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清明至!
不比往年只能在皇陵外遥遥祭拜父皇与母后,十年后,越羽第一次踏上皇陵正式给父皇与母后扫墓祭拜。
这十年来,他还从未真正踏上过皇陵,更是连他父皇母后所葬之地也不知晓。所以,一向冷静自恃的越羽,第一次堂堂正正的站在皇陵前,心里生出无尽的酸楚与悲痛
堪堪到达皇陵入口,他被入口的守陵人拦下,因为守陵人从没过见他,所以礼貌恭敬的问他是何人?
越羽眸光清明,淡淡道:“前太子穆翼之,前来祭拜双亲!”
一听‘穆翼之’三个字,守陵人神情微微一愣,下一刻吓得连忙跪下道:“小的有眼无珠,原来是前太子,请恕小的前去通禀,安排人手陪太子会祭拜”
“不用了,你告诉我父皇母后的陵墓在何处,我独自一人就好!”
越羽轻声出言打断那守陵人的话。
守陵人连忙恭敬应下,弯着腰在前面引路,领着他往陵园里面走。
堪堪走到半路,前路却是被人挡下----
穆凌之一身银白素服,负手静静立在越羽面前。面容平静,甚至带着几分冷漠。
然而负在身后的双手却紧握成拳,以此来克制住内心的激动澎湃----
他来了!
那她呢?会不会同他一起来了?
守陵人连忙跪下给穆凌之请安,他轻轻一挥手,冷冷道:“你退下,本宫亲自领翼太子扫墓!”
说罢,深邃的眸光一瞬不瞬的看着面前清俊无比的男子,脑子里却不由又想起了他人生中最痛苦绝望的一日,顿时眸光一暗----
虽然过去了三个多月,此时忆起当时玉如颜决然离去的背景,他的心口还是一阵阵绞痛
四目相对,越羽同样一瞬不瞬的看着面前一脸冷漠冰霜的男人。
虽然他眉目间有些憔悴,身形也消瘦许多,身上也是简单的银月素服,但也难以遮掩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凌厉凛然的气势。就仿佛一把封沉在剑鞘里的宝剑,虽然被尘封起来,但也难以遮掩它自身所携带的光华。
曾经感情最是要好的兄弟二人,第一次相见无言。
静静的山风在兄弟二人之间拂过,带来春日的湿润气息,还有满山青翠的草木香,却吹不走穆凌之心中的阴霾与悲伤
其实,当玉如颜跟越羽走后,他悲愤狂怒到不可抑止,直到后来冷静下来,马上就发现了玉如颜的反常与不对劲。
再加上后来秦姑姑告诉他,在事发前一晚,玉如颜曾被梁王单独召见。于是,他心里更加了然----这一切,必定是父皇对玉如颜说了什么,甚至是拿什么威胁了她,才会让她如此反常!
想明白这一切的他,第一时间就是要追上两人询问清楚。但是,梁王却在那时病情加重,随时会殡天。而小刀要忙着朝堂的政务,还有谢皇后的大葬之期也要到了
他一边每日守在梁王床前侍疾。而朝堂间,内忧外患。小刀一人根本应付不来。他还得帮着小刀处理政务,还得清除大皇子余下的蠢蠢欲动的残余势力
所以,即便心里再迫不及待的想找到两人问清楚明白,但是在那种时刻,他也没办法放下东都混乱的一切独自离开
而等到梁王驾崩,朝堂政务也渐渐趋于平静,已是三个月后的现在了。
他派出的暗卫一直找不到越家的所在地,而且,自从邝勤勤之事以后,越羽更是不再养信鸽。所以,关于越羽与玉如颜的一切线索中断,两人仿佛一夕间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寻不到踪迹!
穆凌之自请来皇陵守墓,一是心中烦闷,不想留在嘈杂的东都,于是想着给刚刚逝世的父皇母后守皇陵;另一个却是他自己的私心----
他相信越羽会来给皇陵祭拜他的父皇母后,他在此守候,也算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等着越羽出现!
果然,他还是来了!
压抑着心头的激动,穆凌之缓步走在前面给越羽领路,从头至尾,两人都没人开口说过一句话!
将越羽顺利领到了他父皇母后的陵墓后,穆凌之还是没有说话,转身往回走去----
不管他心里有多少问题急切的想问他,但也不能急于现在。
看着他黯然离去的背景,越羽默默叹息一声,转身在父母的陵墓前恭敬的跪下!
第一次来到父皇与母后的陵墓前,越羽原以来自己会伤心难过,但此刻,他的心却是异常的平静安详。
他跪在那里,像一个远归回家的孩子,絮絮叨叨的向墓地里沉睡多年的双亲讲述着自己这十年来的所经历的点点滴滴
伸手轻轻的抚过墓碑,他心头微微的颤抖----
“父皇,母后,请恕孩子不孝,终是没有为你们报仇但我相信,皇叔他终是知道自己错了。如今,你们应该与他在地下相面。孩儿想,他终是会将那一声‘对不起’亲口对你们说罢”
看着不远处新的陵墓,越羽心里也是诸多感慨----
十年前,梁王冒着被天下唾弃的罪名起兵造反,可最后的结局,还是同父皇一般,躺在了这皇陵里,最后化作一杯黄土
他所眷恋的权力地位什么都没有带走,只在青史上留下一个弑兄夺位的罪名,如此算算,到最后,他又赢了什么
走出陵墓时,越羽毫不意外的看到了等候在路边石亭里的穆凌之,而等他看清了他面前所摆放的东西,却是让他眸光一闪,很是意外----
穆凌之端坐在石亭内,面前的桌案上泡好了茶水,还摆着一幅未下完的棋局。
而此棋局,正是一年前,在棋艺大赛上,他们俩对弈时,却因为木家兄妹突发之事未能下完的那一盘。
犹自记得,这一棋局,还关系着两个赌注----
当时,穆凌之看到越羽与玉如颜携手出现在棋艺大赛上,一时气愤,与越羽做下赌局!
他若赢了,越羽永生永世都不能娶玉如颜;
而越羽赢了,却是在他与玉如颜成亲当日,穆凌之亲自出面为他们当证婚人!
说是两个赌注,其实赌的却是玉如颜一人罢了。
赌约今犹在,可一切皆已是物是人非
看着面前这盘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棋局,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当日之事。
不等穆凌之开口相邀,越羽已主动上前。在他对面坐下,微微笑道:“没想到,你竟还记得去年之事,更是将一副未下完的残局搬到了这里。”
穆凌之端起茶水递到越羽的面前,苦涩一笑道:“我不仅记得这这副未下完的棋局,更是记得,我与堂兄之间的赌注!”
换做别人带走玉如颜,穆凌之可以不顾一切直接将她抢回来,那怕当初小刀要让玉如颜当太子妃,他都可以将剑架到他的脖子上。
可这天下,惟独面对越羽时,他没办法再次拔剑。
他神情晦暗。毫不遮掩心中的想法,直接了当道:“虽然我还没查明颜颜离宫之前,父皇到底对她说了什么。但我却是知道,那日她对我所说之话,全部都是假的”
只要一想起玉如颜离开那天早上脸上的泪痕,穆凌之已是可以断定,她当日对他说的一切都是假的。
既然那些话都是她违心说下的,他又如何肯就这样对她放手?!
“所以,当日的赌注仍在,我想与堂兄好好下完这一盘棋。”
越羽目光扫过棋盘,再看向一脸坚定的穆凌之,心里痛苦又煎熬
久久的。他一直没有开口同意穆凌之的邀约,只是缓缓的喝着茶水,而一向冷静自恃的他,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闻的微微颤抖着
穆凌之紧张的看着他,看着他久久没有回话,一颗心也是坠入冰窟般,冰冷一片
良久,久到穆凌之已彻底绝望之时,越羽的声音轻轻的响起,道:“我们之间的这场‘棋局’,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说罢,修长的手指徐徐伸出夹起一枚白子。放入珍珑棋局中
天空中不知道何时飘洒起毛毛细雨,被风一吹,细雨飞入石亭内,打湿了二人的衣角肩头。
而石亭中的二人,并不为外界所扰动,一个白衣胜雪,一个银服若仙。面上皆是形容平静,手中你来我往,棋局上却已是杀得难解难分
穆凌之一心想赢了越羽,获得再与玉如颜在一起的机会。而越羽也想给自己一个答案,是将失忆的玉如颜将妹妹养着,还是鼓起勇气再给自己一次爱她的机会
两人的棋艺,放眼天下,都是能逢敌手,而一想到各自心中所求,更是施展了生平所有的棋艺,半点马虎也不敢,绞在一起,杀得难解难分,不相上下
从早上一直下到晌午,外面的细雨不知何时都停了,越羽突然想起玉如颜还在等他回去,不由心里生出几分着急来,一时走神,倒是被穆凌之占了上风。
但是,越羽毕竟是棋中高手,即便处于下风,但穆凌之要想赢他,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
看着越羽频频的看着外面的天色,穆凌之心头一动,深邃的眸光里闪过亮光。
下一刻,他一边落子,一片悠然道:“颜颜那日说,她的棋艺是大哥你教的,可是如今看来,大哥的棋艺倒不如她。换做平时我与她对弈。此时,我早已是她手下败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