皇上的恩德所致。”说着,用力眨了两下眼睛,表明自己还在半梦半醒。
而与此同时,她的肚子很配合地咕咕叫了起来,因为她真是饿得够呛,要不是因为怕睡前吃东西会长胖,刚长在松风园就弄点宵夜吃了。
她编的这个慌、她装晕倒的急智、她拍马屁的话儿、她肚子叫响后的尴尬神色,都逗得江无忧笑了起来,之前的忧伤情绪一扫而空,伸出手道,“你倒是亲自验验,看朕是不是真的?”
方初晴愣住了。
他是要她摸龙爪吗?虽然男女握手在现代中国根本不算什么,但在异时空的大江国,还是比较开放大胆的行为。难道他是要陷害她?可话说回来,他是可以随便决定人生死的人,犯不着玩这套把戏吧?
想通了这层,她上前一步,先拿出帕子把泥手擦了擦,然后结实地握住了江无忧的手。手感不错,龙爪大而温暖干燥,握起来蛮舒服的。而大概因为她趴在地上久了,手掌潮湿,所以没有产生静电。
“朕是真的吗?”方初晴松开手后,江无忧问。
“民女叩见皇上,无礼之处,还请皇上恕罪。”方初晴“诚惶诚恐”地跪倒在地,脸朝着地面就不用装出各种表情了,轻松得多。
“朕赐过你恩典,你可以不跪的。起来吧。”江无忧笑道。
从第一次见面,他就觉得这女子与众不同,倒不是她多么美丽聪慧或者特立独行,而是那种总是不经意浮现出的矛盾气质。
她能当奶娘,就肯定是已经产过子的妇人,可她身上偏偏有一种未出阁女子的风味;但若说她是少女吧,她的行为举止偏偏没有普通女子娇羞胆怯的模样;说她滛荡吧,她的眼神却在慧黠中包含几分爽朗直率;说她纯真吧,她却能坦然无惧的握住他的手。
这一切的一切,都令阅女无数的他也感到难以捉摸,不禁好奇心大盛。而方初晴被送进沈府的这三个月里,他也很奇怪的会时常想起她。
今天,他本来是特地参加义弟遗腹子的百日宴的,也想以此告诉世人,左师王虽然已死,但他身后人的尊贵荣宠却不会有分毫改变。不过私心里,倒也想见见这个小小奶娘的。
“方初晴,你都听到了什么?”他忽然直截了当地问。
方初晴假模假式地凝了下神道,“好像是催戏的锣声。皇上,前院要开戏了,您不去听吗?”
“我是说刚才。”江无忧不许她打马虎眼。
他本身是习过武的,目力、听力及其他感觉都强于常人。但他今天心情激荡,所以开始时并没有注意到花园里有人。可当与竹月静默望月之时,他不经意后退了半步,一只脚踏到一株芍药的花根泥土处,感觉有什么东西硌了他的脚一下,略微垂目,却是一只金钗,正是今晚方初晴戴过的。
当时在水阁,她跪得比别人晚半拍,他看得清清楚楚,确实是她头上之物。那物件掉得地点蹊跷,若不是踩到,只怕很难找。而当他认出这只金钗,凝视细听,便觉了不远处牡丹花下的偷听小鬼。
所以,方初晴所说的寻找金钗的理由,应该是真的。否则,他不可能轻易饶过她。他初登帝位,不经几年,外人只道是新朝气象,可花团锦簇之下涌动的暗流,非是局中人是不能体会的。
“民女不是说了,刚才饿晕了嘛。”方初晴硬着头皮继续说谎。
江无忧二话没说,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臂。
方初晴吓了一跳,急忙往回缩,那天沈洛对她的所作所为也突然涌上心头。她本能地奋力挣扎,但江无忧不是沈洛,看着斯斯文文,力气却大得很,她反抗无效,强行被拉到他的身前。
她羞恼气愤之下生出点不管不顾的心,大脑热,暂时忘记对方是能对人生杀予夺的皇帝,打算施展江湖上传闻已久、但基本禁用的绝子绝孙脚,却硬生生停住了。因为江无忧并没有轻薄她,手指只扣住她的脉门,笑眯眯地道,“晕倒后才醒来的人,脉像应虚浮滞涩,你的脉象却平稳沉实,就是心跳得有些快呀。”
“民女得见龙颜,心头激动,所以心跳加快。”方初晴强辩,想起那段:脸红什嘛?精神焕!怎么又黄啦?防冷涂的腊……
“哦?”江无忧仍然微笑着,突然话题一转,“知道太多的人会有什么后果,你清楚吗?”
方初晴看不透江无忧是什么意思,干脆道,“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可是……如果人家什么也不知道,有人却草木皆兵,那就太没必要了吧,反而暴露自己有心事。”
“说得对,可也不全对。”江无忧的目光在方初晴脸上巡视,看得出她虽极力隐瞒,实际上却紧张,不禁感到好笑又安心,也确定她了绝不是“别人”安插进沈府的探子,因为她说不惯慌,尽管她很聪明,急智不错,关键时刻也算冷静,但未经过训练的人是应付不了这局面的。
“从来没人交集的两个人,倘若共同知道了一些秘密的事,关系就会变得很特别,就好像有一条线把他们连了起来。”他说到这儿,看到她的额前落下一缕碎,挡住了她的眼睛,很自然地张口吹了一下,轻声道,“也许……可能再也分不开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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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初晴被他吹出的热气激出一身鸡皮疙瘩,又听到“再也分不开”几个字,吓了好大一跳。这大变态那暧mei的语气令她生出奇怪的想法:他不是要把她带到宫里做妃子吧?
不过稍冷静下想想,又觉得自己太可笑,太自作多情了。她是什么身份?一个被夫抛弃、死了孩子的妇女,在这个世界的女性中根本就算是劣制品,连四圣人那种货色对她的态度都只是玩玩而已,更别说高高在上的皇帝了。
这重获的身份虽然时常令她不甘心,但此时却起到了保护作用,因为江无忧是大江国之主,应该不会追求露水姻缘,至少表面上不会,这就叫塞翁失马,焉之非福呀。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方初晴大拍马屁,同时把这话题糊弄过去,“全大江国的臣民,谁也离不开您呀。”穿越就是这样好,可以心安理得地随便剽窃全人类的智慧精华,然后脸皮很厚的接受他人的赞赏。
果然,江无忧略有惊诧地望着她,点头道,“说得不错。”心中却又生出疑虑……一个奶娘,怎么会说出这种大雅之语?她,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细细打量她,只觉得月华清辉令她那明艳的容貌变得朦胧温柔起来,而那双眼睛中虽然闪过狡猾慧黠的光芒,却并没有深刻的算计。
“啊,地上有什么东西硌了朕的脚?”听到远处锣鼓声又大了些,他决定暂且放下这些疑惑,故意向后退了半步。
方初晴机灵地蹲下身子查看,结果惊喜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金钗啊!她的金钗小宝贝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可是……可是,她的小亲亲沾满了泥,上头精致的花枝也被踩坏了,要不找金匠修补一下,肯定是戴不了了。
江无忧冷眼旁观,看到她那无伪的惊喜,然后又那么沮丧,不禁又被逗得笑了,“找到金钗了,还不多谢朕,要不是朕,你还不知要找到什么时候呢。”
“是,民女谢谢皇上。”方初晴顺嘴答音,却没什么诚意。
“你不高兴吗?”她就那么喜爱财物?
“高兴。就是……金钗被……踩坏了。”都是你的错!
“你是怪朕吗?”
“民女不敢。”
“不敢?就是心里责怪喽?”看到她那心疼的模样,江无忧逗她道,“简直没天理了,做了好事还被人埋怨,可见朕的右师王说得极对,做好人是要遭报应的。”
右师王=沈澜=沈家二爷=大阴人!这公式绝没有错。
“这样吧,朕为人一向公平,从不欠人。既然好心办坏事,踩坏了你的钗,那就赔给你好了。”
又来了!大变态又来假装大方了!不过他喜欢在原有基础上加上一点恩惠,那么……
“照您的规矩,是要陪我两只钗吗?”这样一来,也很划算啦。
“你又没对朕做过好事,为什么要双倍奉还?”江无忧故意锱铢必较,想了一下才道,“不过你待会儿在朕身边做点事,朕就送你一只大些的金钗好了。”
方初晴怀疑地瞪着江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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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因为他身上的衣服料子好,又是明黄|色的,所以月光似乎给他周全都渡上了一层金边。他笑得真是好看,就算在现代中国网络达,她见过文体明星中的众多帅哥,但论起笑容,他要排第二,没有人敢排第一。
不过……哇咔咔,她在重生前的经历与众不同,所以早已经对帅哥完全免疫,他想用男性魅力占尽上风?哈,那真是踢到铁板了。帮他做事?好呀,任何服务都可以提供,唯独那一种!
“民女笨拙,皇上还是提前说好要民女做什么,不然误了皇上的事,民女可担待不起。”她小人地说。
江无忧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还挺为她的谨慎庄重感到高兴,但却并不解释,只道,“先随朕去看戏,到时候听吩咐就行。”
去戏楼?那边人多,应该没事。方初晴轻呼一口气,把金钗扣在袖笼里,整理了下略微散乱的头和沾上泥土的衣服,然后低头垂目、规规矩矩地跟在江无忧身后。才出了贵裔花园,小德子、小行子就不知从哪儿跟了上来。在看到方初晴时,他们都有点吃惊,但他们都是宫里人,极有眼力见儿,皇上既然不多说话,他们也就什么也不问。
一行人走了约摸十五分钟才到了前院的戏楼,路上方初晴都转晕了,可江无忧却走得毫不犹豫,连半点弯路也没绕,绝对直达,可见他和他的两个近侍对沈府熟悉度,绝对比她要强。而他所到之处,只要遇到人,全部会慌忙跪下,他则像没看到似的,径直往前走。
这情景在电视中看过,但如今亲眼所见,才更能产生那种很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