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奉的是尊观音像。
王玄应站在殿门外,先向观音像双手合十躬身一拜,然后才举步入内。
观音像前的供桌上有一捆香,王玄应走上前去抽出三根,嘬唇轻吹“啵”的点燃香头,缓缓沉身往观音像前的蒲团上跪去。
不料就在他俯身低头之际,从背后毫无征兆地蓦然飞出四道剑芒,在空中凝成实质如白虹贯日直刺观音像。
“轰!”大殿里一阵剧烈摇颤,虚空里气机波动变化横生,莲座之上的观音像猛然张嘴大骂道:“娘希匹!”一蹦多高往上逃躲。
“哧!”剑芒堪堪走空,王玄应不言不语抬起右臂从掌心里又吐出两道剑芒。
大殿两侧的四大金刚猛然放声大喝,如滚雷隆隆震得虚空波荡,挺身攻向王玄应。
王玄应的左手翻转,掌心突然多了一辆小木车。车上站着个小木人,朝前笔直地伸出了一只手,正指向扑来的泼法金刚和胜至金刚。
两大金刚身形顿时凝滞,像是泄去了所有的精气神,退回原地呆立不动。
王玄应心念微动,小车上的木人转动一百八十度,又指住了另一侧的大力金刚和永住金刚。
刁小四已经恢复本来面目,悬停在殿顶居高临下瞅着王玄应掌心里托着的那辆小木车,眼睛发亮头皮发胀道:“指南车?!”
这玩意儿是一切奇门遁甲之术的克星。哪怕你天机无双玩转天下,小车上那个傻呆呆矗着的小木人只需要拿手笨笨地一指,什么通天彻地的法阵禁制统统完蛋。
过去曾经有个不信邪的人叫蚩尤,结果他死了。
然后这东西就成了镇世之宝一代代地传了下去,直到被嬴政带进了棺材里。
刁小四在秦皇陵里掘地三尺,也没能找到传说中的那辆指南车,还以为这玩意儿早就被白蚁给啃没了,现在才知道是有人捷足先登。
难怪王玄应明明知道二楼有洞鼎老贼秃设下的“兰若佛国”,还敢满不在乎地闯进来,合辄手里握着个大杀器。
就当他在空中愣神的时候,王玄应肋下四剑齐发风驰电掣直掠而来。
这些剑非金非铁五光十色不晓得有多少把,全都藏在王玄应的身体里,说来就来毫无征兆,速度快得离谱。
刁小四的灵识根本来不及感应,全凭本能施展出三十六天罡身法步罡踏斗拼命闪躲。“哧哧”两声双臂见血,被一金一绿两柄魔剑的剑锋划过。
他狼狈不堪从空中栽下来,眼见头顶上方那四柄魔剑在王玄应意念的驱使下如臂使指俯冲而至,急忙胡乱拔出两柄宝刀招架。
“噗!”大腿剧痛又中一剑,刁小四踉跄了下顺势倒地翻滚,撑开无法无天伞顶在头上,勃然大怒道:“小应子,你个剑货!”
“小应子?剑货?”王玄应英俊淡定的小白脸立时黑了,驱动四剑猛攻刁小四。
“啵啵啵啵……”剑气纵横犹如雨打芭蕉劈击在无法无天伞上,伞面剧烈颤动迸溅出一蓬蓬精光,刁小四躲在下面忙活不停,往外丢出一张张道符。
什么“拖泥带水”、什么“动感无限”,什么“损人利己”,乱七八糟有啥丢啥,顿时大殿里砰砰爆响光雾弥漫,像是谁家在过年放爆竹。
王玄应立刻察觉到自己放出的四柄飞剑如陷泥沼速度减缓,而且分明是十分的力量攻出,打到无法无天伞上却只剩下八成多,其他的一成半莫名其妙开了小差。
突然,刁小四的身周涌现出一道瑰奇夺目的银河,如匹练般环绕舞荡狠狠拍击在四柄飞剑之上。
“嗖——”飞剑翻转,竟然无法抵御住银河匹练的攻击,倒飞回王玄应的体内。
王玄应气机感应低哼了声,目露诧异之色道:“道天?”
话一出口,他就立刻醒悟到自己错了。凭刁小四现在的修为,绝不可能参悟道天掌握乾坤,眼前所见的八成是个山寨货。
但即便如此仍然令王玄应吃了惊,点点头道:“小四兄,你果然让人惊喜不断。”
刁小四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总算挡住了王玄应的攻势,赢得了一点儿宝贵的喘息机会。他从地上蹦起来,望着无法无天伞上横七竖八的剑痕,心里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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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这把伞上投了不知多少血本,最近刚用太白灵露洗炼温养过,没想到头回用就被打得这么惨,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都换不回来的损失啊!
再看看胳膊上的伤口,大腿上的血槽,刁小四七窍生烟铿铿铿放出九柄宝刀,手握一把昼夜大衍杀猪刀指向王玄应,苦大仇深道:“一百万两,不二价。你赔给老子,咱们扯平!”
王玄应怔了怔,轻叹道:“小四兄,你真是死到临头都要钱啊!”猛见背后华光万丈,倏地生出二十四柄五颜六色的魔剑,齐刷刷呈扇形排开,嗡嗡长鸣气势惊人。
“孔雀开屏?”刁小四眨巴眨巴眼,疑惑道:“你这是从哪只野鸡身上拔来的毛?”
王玄应顿时很有一种把刁小四全身上下的毛统统拔光的冲动,压着喉咙回答道:“这是二十四天道节气剑!”
刁小四怒道:“这不公平,你的剑比老子的刀多两倍!”
王玄应刚想说话,灵台警兆陡生,想也不想催出一柄洁白无瑕的“大寒”魔剑。
“叮”一记脆响,剑锋将将劈击在了一支近乎透明的魔箭上。
刁小四失望地收起北斗天弓,知道王玄应的修为已经达到了忘情巅峰境界,自己身上的大空波霸浮屠、大千空照镜、婆罗千识树、呼风唤雨旗啥啥啥的,在一般情况下不可能重创到这家伙。
可是王玄应并不这么想,他刚刚劈开那支透明魔箭,就看见刁小四九刀布列星气冲霄,舒展凤翼天翔像一头燃烧的火牛朝自己冲了过来。
这……可不像是刁小四偷鸡摸狗的一贯打法啊?
果然,一种极度危险的预感笼罩在了他的灵台上,隐隐约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
“唿——”一团耀眼的星光从银河匹练里迸放开来,王玄恕的眼睛不自觉一花短暂失明,但他还能用灵识来捕捉四周的动静。
孰料他的灵识……却一下子捕捉到了六个、七个、八个、九个刁小四?
谁都知道,像刁小四这样的扫把星有一个都嫌多,老天爷又怎么容许一口气再放出另外八个来?
“身外化身!”这是包括王玄应在内任何人遇到眼前情况的第一反应,也是最合乎逻辑的正常反应。
但是很快王玄应就闷了,因为不管他的灵识如何探察搜索,始终无法分辨出捕捉到的九道身影里,到底哪一个才是刁小四的真身?!
九个刁小四,九把刀,就这么轰轰烈烈不管不顾地往前冲。
“道天?”王玄应的视线渐渐恢复,模模糊糊望见闪耀的银色光潮,顿悟了。
他曾经拜在金鼎神僧的门下,对道天的了解之深当世少有人能够比拟。
起初,只以为刁小四这是依靠道符幻化出来的山寨货,是他拉虎皮扯大旗拿来吓唬人的鬼玩意儿。但这一刻王玄应意识到,自己真的错了,错得厉害。
惟有道天,才能在一定的范围内道法自然衍生万象,甚至逆天行事倒转乾坤。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这九个刁小四对自己来说,其实都是真的,也都是假的。
假如换作金鼎神僧站在这里,以真道天破伪道天,当然可以稳操胜券。问题是王玄应非常清楚,自己距离金鼎神僧的境界还差得很远。
电光石火之间,刁小四已经冲到距离他不足五丈远的地方,再有两步便是三丈。
王玄应可以清晰地感应到,刁小四身周的道天笼罩范围正是三丈。换句话说,假如让刁小四逼近到自己身外三丈,就会立即陷入到对方的道天之中。
没有时间犹豫不决,他微吸一口气身后二十四天道节气剑沛然冲出,化作了一片色彩斑斓波澜壮阔的剑海。
剑海鹰扬,道天无涯,便在这一瞬相逢于人间。
正文 第327章 一生之敌(下)
人间有月,洒照万方。长孙晟一袭青衣,负手伫立在长满半人多高麦子的田野里,快到收割的季节了,夜风徐拂飘来麦穗独有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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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头凝望西边夜空中那轮弯弯的残月,神色安逸而恬静,身影仿佛与这无边无际的原野融为了一体。
蓦然,身后的仙剑“倾城”铿然镝鸣,从鞘中弹出两指高,微微地颤动不已。
让自己等的人,来了。
西面那弯如钩残月下,一道道身影如夜行的飞鸟御风而来,约有三十多人。以长孙晟的目力,非常容易就能够看清楚,人群中那个烟行媚视风情万种的绿衣美妇。
绿衣美妇的后面,一左一右是对黑衣孪生姐妹,脸上充满肃杀冷厉之气。
长孙晟的视线在这对孪生姐妹的身上停留了会儿,直至确信从未见过她们。
忽然绿衣美妇若有所觉,在夜幕中凝顿娇躯,抬起羊脂玉般细腻白皙的纤手朝后面做了一个幅度并不算太大的手势。
三十余名夜行人立刻无声无息地散开,每四人组成一座小型的阵势悬定不动。
长孙晟扬声清啸,啸音在精纯的功力催发下扶摇直上如龙经天,直送出数十里外。
“松岛宗主,别来无恙?老夫在此恭候芳驾多时!”
“嘭、嘭、嘭……”从南北两面的麦田里应声升起数支烟花,有青色也有黄|色。
松岛菜子眸中的惊异一闪而逝,迅速判断出眼前的情势。她眺望白马寺方向的熊熊火光,已经明白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自己才是今夜真正的袭击目标。
千年以来尽管正道六鼎时有杯葛,但始终恪守着一条不成为的铁律,彼此之间绝不自相残杀,更不会发动大规模的内讧。
因此终南、青城两派必须借助蜀中唐门的力量来对付峨嵋慈恩寺,但对待远道而来的秘月魔宗却不必再讲客气。
烟花在清空里一个接一个地怒绽,绚烂的光彩照亮了黑沉沉的原野。
数以百计的青城、终南两派弟子拔剑腾空,滚滚啸声与仙剑出鞘的清音龙虎交汇响彻四野,令人血脉贲张战意沸腾。
松岛菜子身后的三十余名秘月魔宗高手微微色变,但没有任何人轻举妄动,各自守住位置严阵以待。
长孙晟衣袂飘飘御风升起,与叶法善、钟山壮和本门的另外一位长老玄机真人汇合。四大正道泰斗级人物一字排开,横亘在了松岛菜子的面前。
松岛菜子嫣然一笑道:“这么大的阵仗,真教妾身受宠若惊啊。长孙掌门,我不得不佩服你们的魄力和勇气,但归根结底咱们还是要用实力说话。”
钟山壮洪声喝道:“妖妇,今夜我们布下天罗地网,你已在劫难逃。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放弃顽抗束手就擒,老夫保你们不死!”
松岛菜子咯咯轻笑起来,哪怕是傻子都能听得出她的笑声里充满了肆意的讥嘲。
青城宿老玄机真人缓缓开口道:“松岛宗主,我并不以为钟老的话有何可笑。”
他的语气平和音量不高,却始终没有被松岛菜子的笑声压下去,一字字清晰无比地传入在场所有人耳朵里,就似站在自己的身边说话一样。
松岛菜子笑声渐歇,说道:“长孙掌门是否知道其实我在洛阳也恭候你多时了。”
叶法善哈哈大笑,插嘴道:“松岛宗主,你这话说得怎么像个深闺怨妇似的?”
松岛菜子身后左首边的黑衣女子寒声道:“闭嘴!”
钟山壮最宠爱的就是身边这个小师弟,见黑衣女子当众叱喝叶法善,不由火冒三丈默运神功向她回敬道:“你、也、给、我、闭、嘴!”
他一共只说了六个字,落在别人的耳朵里除了觉着有些咋呼也没什么,但对于那名黑衣女子来说就不一样了。
起初两个字她还能稳稳地飘立不动,到了中间两字时身躯不由自主地摆动起来,等到最后两字砸了下来,顿感灵台震荡不能自已,体内魔气像海啸般崩乱,神智一阵恍惚身形沉落。
身旁的另一个黑衣女子是她的姐姐,见势不妙疾出左手搭住妹妹的右腕,一股魔气灌注入体,堪堪稳住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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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黑衣女子缓过劲来,目露森然杀机冷喝道:“巴嘎!”从袖口里祭起一只琉璃魔杯光彩夺目耀眼生辉,杯口内喷吐出八条神情狰狞的母夜叉飞扑钟山壮。
她们姐妹俩刚从扶桑被松岛菜子召来中原,填补了王世珲和羽田容留下的空缺,姐姐接掌了血月法王的宝座,妹妹晋升为魅月法王。
她的修为比姐姐略逊半筹,将将达到了忘情境,比死去的王世珲和羽田容亦多有不如。刚才一时大意,险些被钟山壮的洪钟大吕震趴下,自感颜面无光急于复仇,不等松岛菜子下令便抢先出手。
叶法善跨上一步,振腕抖动手中的拂尘。雪白无瑕的尘丝光芒暴涨,如漫天雪雾汹涌跌荡瞬间吞没了八大母夜叉的鬼影。
血月法王唯恐妹妹吃亏,望了眼松岛菜子,见她几不可察觉地点了下头,当即掣出两柄银红色的弯刀闪身出阵,攻向叶法善的拂尘。
忽然面前黄袍一闪,钟山壮掣剑横空,面如重枣须发戟张道:“妖女,看剑!”
血月法王凛然一惊,飘身闪躲,双刀反打钟山壮的两肋。
看到钟山壮和血月法王已经交手,长孙晟扬声喝道:“除魔卫道,正在此时!”
躲在长孙晟身后的长孙无忌听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没想到老爸竟能如此风马蚤。
终南、青城两派的百余名子弟听得热血沸腾,纷纷仗剑而起,视死如归冲杀过去。
松岛菜子身如鬼魅,迎着杀来的终南、青城两派弟子切入战团,直取长孙晟。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她非常清楚今夜一战凶多吉少,终南、青城两派尽遣精英高手在洛阳城外设下埋伏,显然是早有预谋志在必得。
以她的修为想杀出重围夺路而逃或许没有谁能够拦阻得住,但自己带来的三十余名秘月魔宗弟子十有**会全军覆没。
这些弟子都是她在扶桑卧薪尝胆呕心沥血花费了几十年的功夫,才培育出来的月宗骨干。假如一战而灭,秘月魔宗的元气几十年里都不能恢复。
所以她别无选择,只能孤注一掷挑战长孙晟,因为那是扭转战局的唯一希望。
可惜,鬼国神宫一役她不幸撞上了魔门第一高手宁无奇,不仅掌控唐门的计划功亏一篑,还赔上了一条右臂,损失的精元至今尚未恢复。而局势又不容许松岛菜子以水磨工夫和长孙晟慢慢周旋,逼迫她不得不一上手便全力以赴展开凌厉攻杀,以求在最短的时间内摧垮对手。
然而长孙晟也是一条不折不扣的老狐狸,对于松岛菜子的用意他心里寻摸得一清二楚,更加不肯上当。
他的灵识在乱军丛中紧紧锁定松岛菜子,身形渊停岳峙以静制动,缓缓拔出仙剑沉声招呼道:“师弟!”
玄机真人心领神会,将一张张道符加持在了长孙晟的身上,顺手又朝松岛菜子丢了两张过去。
“唿——”一红一青两张道符当空燃起,在风中化为炽气寒雾直迫松岛菜子。
松岛菜子的身形顿显凝滞,两股截然不同的意念无形无影隐藏在青红两色雾气里倏然潜入她的体内,灵台之上不由自主生出种种杂念,忽而焦躁不安忽而心死如灰,一半是火焰一半是冰山。
她一记娇哼,凝念透入暗藏在舌底的秘月魔宗镇门之宝“聚魄珠”,一道清冽之息顺流而下沁入灵台,驱散盘桓其上的纷乱杂念,心神一定运功呼喝,空荡荡的右袖骤然爆裂焕放炫目红光,霍然生出一把如月魔刀。
“嗡”的声魔刀颤鸣不已,层层叠叠的浓烈血光汹涌而出,犹如风卷残云荡尽青红雾气,刀尖宛若寒星飞坠直劈长孙晟。
“秘月幻梦刀?!”长孙晟神色一凝,就看到眼前的战场遽然消失,仿佛置身在一场诸相纷扰的奇异梦境中,各种各样幻生的异景纷沓而至,面前早已失去了松岛菜子的影踪。
他临危不乱立即闭上双目封闭六识,混沌的灵台赫然一亮,显现出一抹若有若无奇快无比的血色寒芒。
长孙晟当机立断纵剑对攻,手中仙剑如一匹凝炼的清泉横生于月色血光之中,精准地斜挑在秘月幻梦刀上。
“叮!”刀剑相击,长孙晟侧身卸力,左掌凝成“一气三清印”攻向松岛菜子。
谁知松岛菜子的娇躯在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