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已经下车了,坐在下面凉亭的椅子上,依然雍容华贵。苏筝从容地走近了,却看到莫老夫人在依然雍容的神态中,显露出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衰老。
莫夫人见她过来,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审视了她一番,忽然说:“现在你心里是不是特别可怜我?”
苏筝摇了摇头,笑道:“我为何要可怜你?我要可怜,也是可怜我自己。”
莫夫人苍凉地笑了下:“你有什么可怜的,你现在有男人有孩子,我呢,我却什么都没有了。”
苏筝望着她,颇有些惊讶:“很奇怪,你为什么要跑到我面前说这个?难道你希望我可怜你?”
莫夫人垂下眸子,已经衰老的眼睛开始泛红:“就算是我老人家的一个请求,不可以吗?”
苏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说:“不可以的。我这人铁石心肠,没有同情心,再说就算我同情你,我也没有办法帮你,我想你找错人了。”
莫老夫人却忽然抬起头,浑浊的眸子里竟然含了祈求之色:“不,你可以的,你让他回去吧,好不好!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儿子,只要你让他回去,你也可以进我们莫家门,你们一家四口都可以回去。”
苏筝冷笑了下:“进莫家门?可是我不想进,一点兴趣都没有。”
她要的,从来不是进莫家门。
莫老夫人满面凄凉,声音竟然颤抖苍凉起来:“那你到底要什么?只要你让他回去,我什么都答应你。”
苏筝望着她如今的这个样子,禁不住叹了口气:“莫夫人,我和你不一样,我不会趁人之危提什么要求。所以你不要来问我了,如果你想要儿子,请自己去和他讲,你们之间的事情和我无关。”
说着苏筝就要转身离开,谁知道这时候旁边的两个黑西装男人几步走到她面前,拦住了她。
苏筝美眸微眯,冷声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绑架?劫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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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老夫人刚要说什么,就听到另一个声音厉声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众人抬头一看,站在不远处沉着脸看着他们厉声质问的不是别人,正是莫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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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峰一步步走过来,不怒而威,淡淡地扫过那两个黑西装男。黑西装男看了眼旁边的莫老夫人,冲莫峰鞠了下躬,随后低头默默地退后。
莫峰看向苏筝,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带了点柔色:“你没事吧?刚才怎么了?”
苏筝摊手说:“我没事,不过你妈妈过来,要你回去,你还是和她说说吧。”
莫峰没看向自己的妈妈,叹了口气说:“你对我还是不放心。”
苏筝笑了下,却不作声。
莫峰道出她的心思:“果然你是不放心我,你总觉得我什么时候就会放弃你,是不是?你心里其实想试探我的反映。”
苏筝这下子笑不出来了,承认说:“不错,的确是这样。”
莫峰低头凝视着她,好半天后忽然说:“你现在不相信我也是我自己活该,不过没关系的,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我不但要让你接受我,还要信任吧,信任到愿意把自己完全交给我。”
说完他转身,终于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母亲。
莫老夫人呆呆地看着他们,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她眸子里的神色很复杂,有哀伤,有绝望,有凄凉,甚至还有一丝隐约的羡慕或者嫉妒。
她颤抖着唇问自己的儿子:“你真得为了她就不要自己的妈妈了?”
她从来是雍容华贵的,她的声音从来都是冷漠高贵的,可是如今她看起来那么绝望颓丧,声音是那么的无助。
她如今的样子,就是一个失去儿子的老女人,坐在这里,声音颤抖,就连身子似乎都要抖起来。
任何一个人看到她的样子估计都要生气怜悯之心吧,甚至还会有人想,这是多么不孝的儿子才逼得一个母亲这么凄凉?
莫峰并不是铁石心肠,莫峰也不是一个不孝顺的儿子,所以他神色中也露出痛苦和怜悯,他走过去,蹲□子,握住了自己母亲在夏日竟然颤抖着的手。
莫老夫人一下子哭了出来,她老泪纵流,哽咽着说:“你果然不会不要妈妈的。”
莫峰叹了口气:“妈妈,我怎么会不要您,您永远是我的妈妈。可是我真得不能再回到莫家,也不能愿意再回到您身边了。”
苏筝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如今见他们说起这个,便转身先上楼去了。
这是母子之间的话,她这个外人也不想去听。
莫老夫人听到莫峰的话,顿时绝望起来:“你不会回来了……你果然是无法原谅我的,你还恨着我呢!”
莫峰握着母亲的手,蹲在那里低着头,淡淡地说:“妈,我原谅你,我也不怪你,可是我没法原谅我自己。”
他抬起头,认真地说:“妈妈,你回去吧,我会偶尔回去看望你的。”
莫老夫人却忽然猛烈地摇头,嘶哑地喊道:“不——你作为我的儿子,真得狠心就这么离开我吗?”
莫峰蹙起了眉头:“妈妈,你冷静些。”
莫老夫人却哭出了声:“我什么都没有了……”
正在这时,一个苍老而有力的声音忽然说:“回去吧。”
莫老夫人和莫峰都抬起了头,看向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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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老人,拄着拐杖,身边陪着护士和警卫,正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
这个人,就是莫峰的父亲。
莫老夫人别过脸去,恨恨地说:“你不去好好休养,来这里做什么?”
莫老先生颤巍巍地走到他们身边,莫峰赶紧站起来,恭敬地叫了声爸爸。
莫峰和父亲的关系,正如同莫竞离和莫峰的关系,所以莫峰在父亲面前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的恭敬。
莫老先生冲儿子点了点头:“你先回去吧,你妈妈的事,我来说就是。”
莫峰没想到父亲说出这种话,看来他对这一切已经都知道了,不禁一楞。
莫老先生点头:“不错,不但你们的事我都知道,就连你妈妈做的事,我也是知道了。”
此话一出,莫峰脸色难看起来,莫老夫人眸子里甚至有了不安之色,忐忑地看向莫老先生。
莫老先生却叹了口气:“唉,这么多年来我几乎不问世事,也和你疏远得很,你就没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莫老夫人喃喃地说:“为什么?”
莫老先生叹息着看向莫夫人:“我对不起她,我也对不起你,这都是我的错,所以我没脸见你,也没脸见她。”
莫夫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忽然用手捂着嘴巴呜呜咽咽地哭起来,边哭边说:“我……我竟然……竟然能听到你说……对不起……”
莫老先生走过去,大手抚上她的肩头:“不错,是我对不起你。”
*********
莫峰往回走的时候,心里很不是滋味。
上一辈的恩怨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没资格去问,但是父亲的那声对不起却一直回荡在他耳边。
对不起,这么简单的三个字,却在心里埋了那么多年。
如果早一点说,一切是不是有所不同呢?
父亲临走前,拍着他的肩膀对他说,我已经去学校看过孩子们了,他们很好,现在交给你们我很放心。以后和他们妈妈好好过日子,什么时候回家去看看吧。
莫峰在心里叹息了声,上了楼,开了门,却看到苏筝正站在窗前看下面,见到他开门,转首看过来。
莫峰敏锐地捕捉到她眸子里的一丝不安。
他冲她笑了下,嘶哑地说:“我回来了。”
苏筝点了点头:“嗯。”
***************
他们的日子,就这么继续过去下。
苏筝慢慢地在这平凡的日子里体味到幸福,这个幸福与爱情无关,但依然是幸福。谁说幸福一定要爱情来着?
经历了两世的苏筝,已经失去了对爱情的味觉。
她也只能品味出幸福的滋味了。
终于有那么一个午夜时分,她被惊醒,睁开眼睛的时候却看到莫峰一身大汗地坐在那里,两眼呆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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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筝蹙眉,担心地问:“你怎么了?”她伸出手握住他的,汗湿,甚至在颤抖。
莫峰呆滞地转过头,看了她半天,忽然一把将她紧紧搂住。
他抱得很紧,紧得苏筝骨头疼。
莫峰的身形在颤抖,如风中落叶。
苏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任凭他就那样抱着自己。
过了好久,莫峰的情绪才终于平稳下来,于是苏筝等着,等着他说。
终于,莫峰嘶哑地,低声地说:“我梦到你满身是血,我抱着你,你就那么满身是血地在我怀里。”
他的声音里逐渐有了颤巍巍的哭腔:“我拼命地喊你,可是你就这么走了,我喊不回你!”
苏筝淡定地开口:“那是假的,我还活着。”
莫峰却根本没有听进去,继续说:“我看到你手里拿着那对送给孩子们的木雕娃娃,娃娃上都是血……”
苏筝不开口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知道莫峰梦里的场景是真得发生过的。
莫峰松开她,盯着她的眸子,捧着她的脸问:“告诉我,你好好地活着,你没有事,从来没有这样的事。”
他凝视着她,希望她出声反驳。
可是苏筝没说话,苏筝的眸子里一片淡然,一句话都没说,最后终于默默地垂下了眸子。
就在莫峰以为她根本不会对自己说什么的时候,苏筝轻轻地开口说:“有些事情,不必追究真假,你只要知道我在,你在,孩子在,就可以了。”
莫峰呼吸顿时一窒,他的脑中闪过很多片段和话语。
她说,假如我不存在,你和冯茗儿本应该在一起的。
她说,假如我死了,你会如何?
她说……
莫峰痛苦地闭上眸子,好久好久之后,忽然重重地摇了摇头,睁开眸子,认真地看着苏筝,看着她淡然地坐在自己身边,静静地望着自己。
他伸出手,握着她的手,紧紧地握住,然后努力地对她绽开一个温柔的笑来:“你说得对,只要你在,我在,孩子在,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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