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讲究吃素化斋,也不能没一点油水吧。”
宇泰道:“我等都是吃苦吃惯了的,不觉得苦。何况,连徐长老都吃的一样饭,大家还有什么挑剔的呢。”
“徐长老?”丐儿愕然。
“就是徐员外家的二公子徐战淳。”宇泰缓缓道:“他在湘竹林里搭了一间木屋,几乎从不下山,每日给他送去的,与众僧尼吃的一样。”
徐战淳守护湘竹林的事,丐儿早就知道。不过,丐儿只想他会每月来个一两次,毕竟徐家那样的家业,下人们吃的住的都比寺中好,徐战淳一个富贵公子哥儿,怎受到了长期这样?没想到他竟然当成了一种使命。
“徐员外没派人把他接回家吗?”丐儿奇道。
“接过。”宇泰简略道:“徐员外一开始,是想让儿子拘一拘性子,没料到徐战淳动了真格。徐员外让人劝他回去,他不肯,最后徐员外找了几个壮丁把他押回去,他不吃不喝过了三五天,徐员外怕他饿死了,只好放了他。徐战淳就又回到了湘竹林。”
“徐员外不知他儿子过的是什么生活吗?”丐儿道:“为了他儿子不受苦,何不为善缘寺捐些钱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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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泰道:“一开始徐员外是生气,想让徐战淳多吃些苦、迷途知返,结果完全背道而驰。徐员外渐渐坐不住了,让人捐财捐物,徐战淳明白徐员外的意思,坚决不许寺中收他父亲捐赠之物,说是宁可贫困养心。我作为掌门,自然尊重徐战淳的意愿,受些苦没什么,善缘寺是因造化渡人延续香火的,而不是因某种缘故让人施舍着过日子的。”
丐儿默然。良久才道:“倒是我小瞧了徐战淳。我能过去看看他吗?”
“走吧。”宇泰带路,领着丐儿、南宫峙礼去了湘竹林。
竹竹翠茂,景色一如当年。崇静师太、冢峒长老便是在这儿羽化登仙的。
一间简陋木屋,掩映其中。
一身佛袍、未剃度的男子,在屋前一块白色圆石上,闭目打坐。周遭一切,静得恍惚不存在似的。
丐儿想起那个月上柳梢头的夜晚,和扮成教书先生的东方爷一起捉弄那个风流徐战淳的情景。
往事历历在目,只成追忆。
“来了。”徐战淳听到脚步声,面容平静睁开了眼。
丐儿二话不说,直直逼问:“你占着茅坑不拉屎,崇静师太、冢峒长老生前最喜爱的地方,白白被你糟蹋了!”
此言一出,宇泰、南宫峙礼俱受不住、咳嗽了一声。徐战淳眉峰微微蹙起道:“此话怎讲?”
“君子当有所为有所不为,不仅君子,出家人更应当如此。”丐儿道:“崇静师太、冢峒长老作为掌门,最大的心愿是能让善缘寺的香火得以传承,解世间痴男怨女之疑惑,指点迷津,你却一天到晚只会避世打坐!有这功夫,怎不去研究风月签,让寺内的姻缘情说更精深渊博呢?你这样是在败坏善缘寺的名声和基业!”
徐战淳神色骤变,道:“善缘寺是在宇泰掌门的手里。”
“废话!”丐儿道:“寺之兴亡,匹夫有责!宇泰是掌门不假,他只守着前院,后院这一片湘竹林却是你看管着!你看,竹林里的竹子逢春夏都变青了,你怎么还是枯黄萎靡的?”
徐战淳的脸上,笼了一层哀色:“我连自己的感情都理不顺,还如何点化众生呢?”
“要的就是这理不顺!理不顺,才能有所思有所悟,这思悟出的乃有感而发,最是深入人心的真理啊!”丐儿拍拍他的头道:“就算你参不透,你下山化化斋也是好的!放下了面子,从山顶到红尘里去,你才能从打坐的境界里提升出来!你会发现有许多的喜怒哀乐,比你的还矛盾纠结!”
“我在这儿等着她回来,给她道歉。”徐战淳说服着自己。
丐儿恨铁不成钢道:“可她回来没有?她不来,你去找啊。”
徐战淳一怔,站了起来:“对啊,她不来,我去找啊。”
他的目光落在丐儿脸上:“你知道她在哪儿,对不对?”
丐儿一字一字道:“我不知道。知道的应该是你。”
“我?”徐战淳点点头道:“对,她在我心里。我们一起去找她吧。”
宇泰静静地看着他,道:“找到了嫣智师妹,就说寺里一切都好。”
徐战淳跟在丐儿屁股后,虔诚地一刻也不离。好像只要跟紧跟牢了,就能找到那个她似的。
南宫峙礼停驻在一块木板前,道:“师太、长老走了,这里面的寺规,有的就不再适用了。推陈出新,去其糟粕取其精华,善缘寺才能与时俱进啊。”
丐儿附和道:“是啊。有个别的条规,是师太恨入骨血、用情太深,反而自缚了手脚。这也是她无法把掌门之位顺利传给爱徒的原因。”
“崇静师太死后都能与冢峒长老合葬,这里面的条条框框,也该人性化一些了。”南宫峙礼道:“师太、长老两情相悦,生不能做俗世夫妻,我想他们既然同|岤而眠,下辈子定不会像这辈子一样遗憾。”
宇泰立了很久,沉沉思索道:“是该与理芙商议一下了。”
丐儿留了一些银子,对宇泰道:“我不是施舍的。我是善缘寺很早以前的信徒,只望善缘寺能红火起来。”
宇泰道了谢,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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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就启程了。”丐儿道:“等你们的新寺规出台时,大概我和嫣智妹妹就回来了。”
“请带上我。”徐战淳恳求道。
丐儿故意瞪着眼睛,讶异道:“你不是要驻守湘竹林,不迈出一步吗?”
徐战淳道:“今如醍醐灌顶。”
丐儿与徐战淳、南宫峙礼,又来到清河镇与绣姑姐姐相识的那所常年失修的屋子,凭吊一番。打听了“绣姑”小蛾子的养父、养母坟墓所在之地,烧了很多纸钱,烟灰漫天。丐儿怕飞到别的坟墓去,挖了个坑,把纸钱都在里面烧了,用土掩盖上,道:“有一个储存钱的地宫在墓旁,二老就有花不完的钱了。”
在打听过程中,丐儿听说当地有一家生意很好的“李记坎平鞋店”,被名字吸引住,就登门去拜访。那店主还是很厚道的,坦白说:“我们这儿几年前有个绣姑,巧手神功,能绣成各种各样漂亮的鞋子。后来有京城的官爷,来把她挖走了,到京城开了一座很大的坎平鞋庄,发了大财。大家都很怀念那位绣姑做的鞋子,我家本也是做鞋的,我就让人去京城买了坎平鞋庄最时新的鞋,让人比照着做。也算是不让绣姑的手艺失传吧。”
丐儿道:“盗用人家注册的‘坎平’两个字,是不道德的!并且你这店里模仿绣姑的手艺,属于盗版,比起原版差得多了!你真想开一所分店,想把鞋做得好的话,就去京城申请加盟,总部会派些学徒来指点你们。”
店主愣了半天,直觉遇到正主了,连声问道:“您来自哪里?加盟的话,需要掏多少银子?我这小本小利的,付不起啊!”
“我给你个信物,你拿去给坎平鞋庄管事的看,不会要你加盟费的。”丐儿道:“不过我有个条件,到时候生意越来越好,你要拿出利润额的十分之一,捐给碧云山善缘寺……清河这一带只许你独家代理,你道如何?”
那店主慌不迭应道:“不说十分之一,捐一半我也愿意!”
丐儿摆摆手道:“说好十分之一,就定着了。将来你还要培养一批学徒,用钱的地方多。”
丐儿把刚才协议的,写了一纸契约,掏出一块刻有“匪女神丐”的印章,加了印道:“你也盖手印签个名。你拿着这张纸,到京城坎平鞋庄,自会有人接待你。”
店主喜上眉梢,盖手印、签名,一气呵成,把纸谨慎收在了盒子里。
丐儿三人出了清河镇,她舒气道:“总算给善缘寺打开一条财路。店主是受益最大的,既赚了钱,又积攒了人品。”
南宫峙礼回望着碧云山道:“你这一招加盟,本该收费用的。财帛动人心,将来他若做得风生水起了,利润额庞大,他未必会按十分之一捐给善缘寺。再说了,利润多少,只有他自己心里有数,外人是难明其详的。”
丐儿道:“他们所需的原料得从京城进,根据消耗的原料,大概就能盘算出他们的利润额。如果他们不知珍惜,就再重新扶植一家分店。”
南宫峙礼笑道:“才知你算账这么在行啊,是我眼拙。”
丐儿鄙视他了一顿:“你岂止是眼拙啊,简直就是眼瞎眼歪眼斜!”
徐战淳看他俩说着闹着,脸色不若先前那样无生机了。只是这几年的坚持打坐,让他的话少了许多。
又行了四五日,到了烟岚城。
没去怡园,没顾上回味当地的风土人情,丐儿直奔水浒仙寨而去。
已不是当年的草房毛坯土墙。一排排整齐的瓦舍,占地大约百亩,在山环水绕、绿荫蔚然之中,如世外桃源那般的静谧、祥和。从大门往里看,有种菜的,有耕作的,有养牛羊的,老少井然有序,自食其力。
丐儿看得恍若隔世。
看门的瞧见他们仨在外徘徊,不认识,就打招呼道:“看着不像是落难的,不知来到敝寨,有何贵干?”
丐儿暗暗赞叹嫣智姑娘教化有方。连最粗鄙的一群人都知礼了起来,她这帮主是不是也该拿出表率的范儿?
丐儿拱拱手道:“您可听过这儿有一个匪女神丐?”
看门的神色一亮,眉眼飞扬道:“那是我们水浒仙寨的始祖!我来得晚,无缘得见他老人家的面容!不过我们这儿处处都流传着她的事迹!你想打听她,可找对地方了!”
丐儿一时很是骄傲。她的名,未随着她的离开而湮灭,反而成了传说。
始祖?水浒仙寨后人听了这个词,肯定以为她早是百年身了吧。
丐儿笑道:“你们的始祖,还在人世吗?他为什么不在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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丐儿有心想全方位了解一下,自己在这儿是被怎样流传的。
看门的神采间充满了骄傲:“匪女神丐……也就是我们的寨主,先是被东方爷看中,带到京城娶为了妻,后来……就不很清楚了……匪女神丐喜欢游历天下,东方爷也消失了,大家猜测他俩携手归去,一起过神仙眷侣的生活了!”
丐儿听得呆了。不知何时,泪水簌簌的掉下来,流了满脸。
看门的吓住了,张口结舌道:“你……这是怎么了?”
“我被匪女神丐和东方爷的爱情故事感动了。”丐儿哽咽道:“可是……有时,双宿双飞是人们的想象。现实并没有那样的完美。”
“这……”看门的苦口婆心道:“姑娘不要这么灰心。我们始祖,和东方爷不就是典型吗?只要相信,就能寻到!”
丐儿心如刀剜。
在京城、在深宫,提到东方爷时,她也不曾这么心痛。
大概,在那里,她是没有心的。
而回到了烟岚城,她和东方爷相识相知相爱的地方,她的心复活了。而东方爷,早不在她的身边了。
徐战淳也目睹过丐儿与东方爷的情浓,不禁恻隐,他走到她跟前道:“请允许我叫你一声‘丐帮主’……”
看门的把眼睛睁得老大:“丐帮主?在整个烟岚城,恐怕只我们水浒仙寨的始祖,才能称得上丐帮主……二位不是这里的人吧?”
南宫峙礼道:“你去让你们当家的,那个老学鸠和嫣智姑娘,来为匪女神丐接风洗尘。”
那看门的眼珠子快凸出来了,也不管眼前这位女子是不是匪女神丐,对方能直接叫出大当家、二当家的名字,可见有些来历。片刻也不敢再耽误,速速叫里面的通传,还错愕地不可置信道:“怎么这样年轻……”
第三〇三章打狗棒法
老学鸠正在屋里和嫣智姑娘说话,看到当值的刘二柱咯噔咯噔跑了过来,激动得嘴皮子都不利索了,他惊异道:“刚才大门的祖阿贵和三个人说话,来人中有一个姑娘,生得年轻好看……”
“漂亮妹子?”老学鸠来了精神:“比咱们当家的嫣智姑娘还美?”
刘二柱结巴道:“你别死性不改、两眼冒光的!那姑娘……来历……”
老学鸠托着下巴臆想道:“她是不是外地的?途中困顿了,要到寨里讨吃住的?要是个壮丁,让他干点粗活,给些吃的也就算了;若是个姑娘,就免了这苦刑吧,好生招待一顿,问她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并且把寨里的年轻小伙子都集合一下,在她面前走走晃晃,看她有没有意愿挑一个嫁了,在这儿永久生活?”
刘二柱急得跺脚道:“二当家,您听我……听我……把话说完行吗?您是不是……不想活啦!”
“你这鳖孙的!敢这样对我二当家说话!”老学鸠吹胡子瞪眼生气道。
刘二柱唉了声,把话结结巴巴说完:“那年轻姑娘,自称是咱水浒仙寨的始祖——匪女神丐!你说,那么年轻的姑娘,可能是寨主……这是个大事儿,我……我不敢耽搁,立即来禀报……”
老学鸠一凛,在屋里连连转了几圈。
嫣智姑娘也不淡定了,看向刘二柱道:“他们现在哪儿?带我去见一见。”
老学鸠赤膊拍着大腿道:“是啊是啊,去!去!我一听到这消息,不知该怎么反应了!寨主……寨主他老人家,不会给咱们来个突然袭击、出其不意吧?”
刘二柱疑惑道:“老人家?她年轻面嫩得很……那绝对不是始祖了!胆敢冒充,我刘二柱拿扫帚把他们扫出门!”
刘二柱嘀嘀咕咕的,就要去算账:“我说呢,始祖不应该是个老婆婆吗,怎会是那样娇滴滴的一妹子。”
老学鸠一把抓住他:“扫你娘的蛋啊!快带我们去迎接那年轻姑娘!快啊!”
刘二柱的摸不着头脑,苦着脸带老学鸠、嫣智姑娘穿过几道门,在大门张望的祖阿贵兴奋过度道:“来了!来了!”
老学鸠定睛一看,不敢相信,再揉揉眼,自言自语道:“我老眼昏花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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丐儿眼含泪花,未语泪先流。
老学鸠转向嫣智姑娘,悄声问道:“大当家的,那个梨花带雨……白生生的漂亮丫头……你认识吗?是咱们寨主吗?”
嫣智姑娘嘴角勾起,笑着点了一下他的脑门:“真是老糊涂了!不是寨主,会是何人?”
说这话时,嫣智姑娘的眼光掠过丐儿身旁的两男子。当看到徐战淳那一瞬间,嫣智姑娘脸色骤然变了,薄薄的愤怒和悲伤浮起来,身子摇摇欲坠,差点歪倒。
“嫣智妹妹!”“嫣智姑娘!”丐儿和徐战淳同时抢了过去,扶住北辰嫣智。
老学鸠则扑过去,抱住丐儿的后背:“寨主,您可回来了!大家想死您了!您怎么不派人捎个信儿,好去接您啊!”
这一嚎,惊天动地,如丧考妣。寨里老老少少全都闻声而来。
把抱成团的丐儿、老学鸠、嫣智姑娘、徐战淳围成了个圈儿。
只剩南宫峙礼一身黑衣,孤零零的站在圈外。
寨中很多弟兄,是与丐儿当年一起建寨的,此时反应过来,也抱了上去。
一群人又哭又笑,又蹦又跳,尖叫着,欢呼着,号哭着:“寨主!”
丐儿一会儿擂这个一拳,一会儿拍那个一巴掌,嗔骂道:“我还没死呢!喊这么悲切切的干什么!”
嫣智姑娘被挤得脱不开身,在推搡之中被徐战淳紧紧抱着。
丐儿脑中乱哄哄的,窒息出不过气来,堪堪举起手臂,呼道:“大家安静一下!衷情慢慢诉,我这回要在寨中待一段时间的!有的是空暇!”
“太好了!”大家也学着丐儿,振起臂来欢闹道。
丐儿终于深身临其境,明白那些明星被粉丝包围是怎样甜蜜而无奈的感觉了。
丐儿觉得,他们的热情如再不退却,自己就要被闷死、踩死了。
被隔离的南宫峙礼,临危受命,担起了“护驾”的角色。
一声低沉却极具震撼穿透的男音,阴魅磁性响起:“再不冷静,我就开炮了!”
空旷的寨子,竟听不出那声音来自于哪个方向。众人惊疑不定:“保护寨主!”
一声未平,只听“咙”的一声炮响,南宫峙礼不知从哪儿弄了一个手腕那么粗、大拇指长短的炮,点燃扔在远处,炸裂开来,红红纸屑崩了个四方散。
骤然静了。众人僵惧,不知所措。
丐儿趁机,扯着嫣智姑娘、徐战淳,从人群里拱了出来。
半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