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胳膊拎着一个姑娘,凌空而起,须臾不见身影……那该是怎样的轻功、怎样的内力啊!
炎炎火焰,噼噼啪啪烧得欢快地响,足以融化岩浆的温度,烤得大地成了焦黄|色。七人却只觉得冰冷,彻骨发寒。
苏喜儿跌跌撞撞过来了,满脸血泪灰痕,叫道:“一哥,该怎么办!”
徐战淳接应着丐帮兄弟们往外退,已经到达安全范围之内。一哥猛然用尽全身力气,踢着一个巨大石狮,用临死前的不甘声音道:“那位高手是谁?”
徐战淳在远处冷冷道:“世间高手多得是!就凭尔等,还不够格儿听他的名字!”
苏喜儿爬过来道:“一哥,救救我和贾郎……”
七人都自身难保了,还管得了旁人?看也没看她,只集中精力打探着退路。
苏喜儿绝望地伏在地上,再度抬头,恍惚瞥见着火的那座院落的后面花园里,似乎有个人影在逃!
是老学鸠!苏喜儿指着那个方向,大喊道:“抓住他!抓住他!”
一哥激灵一动,几个起落,刀刃已逼在了老学鸠的脖子!
“举起手来,不要动!”一哥得了失心疯那般的暴躁,把老学鸠送进了一间铁牢里面。
苏喜儿紧跟着,痛哭流涕道:“早应该把乞丐女他们三个锁在这铁牢里!就不会被救走了!”
一旁的贾语博,没魂了似的呓语道:“钱财没了……一切都空了……什么也没有了……家里都空了……”
苏喜儿看着被洗劫一空的贾府,嘶声裂肺道:“刁民!我的银子!我的钱财!我的家业!”
一哥冷冷怒道:“命都快没了,还说什么家业!”
苏喜儿颓软的倒在地上,忽从一哥胁下的刀鞘里抽出一把刀,指着牢里的老学鸠道:“我要杀了你!”
贾语博道:“你杀他做甚么!你杀了他,咱就没有傍身立命的人质了!”
苏喜儿恨得流出毒汁道:“杀了他,就能让那匪女神丐痛不欲生!只要不让她好过,我苏喜儿就快活得很!”
说完,她又一字字咬着道:“杀不了匪女神丐,我就一个个杀了她最亲近的人!让匪女神丐看着他们惨死,活着生受锥心之苦!”
贾语博干脆利落扇了她一个耳光道:“你疯了吧。”
苏喜儿哈哈大笑起来:“你打我?”
贾语博只是瞧着她,冷静道出一句:“这两次攻打水浒仙寨,都是我派人告的密。”
苏喜儿好像被人当头打了致命一棒,茫然道:“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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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复了几遍,她尖叫起来:“你泄的密?”
这时,丐儿领着南宫峙礼,悄无声息地走近来道:“府衙夫人,当年你受了太多苦,我宁可拆散别人既成的姻缘,也想成就你的痴心!可你看看现在你的样子,也配为人凄吗?”
苏喜儿宛如一只火中取栗、被烫了爪子的猫,惊惶看着丐儿,说着最怨毒的话:“你这个乞丐女……你敢过来一步,我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让你生不如死!”
一哥低声对三哥招手道:“把这个失控的女人,先关起来吧。然后用老学鸠的性命,与匪女神丐交换条件。”
三哥会意,就要去架走苏喜儿。
苏喜儿一剑戳在了三哥的手臂,皮翻肉绽,鲜血喷涌。一哥等人忙去为他止血包扎。
苏喜儿剑尖陡转了方向,直往丐儿胸前扎去。
南宫峙礼急忙把丐儿往后拉,堪堪避过了这一击。
老学鸠在牢里看得大急,虚惊一场,呼了气道:“寨主小心!”
苏喜儿刺丐儿未得手,杯弓蛇影,风声鹤唳,闻声以为有人背后偷袭自己,急急回转个身,用尽力气把剑掷向了老学鸠的心中,贯穿而入!
血汩汩流出来,染红了牢房的麦秸茅草。
所有人都惊呆了。
老学鸠嘴里涌着血,微弱地笑着道:“寨主,老朽不能再陪您了……”
“老学鸠!”丐儿凄叫一声,扑向牢门,捶打着铁锁铁链子:“快开门!”
苏喜儿笑得浑身都在颤。
贾语博掰开苏喜儿握得紧紧的手,取出一把钥匙,飞快打开了门。
丐儿冲进去,抱住了老学鸠摇摇欲坠的身体,企图把他背起来,道:“老学鸠,你撑住……咱们回家……”
“寨主,不要管我……”老学鸠眼中,生命的光芒一点点消逝:“寨主,你听我说……我不是个好丈夫,不是个好父亲……我有一个儿,今年好大了,像你这般大,出生后不久……他母亲……就把他抱走了……我从未尽过做父亲的责任……如果一日见了我儿,请一定……对他……传达我的歉意……”
丐儿泪眼婆娑道:“好,好!他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那时……他母亲还未给他起名……名……”老学鸠艰难地说到这儿,丐儿感觉到自己的怀里,老学鸠的头和手臂一沉,戛然无了声息!
第三一〇章怨偶
老学鸠阖了眼,安详地含了笑去了。
也许,在他心中,只要是托付给寨主的事,她一定会为他办到。
因是带着希望而终,所以才那样的从容。
丐儿的泪往外涌着,像蜿蜒的溪流,怎么止都止不住。
苏喜儿大笑道:“你不是永远的胜利者么?你不是一个神话般的存在吗?你也会这样伤心恸肺的哭吗?”
南宫峙礼用两根手指,钳住苏喜儿的颈子。但凡他稍稍那么一用力,这女人就会翻白眼毙命了。
他在等丐儿一句话。
丐儿却沉浸在悲伤中,双目无神,漾着死灰般的浮沫。
南宫峙礼轻轻道:“怎么处置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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丐儿厌恶的瞧着她,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贾语博扑通跪下了:“放了她吧!人死不能复生,求匪女神丐留她一条命吧!”
丐儿对贾语博道:“你还心疼她吗?还爱着她吗?”
贾语博一时傻住了,喉咙里噎着,说不出话来。
丐儿转向苏喜儿,冷冷道:“你去吧,再也别让我看到你。”
“快走吧,喜儿。”贾语博想去扶苏喜儿,快挨到她的胳膊时,又缩了缩手。
苏喜儿一把推开贾语博,腰挺得笔直,厉声道:“这是我的家!你让我去哪走?”
贾语博趔趄了好远,摔倒在地。
这时,徐战淳、嫣智姑娘等领着一帮弟兄们过来了:“这女人罪大恶极,万万不能这样饶恕了她!”
贾语博挣扎着爬起来:“不要……”
“你还要维护她吗?”嫣智姑娘面若寒霜道:“你可真是一个妻奴!普天下的女人,找什么样的不好?”
贾语博低低道:“她总归是我的夫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吧……”
丐儿道:“那我们就把她带到你看不到的地方,让她为那么多的逝者抵了命吧。”说罢,向两个丐帮壮汉道:“往府衙东三里,有一道深三四丈的荒沟,用绳子把她吊到里面,自生自灭吧。”
两壮汉拖起她就要走。
苏喜儿奋力挣扎道:“我是堂堂府衙夫人!你们谁敢!还有没有王法了,我要进京城告御状!”
“你能告得赢吗?”丐儿道:“只怕你把自己都告进去了吧?杀人抵命,我看你一条命就不够抵那些无辜死去的!不说老学鸠,不说高府衙、高小姐,只说高府上下那么多被你处置的仆人们,你能还得清吗?”
“你血口喷人!”苏喜儿眼里充满了恐惧,尖叫道:“你有什么证据吗!”
丐儿道:“人在做,天在看,我没什么证据……不过,我不相信原高府那么多的丫鬟仆人,会无缘无故全部失踪。”
丐儿顿了顿,道:“贾府被抢劫一空,被火烧被血洗,你能说这不是你的罪孽吗?”
苏喜儿眼里迸出毒恨道:“不是我!而是你!这是你的罪孽!都是因你而起!”
丐儿轻淡道:“死都临头了还不知悔改。我懒得再与你置喙,看在贾府衙为你求情的份上,再给你三天的寿命,好好反悔吧。”
苏喜儿狠狠看向贾语博,歇斯底里绝望笑道:“看在你的面子?贾郎,你的面子好大啊!”
蓦地收住笑声,声音变得冰寒锋利:“贾郎,你害的我好苦!你这个挨千刀的负心郎,要不是你向他们泄露我的计划,我早把他们一网打尽了!你这个负心郎,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若不是几个壮汉按着苏喜儿,她一定扑上去扼住了贾语博的咽喉。
贾语博眼中有惊惧,还有不忍和痛。
“把她关起来吧。临死前这三天,好吃好喝的供着她。”丐儿疲倦地道:“过了这三天,赏赐白绫或毒酒吧!”
苏喜儿嘶哑着嗓子道:“你有本事现在就把我杀了!我不要你假装慈悲的怜悯!我的生死不由你决定!”
“贾郎!”苏喜儿直着脖子道:“你想让我死,对不对?你他妈的想让我死对吗?!我跟你从蜀中辛辛苦苦流落到这里,放弃千金小姐的富裕生活,你他妈的贪生怕死不说,还要让我客死在异乡对不对!”
贾语博半犹豫着不作声,脸色凄然愧痛。
丐儿叹道:“也真是可怜又可恨。”再叹一声,就要离开。
贾语博看丐儿要走,忙挡在前面,再次跪下,呜咽道:“求匪女神丐给她条生路……她跟着草民,受了很多的苦……现在可谓是众叛亲离,我不能再亲手送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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丐儿眯着瞳孔道:“她以前受的苦,本来该得到厚报的,她却一手把自己的福分毁了……”
“不舍怎么能有得!”苏喜儿道:“我恨你,看不惯你这种耍花招就不劳而获的人!你有什么好?为什么命运之神处处眷顾你!”
丐儿定定看着她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活着的方式。你看惯得看,看不惯也得看。你看不惯的,有可能是比你生活得更好的。你过得不如意,那是因为你的生活观,被你不知不觉扭曲了,悖了人性的道路。”
苏喜儿抓狂的捂着耳朵道:“不要给我说这些狗屁大道理!”
到底杀不杀她?丐儿看了贾语博一眼,又看了看徐战淳、嫣智姑娘所抬担架上的老学鸠,有些犯难。
她恨不得把凶手扒皮抽筋,临到决断的时候怎又起了妇人恻隐之心!
贾语博凄哀哀求着:“你看她相貌毁了,胳膊也不灵便了。她不可能再活几年了,就权当是个有口气的,养着她吧。”
苏喜儿浑身发颤道:“贾郎,你说什么!你是在可惜我,还是在羞辱我!我不要你们这些人的廉价无耻的怜悯!”
丐儿丢给她一句道:“自尊心太强,过于敏感,就成了一种病。害人又害己的病。”
丐儿转脸对贾语博道:“你看看,她多刚性,多强硬啊!给她活路她都不要,犯下命案竟也不知悔改!”
贾语博仍自求道:“她是受了刺激……你给她留条命,余下的时光,我好好开导她,让她忏悔……”
“贾郎,你竟然讨好这个贱女人!我苏喜儿宁可不要命,也看不上你这样犯贱!”苏喜儿道:“你怕死对吗?怕流血对吗?那就一起死吧……贾郎,你忘了吗,高府衙是怎么死的?他是你让我一把火烧死的!你既然知情,怎么不早揭发我?我要是牵涉了人命案,你就是同谋!你就是包庇隐瞒罪!”
“你说什么!”贾语博道:“你疯了吧?”
丐儿闭眼,又冷然的睁开。她无端端打了个寒战。
这就是相爱至深的两个人?这就是夫妻吗?
如果贾语博的软弱无骨气是天性所致,那苏喜儿这又是什么?死也要拉另一个人陪葬,是爱还是仇恨?
若是爱,太自私;若是恨,又因何而起?
丐儿缓缓道:“贾大人,苏喜儿说你是同谋……这也是东方爷当年遗留下的一悬案,我有义务帮他了结彻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贾语博急红了眼道:“她胡说!这事我根本不知道!高义父被火烧死后,我一直心存有疑惑,可也不好去状告一个枕边人!”
“高义父之死,是我治家不严所致。”贾语博道:“但我不是参与者!我像东方爷一样,抓不到铁打的证据!更何况她是我曾经的夫人!”
“曾经的夫人?”苏喜儿道:“现在就不是你的夫人了?”
苏喜儿眼里隐约有血色的杀气,她怨怒道:“我是你永远的夫人!生生世世都是你的夫人!你就是想摆脱,也甭想摆脱掉!我就是变做鬼,也要日日夜夜缠着你不得安生!让你时时刻刻都记得我是你的夫人!”
贾语博几乎要夺路而逃。
“贾大人,”丐儿道:“你这个夫人,你还想要吗?”
贾语博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要了!”
苏喜儿面孔如冥纸一般呈现淡黄|色,她眼中了无生机,古井无波,宛若夜叉狰狞着道一句:“你敢!”
贾语博呼吸不畅道:“匪女神丐,你把她永远关在这座牢房里吧!我会每天派人给她送饭……”
“那你可要离得远远的,不然耳朵里就满是污言秽语的,不清净了。”丐儿道:“落锁!咱们都走吧。”
南宫峙礼指着被绑的七位哥,问丐儿道:“他们如何处置?”
丐儿简短道:“废去武功,充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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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习武者来说,一旦废去武功,就形同了死人。七人连忙叩头求饶。
丐儿不想再理会。
一哥眼看求饶不成,竭力地稳住声调道:“你就不想知道是谁指使的我们吗?你就不怕那人还有别的阴谋?只要匪女神丐肯给一条活路,我等必将知无不言!”
丐儿轻轻道:“该来的总会来,笑着应对就是了。你们都未成功,就算那人再使手段,也未必能置我于死地。”
一哥的脸成了土色:“求匪女神丐把我们哥们留在水浒仙寨吧!我等哥们七个,一定鞠躬尽瘁、为寨主效力效命!”
“小庙太小,难容大神。”丐儿对南宫峙礼道:“费去他们七成武功吧。留下三成,战场上杀敌用!也算给他们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说到这儿,丐儿忽而笑道:“只要立了军功,你们就不用在内闱当护卫了!男儿低三下四做女人的狗腿子,总没有顶天立地横马于疆场的潇洒!”
“您……都知道?”七位哥睁大眼,如看怪物一般不可置信瞧着丐儿。
瞧了半晌,都颓然敬服了:“感谢匪女神丐再生再造之恩。”
抬着老学鸠的尸体,丐儿带着所有人浩浩荡荡离去了,贾语博也紧紧跟着。喧嚣的贾府忽然空落落的静寂下来,阴冷血腥好比地狱。
苏喜儿双手抓住监狱的铁槛,凄厉道:“贾郎!你死回来!陪我!贾郎,你不要走!”
怨魂嫠妇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贾语博跑得飞快,怎么敢回头?
夜夜女鬼哭号……只怕这贾府再也住不下去了。
出了贾府大门,丐儿对惊悚的贾语博道:“贾大人,你还是留步吧。”
贾语博哆嗦道:“草民……怎敢妄称大人。”
丐儿道:“出了这样的事,你也得长个教训了。内宅不宁,何以安身立业?以后找个贤惠的妻子,担起责任,好好地过下去吧。”
贾语博道:“草民……不想再娶妻了。”
丐儿摇头,忖度了一会儿,道:“这个再说……你还是避一避风头,暂时找个心腹能干的人,替你打理府衙的事务吧。贾府遭此重创,你要腾出时间,动作迅速一点,把贾府内外弄干净。”
贾语博惊恐道:“我……不想再住在贾府了!”
“那就让看风水的找一处好地方,再建一座府邸吧。”丐儿道:“苏喜儿呢?就让她在这座破落的宅子,叫骂到力尽而绝吗?”
贾语博道:“她若是挪到新府邸……我还不如住在旧宅……”
丐儿嗯道:“那就派四个胆大忠实的仆人守着她,两人轮流给她送饭,另外两人值班,防她出现意外死了。”
贾语博又要跪下了:“您大肚量……是有情有义的……谁也比不上的……”
“好了!”丐儿道:“你清点一下府里的人员、财产,卷了银两逃跑的那些就算了,留下来的那些,你要好好安置,带着他们重振家业!”
贾语博唯唯称是。
丐儿回到寨里,把老学鸠安葬在了胭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