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着,至少直到现在,景自端一直都是她的二表嫂。那么,故事还没完……不会完吧。
自端见琬琬望着自己,一直笑,忍不住笑着问:“你在干嘛?”这个当年婚礼上,替她捧花的少女,如今出落的楚楚动人。
“端端姐,你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儿?”琬琬双臂撑在小桌上,忽然问道。
自端愣了一下。
这个问题……她还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过。
她凝神。
从开始的惊讶、欢喜……到迷茫……一直到坚定、期待……这些感情轮番的攻击她的神经和思维,让她顾不得思索其他的,其他正常的准妈妈应该想到的那些,哦,真是……
“你不会是,从来都没想过吧?”琬琬惊讶。继而微笑,道,“也有你这样的准妈妈啊。”
yuedu_text_c();
自端摇摇头,说:“只是觉得,这是我的……其他的,都没那么重要。”
“嗯,那男孩儿更好还是女孩儿更好?”琬琬笑。
“都好。”自端说。
“都好?”琬琬托着腮。她不太相信。总有一点倾向性吧。她自己啊,她就觉得有一个健壮的男孩子会比较好。她在想,一个健壮的、像极了二表哥的男孩子……
“都好。只要,”自端摇摇头,“只要健康、快乐、无忧无虑,笨一点都没关系。”
她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微笑。有一点鼓鼓的感觉了……很快,她就能感受到胎动了吧?此刻,她的心温柔的牵动着。
好像,她自从知道自己有了宝宝以来,从来没有一刻,是这么平和的、带着骄傲的,聊着这个话题。这种感觉,好奇妙。
琬琬半晌不出声,只是看着——景自端此时的样子,实在是……太迷人了。她眼神凝滞了。
“琬琬?”自端见琬琬又出神了,笑。
“端端姐,你知道吗……”琬琬的手放下来,她小巧的下巴颏儿,一小团袖印。
“嗯?”
“我刚刚问过我哥同样的问题。”
“哦。”
“你猜他怎么说?”
自端看着琬琬。
琬琬叹了口气,“只要他健康、快乐、无忧无虑,哪怕是个小笨蛋,我都疼他宠他一辈子。”琬琬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湿了。她只好借着收拾碗筷,转过身去。
自端呆了一下。心尖儿被什么撞了一下似的。
他低沉的嗓音穿透了门缝——她似乎听的到,他用这一把嗓音,还带着一点点沙哑的嗓音,说着:只要他健康、快乐、无忧无虑……
自端眨着眼睛,把眼睛里的一些什么眨回去。她默默的,看琬琬整理那些食盒、饭煲。
“琬琬……”
“嗯?”琬琬回了下头。
“我忽然想吃蟹肉小笼包。”自端声音有些细弱。
琬琬吃惊的看着她,“啊?”她抬起手腕,指针指示,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虽然说,她也有这个常识,孕妇,要不是吃不下,要不就是吃很多……可是,这个时间了呢。又,刚刚吃过粥。
自端想了下,说:“就是忽然想到的。”昨晚在医院,看着哥哥他们吃,她半点儿不想碰,看一眼都觉得特腻味;这会儿就忽然的想吃了。
琬琬刚要说什么,门开了。
佟铁河推门进来,他已经穿好了外衣,进来他看到自端和琬琬的样子,先愣了一下,“怎么?”他的目光很快的在自端身上转了一圈:还不错,除了脸上有点儿泛袖,精神倒是看得出来好了很多。
琬琬看看表哥,又看看自端,笑着说:“没事。”
铁河顿了顿,说:“我有急事,现在需要马上回公司一趟。这样,琬琬,你在这里……”
“走吧,我会在这里。”琬琬笑着。
“我可能回来会晚一些。”佟铁河说着,对着琬琬,又看自端。
yuedu_text_c();
这么晚还要去公司的事情,一定不是只会让他“晚一些”。自端虽然没说话,但是明白的。
正文 第十一章 莲与杉的迤逦 (三十五)
琬琬笑,推着铁河说:“哥你放心啦,我在这里。我保证你回来之前会看紧你老婆。”
铁河拍了拍她的脸蛋儿,“乖!回头……”
“待我想想,那个……花百姿最新款式的手镯一只。”琬琬竖起一根手指。
铁河倒笑了,“早知道不用你来。”
咖“哎!”琬琬鼻子皱皱。
“ok!”佟铁河又看了一下表,真的得走了。他再看自端——自端低头整理着病服袖口多余的线头,那么仔细……他看了一会儿,嫩黄|色的病服,细碎的小花,显得她娇柔,若不是在病房里……他转身对着琬琬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关上了房门。
自端这才抬起头来,正遇上琬琬那戏谑的目光,她有点儿窘。
聆琬琬笑着,凑过来看她,问道:“是不是真的要吃蟹肉小笼包啊?”
“嗯。”自端看着琬琬黑黑的瞳仁——竟然很像他。她稍稍后仰,拉开一点儿距离。
“宛香斋的?”琬琬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自端点头,轻咳一下——竟然,连这脸上特别的笑意,也有点儿像,都是嘴角上翘,笑容虽浅,却带着意味深长。
“嗯……可惜这会儿是吃不到。”自端想了想,要是想吃,倒是也可以让人去买。她只是不愿意再惊动人。还有,琬琬,他怎么就让琬琬来了医院?说好了,他们得低调。再低调一点儿。她抚了抚手臂。就算是她得住院了,也得保密一阵子。他……她握住了手臂。
琬琬轻轻的将一只食盒捧过来打开,“瞧这是什么?”
自端看着。
“知道为什么二哥破格允许我来看你嘛?就是因为这一屉蟹肉小笼包。我说呢,我给他打电话,打了一天,说要见你,他就说我烦,怎么晚上一说,他就同意了。就是有个条件,说让我去宛香斋买这个。我就想来看看你啊,我妈和小姨他们都要来呢,他都不让,我那个高兴啊,奉命去买了带过来;等到了,问他干嘛巴巴的非让我带这个来。他也不理我,我使劲儿问,他才说,突然觉得说你也许会想吃口这个。”琬琬看到自端脸上去,笑着,“我带来的花儿啊,被二哥丢在外面,怕你花粉过敏……还让我去消毒。我去消毒室,照的我脸都蓝了……快尝尝,端端姐,看在我哥这么细心的份儿上,也可怜我这送外卖的腿儿细,多吃点儿。”琬琬开着玩笑。她已经看到,她表嫂睫毛在微微颤动。
这么久了,这大概是第一次,她真真儿的觉得,这是,她的“表嫂”,她表哥,心上的人儿。他们俩,在心意相通。关心吧,哥哥开始会关心人了……琬琬心里,满满的堵着的,都是蜜糖似的。
自端面前,一只老式木质餐盒里,有漂亮的水晶一样的小笼包,好看的很。
她呆呆的,只是望着。鼻端一股丰盈的香气,带着蟹肉那特别的甜味,和海味独有的腥……她的胃在搅动。刚刚吃下去的东西都在搅动,让她,刚刚那一点儿想念,被这搅动的力量赶跑了大半。
“不想吃了?”琬琬看出来。
自端摇头,她接过琬琬递上的湿毛巾,热热的,这热好像将她眼睛蒙住了,蒸出水汽来了。
她说琬琬,陪我一起吃吧。琬琬笑着,夹起了一只小笼包,但是没有就吃,她看着自端——,她没有用筷子,而是伸手拿起一只来,轻轻的撕开一个小口,塞进嘴巴里。那股子腥味立即顶住了她的喉咙,她停住了。胸口的酸意在一点一点往上冒。她慢慢的,将一只小笼包都吃下去……难受吗,很难受。真的很难受。可是这难受里,有一股浅浅的、奇怪的暖暖的感觉。
她后来跟琬琬说,回去吧,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琬琬不肯,坚持留下。夜渐渐的深了,她们两个睡意却不深,一个躺在床上,一个躺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琬琬回话的间隔时间越来越久,渐渐的没有回应了;自端侧躺着,压的骨头的痛了,再换一边,只是睡不着。
她看了一下床头的电子钟,已经凌晨快4点。外面似乎有声响,她闭上了眼睛,果然,一会儿的工夫,她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想起白天,他踏着病房的地板,试着摩擦力的样子,她心悠悠一颤……门一开,他轻手轻脚的进来,带着一丝凉风,走到她的床前。她能感觉到他近了。听到他的手掌摩擦的细细声响,然后他的手,才伸过来触摸她的额头。浅浅的、暖暖的手的温度。她一动不动……
佟铁河在自端床前坐了下来。
她睡着了?似乎是睡着了,呼吸时这样的平稳。睡姿是这样的标准——在今后多少个日子里,她会睡不安稳,在睡梦中,也要提醒她自己,不能仰卧?他深深的吸着气。
琬琬已经开始打呼,虽然清浅,可也是一种噪音。
他过去,轻轻的拍打着琬琬的面颊。琬琬转了个身。他看了琬琬一会儿,还是决定把她挪到外面去——起码,他睡觉是从来不打呼噜的,不会让她睡的更不安稳。
他叹了口气。
这沙发对他来说太短,他得蜷起来。可是这又有什么。
yuedu_text_c();
在深夜里等待黎明,最黑暗的时候,他要在她身边的……
琬琬翻了个身,差点儿掉下沙发去,她一惊,睁开眼,发现天已经亮了,她睡的浑身燥热,拥了毛毯,抬眼去找空调控制开关,室内实在是热……她披着毛毯从沙发上跳起来,膝盖碰到了茶几上,一疼,人立即清醒了。她发现,这不是她昨晚睡下的那张沙发,她转了一圈,鬼使神差的,轻手轻脚的去推病房的门……只开了一点点,她看过去——端端姐刚刚下床——她只是看着,不知道端端姐需不需要帮忙,就看着她站了片刻,走到沙发边,就是她昨晚睡的那只沙发,将掉在地上一半的毛毯拉了起来……她的表哥,长手长脚的表哥,窝在沙发里,睡的正沉的样子。端端姐替他把毛毯拉到了下巴处,轻轻的替他掖着,一点一点的,掖到肩窝处的时候,表哥的下巴一动,压住了端端姐的手。
琬琬的心突然跳的厉害。
表哥眼睛都没睁,只是,紧紧的,下巴和肩窝,紧紧的裹着端端姐的手……
琬琬将门关好了。她继续轻手轻脚的,将毛毯叠好,从茶几上拿起自己的包,先离开了。她笑着,笑的很开心……
自端抽着手,抽不动,不禁低声“喂”了一下。
他睁开眼睛,松了一下下巴,她的手立即溜走了。她摸着手背,他下巴上,那粗糙的触感,磨的她手背泛袖了。他还没说话,就听到敲门声,她站起来,回头,说了“请进”。
他也坐直了,看到进来的是护士。
要替她抽血。
自端坐到床上去。
他站在一边,看着护士给自端挽上去袖子,拍打着手肘处——她胳膊细瘦白皙,血管也细,那蓝色的血管,细的像一条线,隐隐约约。他看着护士手里的针管,皱了下眉——他担心她这么细的血管,可能抽血是件比较困难的事。果然,护士拿了橡皮圈,系在了自端的上臂,自端的手上,血管跳了起来,可是肘上的血管仍不清晰。
佟铁河看到护士在不停的按摩着自端的手肘,寻找着合适的位置。护士脸上很平静,但在他的注视下,也有点儿紧张。一针扎下去,好半晌,才见深袖色的血液被抽进了针管里。抽满了一管。铁河刚松了一口气,又见护士拿起另一只空针管,继续抽。他看看自端,她脸上倒是平静。他的手便卡在了腰上。自端回头看了他一眼,静静的说:“别挡住光线。”
他只好挪开,眼睛不错神的看着护士的动作。
竟然……一共抽了五管血。
佟铁河看着护士解下橡皮圈,替自端按上药棉,终于忍不住了,他皱着眉,问:“怎么会抽这么多?”
护士温和的说:“有很多项目要检查。有一个,佟太是rh阴性血型,医生晚些时候,要检测胎儿……”铁河几乎听得到自己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还好护士说,“看是否存在母婴血型不合。以免发生溶血。”
佟铁河呼出一口气。护士告辞。他伸手过来,替自端按着伤口。
“佟铁,”自端推开他的手,把药棉拿下来,看着手臂上,橡胶圈留下的痕迹,和那小小的一点儿伤口,“没事啦。”
她最会说的一句话,就是“没事啦”。他不出声。只是坐到床沿上,抬起手来,轻轻的,手插进了她的头发里。柔软的卷发,丝绸一样,裹着他的手,带着她的体温。他理顺着她的长发。
“嗯,我去把头发剪短怎么样?”她问。
“嗯?”他看着她的眼睛。
“天气热了。”她说。
“好。”他知道她为什么要把头发剪短。胸口一闷。她现在,一切,都在为孩子着想。他看着她的脸,晨曦中,显得晶莹的脸。
“今天,我好好休息。明天,我回去上课……”她微笑着,“哪天闲了,就去剪。”
“嗯。”他闷声应着。
她的一头长发,他好像自打认得她的脸,她一直是长发的。一直都是的,从来没变过……多少次,他的手指这样穿过她的发;多少次,她的发缠绕着他的手指……他记忆,被这样的缠绕勾起来,那么温柔。
所以几日后,当他真的看着她坐在发型师那窗明几净的工作室的椅子上,看着她的发,被发型师灵巧的双手打开,瀑布一样,垂下来,流动着……他忽然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了她身后。
正文 第十一章 莲与杉的迤逦 (三十六)
他从镜子里看着她的眼睛,看了半晌。然后伸出手去,发型师会意,将手里的剪给了他。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她并不做声,只是手握紧了椅子的扶手。
yuedu_text_c();
他的手,从她的发顶,抚摩下去,一直到发梢,轻轻地、轻轻地,这一路,像带着电流,让她起了栗……他轻柔的将她的发挽在手中。这样挽一把在手中,盈盈一握,些许重量。其实不重,可是伴了她这么久,也伴了他这么久,添了岁月的痕迹——他不想让别人碰触,也不想让别人断开,这段曾经汹涌在他们两个之间的时光。
他松开手,她的头发流水一样垂下去,发梢轻轻弹跳。
咖他拿起一缕来,剪下去,剪刃摩擦着发,很长的一条,从他手指间飘落,落在地上。
“留一点给我。”她轻声的说。
他的手扶住她的颈,让她不要动。
聆他把剪刀,还给了发型师。
他站直了,双手,扶住她的肩颈,两个人,都对牢了镜子。
“不留。”他说。
她未动。
他清了下喉咙。
他不再看她的反应,仍回了他原先坐的位子,看着被他剪短的她的发,在发型师亮晶晶的剪刀下飞舞,一寸一寸的,持续的变短,更短。
这么短。
要多久,才能再回到那长发如瀑、长发绕指、长发绵柔的日子?要很久吧。很久。很好。从今天开始,他等着,等着她的长发,再慢慢蓄起来。
他出了神。
直到她朝他走过来,他才抬头。
细碎的短发,齐着耳垂,带着一点儿俏皮的、覆在她前额的不规则的刘海,让他忍不住想拂开——他抬手,把她的短发弄乱。
她捂住额头,“哎。”低低的叫了一声。
这里到处都是镜子,她看着镜子里自己全新的发型,小男孩儿一样。看上去,有点儿奇怪,但也让她心里有种多日未有过的轻松爽利。她抓着这短短的发。
“走吧。”他先转了身。
她颈上清凉。一低头,已经不会有长发垂到胸前。
她的手,抚摸着颈子。
回头看了一眼,发型师助理在清理她剪下的头发——她是真想留下这一把长发的。可是她忍住了。也许,她能留下的东西很多,并不在乎这一样。只是,还是有些可惜。
他脑后好像长了眼睛,回手拉住了她的手。
自端怔了一下。被他拉着,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了这个工作室。外面阳光明媚,光线亮的晃眼,自端微微眯了眼睛。走在他身边,走的很慢。
“再蓄起来。”他说。暖暖的风吹在面上,吹起了她的短发,细细碎碎的短发,在风里往一个方向舞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