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阴雨绵绵,难得天晴。
忍不住又向窗外看了一眼,他越走越远了。
他应该没事吧……
一度想站起来,但终于理智还是胜过感情,几次深呼吸后,恩茱睁开眼睛,“我不会过去的。”
“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表情扭曲?”
“那也没办法,因为管住自己的脚要花很大的力气。”
成裕天忍不住笑了,“喔,会讲笑话,还不错。”
他原本以为她会哭出来的。
这些年恩茱从没特意跟他提起雷谦,但即使是这样,他都知道那个人在她心中非比寻常。
虽然现在是要哭不哭的表情,但已经比他想像的好太多。
“我可是天天在进步。”冲动过去,恩茱的表情逐渐恢复,“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切,再不习惯的事情,只要次数多了,就会习惯。”
“例如?”
“不要打电话给他,不要发简讯给他,每天出门回家时,盯着他家门板的时候不能超过三秒钟,看完msn离线讯息,立刻关掉视窗,不要回覆。”恩茱一路细数,突然发现自己还挺厉害的,居然这么能忍,“我喜欢了他这么久,所以得花很多力气才能把他从生活抽离,而且,我还发现了一件事情,觉悟只需一秒钟。”
真的,只要一秒钟就好。
在他放了她鸽子的四小时后,让她亲眼看见他与一个女孩子在速食店状似亲密,打打闹闹。
那天以后,她就发誓再也不会把时间花在他身上。
虽然这阵子对她来说并不容易,几次他打电话给她,她都有种冲动想要跟他继续聊下去,可是她总能成功的在一分钟内挂断电话,那时内心会涌现一种痛苦的成就感。
yuedu_text_c();
如果可以一直只是单纯的喜欢就好了……
“成裕天。”恩茱开口,“谢谢你。”
她知道他刚刚那番话只是为了帮她。
不是因为看不过去,也不是因为打抱不平,只是纯粹的知道眼前的她不想看见雷谦而已。
说那些话对他来说算是很破例了。
成裕天揉了揉她的头,笑,“。”
恩茱笑了笑,再度戴起耳机。
正确流利的发音从耳机中传来,但她却很难集中精神——因为刚刚成裕天揉她头发的时候,她突然想起雷谦也常常这样对她。
每次她生气,他总是这样揉揉她的发,她就很没用的消气了。
然后为了庆祝两国恢复邦交,他们会去看场电影,唱歌,或者去漫咖看一整天的漫画,有一次为了表达他的诚意,他甚至不知道从哪弄来中视录影入场券,带她去看蔡依林录影……
正当快要不由自主的笑出来时,恩茱突然清醒,不行!不要再想了!
闭起眼睛,告诉自己冷静。
既然已经发誓不再当感情上的义工,就不要再去想他的好,那只是友谊,他也会跟恩浩去唱歌看漫画,她不是特别的。
对,这就是重点,她不是特别的,不特别,不特别,不特别……
雷谦在电脑前,满意的看着自己刚刚做出来的a4表格,上画四个大字:作战计划——
目标:童恩茱。
目的:男女朋友。
时间:越快越好。
想清楚之后原来很简单,他的不爽跟看别人碍眼,都源自于嫉妒,嫉妒的源头是——love!
想想自己真是猪头,居然这么久才搞清楚。
不过雷大哥这辈子只有被莺莺燕燕环绕不休的经验,还没追过女生,感情上属于拙劣新手,为了让过程顺利,他破例在篮球以及功课以外的地方下工夫。
大致方向定了,但,下面却是一片空白。
送花?恩茱好像不喜欢那个。
看夜景?现在天气还很冷,上山怕到时候只顾着打喷嚏擤鼻水,没时间说情话。
去看电影,然后在情人座上自然而然揽住她的肩膀?不过恩茱喜欢看恐怖片,那样的画面好像不太适合谈情说爱。
到底要做什么好?
雷谦躺在床上,看着贴在床前的乔丹限量海报,真诚的希望篮球大帝给他一点爱的提示。
五分钟过去,一点灵感都没有,于是,耸将眼光转往旁边那张贴了快十年的安室奈美惠海报。
又五分钟过去,女神当然也没理他,雷谦叹口气,看着天花板,在脑海中复习着电影中所有的爱情桥段,认真思考其中的可行性。
yuedu_text_c();
嘟嘟嘟,嘟~~
雷谦拿起手机,上面显示来电是妈妈。
“喂。”
“雷谦!”石破天惊,“你皮痒是不是,为什么没去缴管理费?”
雷妈声音万年一样大,为了避免耳鸣,他连忙把手机拿远些,“管理费?有啊。”
“那陈太太怎么打电话来说没有,还说放了纸条在信箱,你也没管?”
“她一定放错信箱了啦,我有交。”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有,他补充,“红色单子对嘛。”
“红色单子是机车停车费,黄|色单子才是管理费。”雷妈的声音有着某种程度的忍耐,“你都大学快毕业了,缴单子前都不看一下上面的字吗?”
“那个字那么小,谁看得清楚。”
何况,这些事情平常又不是他在弄。
自从爸妈去南投开民宿后,这些生活杂事便由恩茱一手包办,恩茱生日过后开始放牛吃草,他才只好自己来,单子太多,根本很难搞清楚。
雷妈后来又碎碎念了一下,大概不脱长这么大了要好好照顾自己,家里记得要打扫之类的,当然,雷谦当然也克尽子职,问了一下民宿生意好不好,爸爸身体最近怎么样。
原来只是随口问问,谁知道雷妈的声音突然害羞起来,“他最近……很好啦。”
雷谦突然觉得自己妈妈的声音有种奇怪的三八,内心莫名有种想法窜出,“妈……你们该不会……又有了吧……”他今年都要大学毕业了。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后传出笑声,“说你笨,脑袋有时候又挺灵光……”
吓!老爹跟老娘一样勇。
二十二岁都可以当爸爸了,爸妈居然还要给他添弟妹,感觉怪不好意思的……算了,至少证明爸爸勇壮,妈妈健康。
“去看医生了吗?”
“看了,医生说很好,是个弟弟。”
“那民宿的工作你不要再做了,让爸爸请个欧巴桑来帮忙。”
“知道。”二十年后又有小孩,准妈妈的声音听起来颇为喜悦,“预产期在十月底,不过生出来时你大概已经在当兵了,等休假再带弟弟去看你。”
雷谦顿了顿,问:“妈,爸当初是怎么追求你的?”
“想打听爸妈的八卦啊?”
“不是啦,谁对你们有兴趣。”他顿了顿,“只是突然有点想知道。”如果有好主意,或许可以参考一下。
“哎哟,就是接接送送啊,每天在我家楼下等我,载我去上班,又在办公室楼下等我,接我回家,写情书,不像你们现在都用电脑,一张一张手写的信,看起来很有感情,你爸那个人,写字又大又丑,写来写去也都是差不多那几句,可是我就一边看一边想,这个人这么讨厌写字,还三天两头写信给我……”
“妈你就感动了?”
“当然会感动啊,有一次家里友情桶坏掉,叫水电行,对方说太晚了,要等明天,你爸听了晚上十点多骑车来修,还把家里坏掉的灯泡全部换过,你外婆高兴得不得了,一直夸他用心,又说他老实可靠,会修马桶比会送花有用多了。”雷妈得意了一阵,“干吗?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最后一句他听得电话差点掉下来,真不可小看妇女雷达,他都已经尽量说得像闲谈了。
雷妈显然对儿子非常了解,完全能解读出他静默背后的意义,“是谁?”
“你不认识啦。”
yuedu_text_c();
半晌,她在那头笑出来,“恩茱?”
雷谦大惊,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如果我不认识,你就会直接讲名字,不肯讲名字,那一定就是妈妈认识的。”电话中的声音掩饰不住得意,“我想了想我认识的年轻女孩,陈太的女儿太骄纵了,你一定不爱,汪太的女儿男朋友多得像串葡萄,你也不会爱,李太的女儿不用说,超爱造谣,你从小就觉得她欠揍,想来想去,恩茱虽然古怪些,但还算不错。”
他听了想也不想就反驳,“恩茱哪里古怪了?”
自从发现自己的心意后,他想起恩茱,就会自动出现柔焦系统,突显优点,模糊缺点。
“她喜欢你这还不古怪吗?”
“为什么喜欢我算古怪?”等等,老娘刚刚说什么?“她喜欢我?谁告诉你的?”
“不喜欢你谁会三年来帮你打理大小事,你以为别人这么有空啊,楼上的张家豪也读大学,恩茱连早点都没给他买过,还送洗衣服做家务,做这些事情都不用花时间吗?根据你老妈家庭主妇生活二十五年的经验告诉你,家事比公事还烦人十倍,谁像你这样厚脸皮,被照顾了三年还觉得理所当然。”
根据他这阵子一切自己来的心得,家事真的很麻烦。
这样说来,恩茱好像真的……喜欢……
厚皮人第一次体会了一种叫做“不好意思”的感觉。
“你啊,从小就被女孩子追,从小到大礼物信件没停过,所以才会没感觉,班上女生说是顺便,你就真以为是顺便,恩茱说是邻居帮忙,你就真以为是邻居帮忙,你怎么从不帮汪太的女儿倒垃圾还是帮楼上张家豪买晚餐?”
老娘睿智!
雷谦觉得内心更清楚了。
“儿子,你恋爱很好,不过妈要告诉你……”
母亲语重心长的语气让雷谦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妈妈不喜欢恩茱吗?还是还记得雨萱跟恩浩告白失败,然后痛哭三天的往事?
“小心避孕!”
呃……
“千万不能让恩茱一个人大肚子然后你跑去当兵。”雷妈顿了顿,“把备用品塞在皮夹里,有备无患,知道吗?”
妈,想太远了啦,他连恩茱的小嘴都还没亲到,怎么可能说怀孕就怀孕啊。
不过如果有机会……嗷,对了,床下的杂志。
虽然恩茱看过,也清楚那些标示着nba战报的纸箱绝对不是真的nba战报,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间觉得不该再留着这种东西。
美艳莎拉,甜心安妮,翘臀珍娜……每本四百五十元台币的青春岁月。
上次志豪跟他说,美琪在书柜发现包着电影杂志外皮的全裸写真,气得一个星期不跟他说话,同理可证,如果他要追求恩茱,至少得先把这些伴游女郎清出房间,免得哪天被发现会尴尬……
挂电话前,雷妈又再次叮嘱,“儿子,绝对不能在当兵回来前让恩茱大肚子喔。”
“吼,知道啦。”
穿好鞋子,将大衣扣上,恩茱朝里面喊,“妈,我走了。”
“路上小心。”
“好。”
yuedu_text_c();
打开大门,没想到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雷谦家的大门也开了——她当然不知道有人今天早上奋力七点半爬起,穿戴完毕后就站在自己家门后面,仔细听对门动静。
好久没在早上看到他……
恩茱露出一丝笑容,“早。”
那天他摇摇晃晃离开后,她还担心了一下,现在看来应该没事,他看起来很好,几乎可以说是好得过分,神采奕奕,双眼发亮,那是他遇到了非常好的事情才会有的模样。
“早。”雷谦尽量让语气自然,“你今天这么早上课?”其实他前两天就把她的时间弄清楚了,她今天一大早就有课。
她点点头,“嗯,而且教授还是点名魔人。”
“我……我载你。”好久没讲这句话,他竟觉得紧张起来,“我载你比较快。”
“我搭捷运就好。”
“叮”的一声,电梯来了,雷谦连忙闪入。
十楼,九楼,八楼……一路无言。
一楼到了,他跟着恩茱一起出了电梯。
“你摩托车应该放在楼下吧。”恩茱提醒他,“这边是一楼。”
“我突然想搭捷运。”
她怀疑的看着他。
正当他想着用什么理由解释,为什么一向最讨厌大众交通工具的他会突然想搭捷运,她却只“嗯”的一声,没再多说话。
放心之余,突然又觉得失落。
昨天跟自家老母通过电话之后,他这个钝感人才知道恩茱喜欢自己,才知道自己多可恶。
理所当然的被她照顾着——心情不好时陪他聊天,好事发生时陪他大疯,一手包办家里的大小杂事,连晚餐都会从家里包来一份,他却觉得这一切理所当然,甚至是那天的事情,他都觉得只要说一声就好了,连张道歉卡片都没有,难怪他们之间会变成这样。
打通任督二脉,他几乎可以确定,她不是那么忙,她只是不想理他而已。
就像现在,他的理由明明那样蹩脚,她却连问都没问。
进站,刷卡,一上捷运恩茱就拿出耳机,他准备的话题没一个派上用场,就这样一路到学校。
不过没关系,既然下定决心,好歹他也是近水楼台,断不能让这轮明月先被小白脸摘去。
穿过行政大楼,她跟他摇了摇手,“拜拜。”
看着她的背影,雷谦忍不住喊了她一下,“恩茱。”
立定,回头,却不像以前一样向他走来。
“你今天穿这样,很漂亮。”
恩茱皱眉……他在讲什么啊?该不会因为毕业展的事情忙得神智不清了吧?!
“晚点见。”
说完这句,雷谦对她摇了摇手,又朝她丢了个飞吻,然后大步朝自己的系所走去。
恩茱只觉得三条斜线——他是被附身了吗?
yuedu_text_c();
干吗对她丢飞吻,她又不是球场上那些老对着他叫“学长好帅”的学妹。
不远处,雷谦二度回头,对她指指口袋。
她狐疑的伸手,不意从自己外套摸出一个纸结。
打开,上面写着“haveaniceday,baby”,雷谦的字迹。
他什么时候放进来的?
不对,重点是他到底想干么,什么北鼻?
她发现自己居然没用的心浮气躁了起来,接近一个月的冷淡与冷静似乎又起了波澜,这……这不是她想要的啊。
她想要平静……
但这只是个开始,因为恩茱接下来很快的发现,雷谦就像7-11一样,无所不在——出门时他刚好就会开门,没课时他刚好也会在图书馆,去补习班,他永远刚好有事到附近。
她的不予理会完全没有烧熄他的火力,反而每一天每一天,她都能感觉他很努力的靠近,午饭的时候在学生餐厅帮她占位子,出门时替她调整围巾,问她是不是有记得戴手套,接接送送,传递纸条,虽然写来写去总是那几句,却都是扎实的手写温度。
她搞不懂,也没胆问,所以拚命的忍。
雷谦做事常常三分钟热度,只要熬过一小阵子,他就会放弃——不管他的原意是要做什么。
童恩茱,加油,忍耐。
忍耐,忍耐。
第7章
图书馆的角落,恩茱正在做考古题。
左边是她大一到大四的读书伙伴成裕天,右边则是最近吃错药的雷谦。
他第一次带着书出现时,恩茱完全不认为他有办法在这边待太久——他好动厌静,叫他待图书馆他宁愿去擦球,除非是为了借指定书或者找人,不然他不可能踏入这里一步。
这样的一个人,没想到那天他居然真的待到五点半,跟她一起离开,然后“顺便”到南阳街附近办事,还一办办到她九点半下课,然后再“顺便”跟她一起搭捷运回家。
有一就有二,有三就有四,慢慢的不到半个月,他们就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三人共用一张大桌子,各自为即将到来的其中考奋斗,雷谦依旧7-11,不缺席任何刻意的偶遇。
蓦的,恩茱打了个喷嚏。
声音不大,但已足够让左右的两个男人同时抬起头来。
“没事吧?”成裕天问。
她正想摇头,却又控制不住的打了第二个喷嚏。
雷谦一下站了起来,什么也没说的朝楼梯的方向走去。
成裕天微觉奇怪,但没多管,转头又问恩茱,“真没事?”
“没事。”她吸吸鼻子,“只是刚好有点痒。”
说完,转身将外套披起——四月的天气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