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颓败的表情:“呵——我一生自负,自问没有得不到的东西,不成想到了她这儿栽了最大的跟头。我恨她。倘若她不曾存在过,我也不会这么痛苦。”
祈傲没有立场指责他,熬过没有秦曦的这几年他明白了一个道理,爱上一个人是最没有道理可言的事,独孤昊是走进了一个死胡同跟自己较劲罢了:“你一人的执着,何苦要她来背上这个罪名?”
手下的人找到独孤昊时,他正喝得酩酊大醉,他不要命的喝酒不是一两日了,秦曦昏死了几天,他就不省人事了几天,只好先带他回来醒酒。
祈傲亲自等到独孤昊酒醒,将秦曦的话转达给他后回了自己的书房,连日积压的公务该好好处理,至于他们二人之间会说些什么,该让他知道的,秦曦自然会说。
独孤昊踏入曦园时,不巧已是深夜,借着酒意和月色他才敢来见她,说来可笑,他盼着她死,当她真的命悬一线,他居然那么难受,难受地胸前空了一大块,连喘气都觉得艰难,唯有用一坛一坛的烈酒来麻痹自己,过了这么多年,他以为自己能够放下,原来他也有这么不堪一击的时候。
秦曦立在廊下赏月,身形在夜风中显得很单薄,她背后系了件月白的披风,清冷素净。独孤昊犹记得她从小喜欢色彩鲜艳的衣服,吵嚷说白色太素,配不上她的气质。这会看她着了一身白,形色萧索,他有点心痛。
白色亦是丧服的颜色,她何尝不是在为她死去的爹吊唁,讽刺的是,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很懂她,她却不愿对他多一分了解,自始至终都是他自作多情。
秦曦冷淡的目光落在独孤昊身上,他的发丝微乱,气息似乎不稳,整个人有股子落拓的味道,他们二人就这么注视彼此,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再回到秦州的种种在她脑中依次略过,是不是过去的她太傻,没能看出独孤昊对她深藏的恨意?他把她出卖给楚泓的时候,差点间接害死她。他对她竟藏了杀心?可她从未做过伤害到他的事。
这世上真有无缘无故的恨。
他首先打破沉默:“想不到你还能活下来。”
这话听起来颇有挑衅,换做以前她早已反唇相讥,如今计较这些都变得不重要:“或许我命不该绝。”
一个眼神足够让独孤昊明白过来,她身上有什么不一样了。他被冷风吹得更加清醒,她究竟想和他说什么?忆往昔?那不是她的风格。她已经知道他对她做过的一桩桩事,还会愿意和他闲聊?
她找他来自然不是为了叙旧,于私她对他无话可说,她也不认为他们有牵扯的必要,对一个一心想置她于死地的人,她还没那么大度:“我打算留在秦州,作为一城之主,你是我理想的盟友。”
她的眼神说不出的清亮:“我要你的一个承诺,来确保独孤家一门的忠诚。”
独孤昊不得不承认,听她这么说,他心里泛起一丝意料之外的惊喜,他以为她会选择逃避,继续过千金小姐的富贵日子:“你就这么胸有成竹,他会把城主之位拱手相让?”
指的自然是祈傲。那么自傲的人,真会为了她放弃培养多年的势力?没有几个人能豁达至此,为一份自食苦果的爱慕放弃一切。
“他已与皇位失之交臂,交出大权,他将被打回原形一无所有。你以为你在他心中真的这么重要,值得他为你放弃一切?”
她不恼,攻心而已,独孤昊最擅长的招数:“他没有选择的余地。我才是秦家唯一的血脉。”言下之意,祈傲若与她对抗,等于不战而败。
是了,独孤昊想起来,自古以来秦州几大世家最重视的就是家族血脉的纯粹,一个外姓人想要在世家之内立足,可能性微乎其微。她还真是,一阵见血。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敏锐?
凄清的月光落在她肩头,落寞而忧伤:“更何况,那本就是属于我的东西,我拿回自己的东西,有何不可?”
“你手上没有任何筹码,我凭什么堵上我独孤家几百号人的荣华富贵?”他是精明的商人,不会单出于好心来帮她。
“你以为你还有退路?私通外敌一条罪,就够你沦为阶下囚,除了跟我合作,你没有其他选择。”
他目含冷光:“私通外敌?你可有证据?光凭你一面之词,谁人会信?”
“雁过留痕。”
秦曦还未完全恢复,当然没有精力去收集证据,她只是在赌,赌他曾留有破绽,赌他的疑心:“还有,寂然。”这才是独孤昊真正的痛点。
他果然咬牙切齿:“你!”
“当日我落崖,寂然却还活着。要找出一个与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并非难事。届时族内的长辈知道你爹私自留下了双生子,会作何感想?他们会不会转而支持其他继承人取代你?”
她把他的原话送还给他:“交出大权,你将被打回原形一无所有。”
他犀利的眼光紧紧盯了她的脸,显出凶狠之色:“我倒小看了你。”
她毫无惧色回望他,面上毫无波澜:“彼此彼此。”
独孤昊拂袖而去,她的提议,他没说好,可至少没有拒绝。秦曦明白,这一场攻心之战她终究赢了。
有了独孤昊的助力,慕容瑛那边水到渠成,当年慕容瑛能为了独孤昊给她狠狠一击,她没必要手下留情,有独孤昊这个最好的说客在,为她省事不少。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等身体恢复,等神智清明,等一个良好的时机向祈傲摊牌。她其实尚不确定他是否会交出权力,是以一醒过来便对他发难,抢得先机,她利用了他的愧疚。
一张字练完,秦曦重新取来一张白纸平铺好,毛笔蘸了墨汁,准备再写下一张。她过去少有安静的时候,爹以前老说,女孩子要多练字,字写得多了,气性才能沉静下来,那时她跳脱顽皮,听不进去,爹肯定对她很失望,若是当时就听进了爹的话,该有多好。
写下两个字,她感觉火候差不多,启唇道:“上回的提议,你考虑得如何?”
一个月前,她的恢复情况尚可,命下人收拾起居用具搬进了书房,有关爹所有的东西都藏在这间书房,这里是她离爹最近的地方。在此之前,她未离开曦园半步。祈傲匆匆赶来欲阻止她,他说她该留在曦园好好休养,她冷冷反驳道:“这是爹留给我的宅子,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言下之意,只要在秦府,她要做的事轮不到他*插*手。他一瞬间被她刺痛,敛下神色:“你想做什么?”
阖上门前,她问他:“你我之间,各归各位岂不更好?”
时至今日,她对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坦白。他知道,她在逼他做决定,他如果不肯放弃,她势必会想到其他方法达到目的,可他要答应各归各位,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再无交集?
她轻柔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不想做皇帝吗?只需你一句话,我自当为你筹谋。”
她出奇得冷静,理智得不像话。双十年纪,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里已无悲喜。
“城主的位子本来就是你的。物归原主而已。这不是一场交易。”面对这样冷清的她,他一时半会回不过神。
“这是自然,我爹的基业自当由我守护。”她抬眸看向他,眼里没有丝毫情感的流动,声色清冷,仿若他真只是一个无关生死的路人:“所以呢?你还留在秦州做什么?”
她说的没错,秦州不需要他,她亦不需要他。他知道她找到了突破的法子,一时间秦州几大势力全部供她差遣,秦诚的那些旧部没有一个不站在她那边,就连与她结怨的独孤昊和慕容瑛也都摒弃前嫌,聚集到她的势力中。他成了孤家寡人,除了和秦诚的师徒关系,他和她甚至连青梅竹马都算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