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右侧嘴角习惯性地邪肆一弯,映着霞光的脸庞生动而明丽,懒懒道:“我以为你死在这了呢,这么久不回去。原来还没死啊。”
“我死不死关你屁事,该死的家伙,每次出现都影响我心情。”璃月扑过去打他。
苏吟歌笑了起来,一边躲一边道:“没办法,以往每次见你你都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今天看你生龙活虎的,有点不习惯。”
“滚一边去!告诉你,今天你要么让我爆栗,要么让我爆菊,你随便选吧。”这死男人轻功颇好,璃月一时抓不到他,气恼地叫。
“大言不惭!爆菊?你有那本钱么?亮出来看看先!”苏吟歌站在屋檐上取笑她,两人露骨的对话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璃月一跺脚,跟着跃上屋檐,道:“黄瓜,茄子,药舂, 狼牙棒……我本钱多了去了,必有一样让君满意,你就不要羞涩地从了我吧!”
苏吟歌摇头,叹道:“跟着金缕那个yín棍久了,果然越来越不上道了。”
“你别管我上不上道,让我爆一下才是正道!”璃月穷追不舍。
猫捉老鼠般闹了半晌,苏吟歌最先败下阵来,乖乖让璃月在头上狠凿了一下终于可以停下来喘口气。
“喂,你来找我到底什么事?该不是因为想我了吧?”璃月贼笑着问。
“我娘想你了。”苏吟歌脸不红气不喘道。
“呃……那我还是在这里多玩一阵子回去好了,咳!”想起他娘类似逼婚的举动,璃月寒了一下,继续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
“我还没吃早饭呢,你不请我?”苏吟歌又闹起来。
“自己去吃。”一颗红色的不明物体从她手中迎面砸来,苏吟歌接住一看,却是颗硕大的红宝石,这样的雕工和成色,该是宫中之物。
“你什么意思?”苏吟歌不解。
“老娘没钱了,这是今早刚从小粉嫩龙华殿的盘龙柱上抠下来的龙眼睛,你先去帮我换钱,吃完早饭把多余的给我。”璃月停下了看一方婴儿的肚兜,摸了两下觉得料子不好,又继续往前走。
苏吟歌瞠眸,看她姑奶奶一副漫不经心理所当然的模样,当即吞下欲出口的话,拉过她就向最近的一处酒楼走去。
“干嘛干嘛?有话直说,别拉拉扯扯的!”璃月被他一路扯到酒楼大厅靠窗的角落,不耐地拍开他的爪子道。
应付过小二之后,苏吟歌举着那颗红宝石压低了声音道:“你有没有见过六颗黑色的宝石,六角棱柱型,长度大概是这颗宝石的三四倍。”
璃月白他一眼,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没见过。”
苏吟歌怔了怔,皱眉道:“你好好想想,六年前,你是不是从一个名叫须弥的贼偷手里抢了一包袱金银珠宝?里面就有六颗那样的黑宝石。”
璃月眨一下眼,再眨一下眼,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就是天钦宝盒之钥。”苏吟歌盯着她道。
璃月愣住,半晌,挠挠额头,道:“你让我想想啊。”
仰着小脸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她道:“好像……有这么回事。”
“那宝石现在在哪?”苏吟歌问。
璃月不耐烦道:“都那么多年了,我哪知道放哪了?”
苏吟歌无奈,轻叹一声:“你最好想想。”
璃月偏头正待好好想想,倏地回过味来,问苏吟歌:“你怎么知道这些?”
苏吟歌端起茶杯,眉眼不抬道:“前不久须弥落在了天圣宫手中,我漕帮与天圣宫的关系,你当是清楚的。至于为何会找上你,那是因为慕容倦跟我说过,你和须弥曾在同一个马帮呆过。”
*
东宫,金缕脚步匆匆地向龙华殿走去,李逝跟在后面。
“消息属实?”一进殿门,金缕便神色凝重地转身问道。
李逝点头:“属实,我们的人已经去确认过了,确实是傅红纱,尸体现在还在薇兰广场上吊着呢。”
“不是说她有孕在身么?”金缕皱眉。
李逝道:“看样子,应该有六七个月了。”
金缕缓缓在一旁坐了下来,道:“想不到,元齐还有这般狠绝的一面。宁可一尸两命,也不肯来投靠我。”
顿了顿,他凝眉摇头,面有忧色道:“此事不妙,不妙啊……”
李逝低声道:“殿下,这也不能怪您,您如何能想到他会亲手杀妻杀子来向金威证明自己的清白呢?”
金缕抬手制止他,道:“傅红纱对璃月意义非同一般,如让她知道此番是我设离间计yīn差阳错造成悲剧,哪怕不是我本意只怕她也不会原谅我。这样,你马上召集人手,把元齐先给我抓过来。”
“晚了殿下,得到傅红纱出事的消息我们的人立刻去颖王府查探,发现府中只剩了几个仆人,颖王一家不知所踪。”李逝道。
金缕愣怔,少时,伸手抚额,道:“此番是我欠考虑了。”
“依属下看不是殿下欠考虑,而是颖王其人禽兽不如,平时文质彬彬人模狗样,到了关键时刻,却什么禽兽之举都做得出来。”李逝宽慰他。
“璃月现在哪里?”金缕问。
“属下回来之时,她还和苏吟歌在丰汇楼说话,此刻,只怕也已经得知此事了。”李逝道。
“安排下去,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颖王元齐给我找出来,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改变,可我必须给璃月一个交代。”金缕沉静道。
正文84、何以殉葬
又是一个残阳如血的傍晚。
盛泱郊外一处依山傍水的草地上,挖着一个大坑,坑旁放着一具红木棺椁。
棺盖被推开了一半,璃月站在一旁,低眸看着傅红纱那早已失了表情和温度的脸,心中一片空白。
从上午看到她被吊在薇兰广场上,到解下她抱着她走过两条街,到将她放入棺椁用马车一路运送至此,到现在,她一直没有回过神来。
她心里还接受不了傅红纱已死这个消息,她昨天还好好的,昨天她们还在讨论,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是男是女,讨论生出来取什么名字……
她身上没有别的伤痕,脸上也没有痛苦之色,该是被迷昏了然后施以的绞刑。
王府中能让她心不设防的,应该只有颖王元齐。
璃月伸手,探向她的脸庞,当指腹明显地感觉那肌理的僵硬和冰冷时,她的心在剧痛猛烈地收缩起来,可眼中却没有泪,只是这样生生地翻搅煎熬着。
最后一个,最后一个给她温暖姐姐一般的傅红纱,死了。
不得不承认,她似乎越来越习惯这样的失去,痛依旧,只是,她的神经却似乎越强韧。失去母亲的时候,她濒临崩溃不想独活,失去师父的时候,她哭得昏天暗地,失去玉无尘时,她站在雨中默默流泪,失去叶千浔的时候,她强抑眼泪,失去曲流觞的时候,她已经可以绽开微笑……
但阿纱姐,不是叶千浔曲流觞之类能比的,所以,今日她笑不起来,也,哭不出来。
她咬唇,眸光深沉如墨,看着傅红纱紧闭的眼眸,低声问:“阿纱姐,会痛吗?”
风从耳畔吹过,她知道,这辈子她都得不到答案了。
目光扫过她隆起的肚腹,她继续道:“我知道你不肯走就是因为不想孩子没有父亲,且耐心等一段时间,我会带他来陪你。”
……
苏吟歌站在不远处的水边,他知道璃月现在很痛苦,他一直看着她,她不哭不闹,甚至连发狠都没有,让他即便想安慰她却也找不到着力点。
她很会隐忍,隐忍得不给旁人一丝看出她脆弱的机会,可……
不知为何,他现在很想上去抱住她,让她靠在自己怀中。
他也忍着,因为他清楚,现在的自己,只怕还不够资格让她在这种时候静静地偎在怀中寻求慰藉。
*
回到盛泱之后,璃月在通往颖王府的路口停了一下。
“去吗?我陪你。”苏吟歌终于找到机会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
“他要是现在还敢呆在颖王府,我倒要对他刮目相看了。”璃月转身,向东宫的方向大步走去。
“金缕,马上帮我查清一件事。”一脚踹开龙华殿的门,璃 月不顾殿中还有其他人,一脸冷硬地看着金缕大声道。
重逢以来,她还是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金缕心中泛起一丝不安,挥退殿中的部下,独留他与璃月两人。
李逝出去的时候帮两人将殿门关上了,金缕看着璃月,面上渐渐浮起一丝愧疚之色,低声道:“月姐姐,有件事,我想向你交代一下。”
璃月盯着他的眸子,双拳悄无声息地捏紧,面无表情道:“说。”
“四年前,我安插了一名卧底在金威身边,前几天,我命令这名卧底刺杀金威,嫁祸颖王元齐,本想离间金威和元齐,想元齐无路可走之下来投靠我,但,我没有想到……他竟然,宁愿杀妻杀子以示清白也不肯向我投诚。”金缕垂着眸子,手指紧捏着袖角,一副做错了事不知所措的孩子模样。
“你是不是因为看到前一阵子我与傅红纱来往甚密才想了这样一条离间计?”璃月追问。
金缕抬眸,软弱地看她,半晌,诚实地点头,“月姐姐,我知道我错了。元齐现在不知所踪,待我把他找到给阿纱姐陪葬,你要怎么处置我都行。”
璃月手撑着桌子,在一旁缓缓坐下,沉默良久,仰头靠在椅背上,看着大殿上方精美绝伦的吊顶,语调轻缓而决绝:“若是如此,光一个元齐,怎够给阿纱殉葬?”
“月姐姐,此事我难辞其咎,你想做什么尽管说,若能在死之前给你了却心愿,我死也瞑目了。”金缕站在原地,一脸诚挚伤感地看着她。
璃月斜眸看他,突然就笑了起来,道:“你以为我会怪你?不。”她的笑变得很冷很yīn狠,道:“你不是没给他选择的机会,他既然下得了这个手,悲剧,只是迟早的事。”
“月姐姐……”她的这番话委实出乎金缕的意料,一时竟有些发愣。
“金缕,你和金威这场拉锯战准备打到什么时候?”过了片刻,璃月突然问。
金缕低眸,道:“难说。他的实力在我之上,所以我不敢轻举妄动,而他不清楚我的实力究竟有多少,所以他也不敢轻举妄动。”说此番话明显不符合他之前在璃月面前表现出来的单纯天真的形象。但他深知,在此事上不能装,一旦弄砸,璃月对他不会再信任了。
“制定一个计划吧,需要对付哪些人?需要多少人?什么时候动手,顺序又应该是怎样?你的人能解决多少?剩下的,我给你补齐。”璃月一字一句道。
为了阿纱姐,她生平第一次起了利用关系调动人脉协助自己达成目标的念头。
金缕一脸的惊愕:“月姐姐,你、你要帮我?”
“不是帮你。”璃月站起身,“既然敢动阿纱,他们必须准备好付出代价。”除了元齐,还有他杀妻杀子也舍不得放弃的整个势力,她都要给他连根拔起。唯有这样,她才觉得,可以给傅红纱交代。
*
苏吟歌并没有住在东宫,他住在白天和璃月一起去过的丰汇楼。
晚上,璃月去找他。
“最近你有空吗?”他一开门她便问。
“有事?”苏吟歌让她进房。
“如果有空的话,陪我去一趟西武吧,我想我可能想起来那破钥匙被我丢在哪了。”璃月自己动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苏吟歌低眉,其实,他不是很愿意为金缕找回那天钦宝盒之钥,他心里很清楚,如果金缕成功地灭了金威掌握南佛大权,那么,下一个目标肯定是他,他知道他太多事。
如今,他虽然给自己找了一条后路,但谁能保证这条路的尽头不是悬崖呢?
身处漩涡的中心,他原本想着能保住爹娘便好,可眼下……
看看对面那目若寒星面如美玉的女孩,她让他对这个世界留恋不舍。
“好啊。”他听到自己如此回答。
他知道自己应该去,既然金缕已经知道钥匙在她手里,即便他不去,金缕定然也会有别的办法得到,那么,他何不借此机会与她多一些相处的时间?
“有一点先声明,我可不是为了让你讨好天圣宫才带你去拿钥匙。我希望能用它卖一笔钱,现在三国中很多人都想要这把钥匙,谁出价高就卖给谁,得的钱我另有用处。这件事你能办吗?”璃月盯着他。
苏吟歌抬眸看她,没说话。
“做不到不用勉强,我另找别人。”璃月一向喜欢果断爽利,不喜欢拖泥带水。
“可以。”苏吟歌整理了一下情绪,淡淡应承。
*
第二天,李逝便给璃月送来了一本册子,金缕他爹旧病复发,他又忙着到龙榻前坚守阵地了,所以没能亲自前来。
璃月打开扫了两眼,发现金缕的弱势主要集中在如何以最快的速度赶在卫城援兵赶来之前消灭城中金威一派的所有势力阻止消息外泄。这是整件事情的核心部分,至于驻守在外地效忠金威一方的军队,金缕也准备了相当数量的军队和装备,只是一旦开战就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他缺粮饷。
合上册子,璃月迅速在脑子里把自己能请动的人过了一遍,然后问李逝:“如果一切顺利,什么时候能动手?”
“两个半月后的除夕之夜,宫中照例会有宫宴,所有皇亲贵戚文武大臣都会受邀参加,那是最佳的动手时机。”李逝道。
璃月点头,将册子递还李逝,道:“告诉金缕,我只有一个条件,动手之日,颖王府不管男女老幼,一个人都不准动,要完完整整全 部交给我。”
李逝应承。
第二天璃月和苏吟歌便一人一骑出了盛泱直奔西武。
*
裴延熙最近感到诸事不顺,情绪十分低落。
原本她和燕瑝的感情就不是特别好,一直以来不过是靠太后在勉强维系而已,经历秦璃月一事后,可以说完全决裂。
如今,虽然两人见面时燕瑝表现得与以前并无太大不同,但她感觉得出来,他讨厌她。
而一向疼爱她的太后这几个月也不知怎么了,总有些心神恍惚的样子,对她带去的小玩意儿或是打听来的新鲜事都不感兴趣了,却总是会在她不经意的时候看着她出神。
想着在琛王府找些安慰,但父亲却突然忙了起来,整天不是在外面就是关在书房里和什么人唧唧喁喁,也不知在忙些什么,连一向温婉慈祥的母亲都变得讳莫如深起来了。
她觉得永安的空气窒闷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于是便整装出发去西武九华山找玉无尘。
她在九华山住了整整一个月,竟未能见上玉无尘一面。
她知道他并没有如下人所说那般出远门视察店铺,他只是不想见她而已。
于是心情更加糟糕。
回到永安之后,她不再刻意压抑自己的不满和不快,开始天天关在房里砸东西打骂丫鬟侍从。
一开始母亲还过来看望安慰她,但几次之后,她不来了。
她其实也不想要母亲来,她想要太后来看她,整个东仪没有人的权力能大过太后,只要太后对她如以前一般宠爱,她便谁都不怕,什么都不在乎。
可,太后一次都没来过。换做以前,她即便受凉打个喷嚏,她都会亲自来看她的。
她不知道是不是秦璃月最终还是在太后面前说出了她和九天玄女的事。
她好恨,恨九天玄女更恨秦璃月。
想当初,她还没遇见玉无尘,第一次在御花园看见九天玄女简直惊为天人,那时她什么也不懂,不懂男人更没见识过男人的挑逗,于是,两人第二次见面时就上了床。
可除了最初的那几次**欢愉,她失去的远比得到的多得多。
而秦璃月,简直就是她命里的克星,自从遇见她,她就没有一件事顺利过。
此番,她从她手中死里逃生,她不甘,派了手下去追杀她,可那些人却似泥牛入海,进了南佛便人间蒸发一般再无音讯。这几个月来,她连续派出去三批人马,竟然没有一个活着回来。
她恼怒、愤恨、无助,但除了在自己房中发泄,她什么也做不了。
又是一个令人倍感烦躁的傍晚,想起接下来又要迎接漫长孤寂而又毫无希望的黑夜,她砸了屋中所有可砸的东西,伺候她的 丫鬟仆从不用赶便都躲了出去。
精疲力尽之后,她看着狼藉一片的闺房,悲从心来,趴在桌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也不知哭了多久,“郡主不好当啊。”耳边突然传来一道低低的男声。
裴延熙迷迷糊糊中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也没在意,继续伏在桌上。
“假郡主,更是不好当啊。”那男声又道。
这下裴延熙听清楚了,“倏”一下弹起身子,瞠大了通红的眸看着鬼魅般站在桌子对面黑纱蒙面的男子,惊愣了半天方才结巴道:“你、你怎么进来的?”
窗门都紧闭着,地上满是瓷器碎片,这个男人走到离她咫尺之遥的地方,她竟然毫无察觉!
男子叹息一般的笑,缓缓在她对面落座,道:“裴郡主,你别害怕,我是来救你的,不是来害你的。”
自己不会武功,这男人既然有本事神出鬼没,武功定然不错,且此刻他离自己这样近,万一自己挣扎呼喊,只怕下一刻就会丧命于他手中,不妨先听听他想说什么。裴延熙虽然性格刁蛮,但这点脑子还是有的。
于是她平静下来,目光中重又带上了与她身份相匹配的冷傲,道:“你想说什么?”
“别那样看着我,要知道,你原本没有这个资格。”男子平视着她的目光,淡淡道。
裴延熙皱眉,不耐道:“有话直说,本郡主没闲工夫陪你转弯抹角!”
男子忽而又笑了,道:“好!”探手将一卷画轴放到桌上。
“这是什么?”裴延熙疑惑。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男子意态闲适地向后靠在了椅背上。
裴延熙狐疑地伸手,展开一看,皱眉道:“你怎会有我的画像?”
“睁大眼看清楚,这副画作于十九年前,画上女子,不是你,而是,你的亲生母亲。”男子抛出惊人之语。
裴延熙往左下角一扫,果然写着日期刻着印章,但男子的话让她匪夷所思,当即将画一抛,冷笑道:“莫名其妙,我是琛王府的郡主,我的亲生母亲就在这里。你偷画一副本郡主的画像,添个十九年前的日期,又编出这么个无稽之谈,到底想干什么?”
男子也不辩解,只问:“郡主右肩后,有一枚粉红色花瓣一般的胎记吧?”
裴延熙一惊,问:“你怎么知道?”
男子又笑了起来,道:“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瞒就不会有人知道。而有些事情,即便你亲眼看到了,也未必是真的。”
裴延熙凝眉看着他,执着地问:“你究竟怎么知道我肩后有胎记的?我身边有你的眼线?”这个胎记,唯有她的父母、太后,还有伺候她沐浴的心腹丫鬟才知道,旁人不可能知道。
“你真的以为那是胎记?”男子不答反问。
裴延熙失了耐心,倏地站起迅疾地退后几步,指着黑衣男子道:“再这么装神弄鬼,我可叫人了!”
黑衣男子微微摇头,从袖中拿出一只小瓷瓶放在桌上,看着裴延熙道:“这是一瓶消除纹身的药水,你该清楚,真正的胎记,除非把那块皮揭去才有可能消掉,而纹身,只要用这种药水轻轻一擦,不到半个时辰就会显露原来的皮肤。你不信的话可以试试。”
说着,他站起身来,看着盯着瓷瓶的裴延熙,道:“如你不想保住现在的地位,尽可以当我没来过,但我必须告诉你,真正的郡主还活着,她也不知自己的身世,如果我把她带来这里,相信她一定会非常感激我。”
临走,他又补充:“如果我明天来时发现这里有埋伏,我担保,第二天琛王夫妇就会得到你不是他们亲生女儿的详尽证据。”言讫,他缓缓走出月门,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外间。
裴延熙僵立了半天方才回过神来。
他刚刚说什么?说她不是真正的郡主?说她肩后的胎记也是假的?说她生母另有其人?
不可能!不可能!
他一定是骗人的!
裴延熙拿起那只瓷瓶就欲砸出去,脑海中突然想起最近父母和太后对自己态度的转变,又停住了动作。
不,不能冲动。如果……这一切是真的呢?
说实话,长这么大,她也不是没有发现,自己跟父母长得一点不像,只是从未往自己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这一点上联系。
若,她真的不是,那她就不是郡主了?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将被别人拥有?
不行,绝对不可以!这里是她的家,她在这里呆了十七年,不管事情到底是怎样?她绝不会将自己的家、自己的父母和地位拱手让人!
不会的,刚才那个人一定是骗她的,她怎可能不是真正的郡主呢?
……
辗转反侧到深夜,房中灯光幽暗,她起身,缓缓走到铜镜前,迟疑了一会儿,卸□上衣裙,微微侧身看向自己的右肩后。
目光一扫间,她只觉一盆冷水将她从头泼到脚,整个人几乎被冻僵了,一动也动不了。
她的右肩后,白皙一片,哪里还有那枚胎记的印记?
她不过在上床前涂了点药水在胎记上而已,她甚至都没有感觉到疼痛。
怎么会这样?她果真不是……
这个念头刚刚一起,她便浑身瘫软地跌坐在妆台前。
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她只觉脑海中空白一片。
没有胎记是不是就证明她果真不是琛王夫妇亲生?她不敢去问。
如果她真的不是他们亲生,那么,是 谁将她和真正的郡主调换了?又因何调换?她没有答案。
想起眼下自己拥有的一切随时可能化为乌有,她的心仿似放在油锅上煎。
明天,那人再来,她一定要问清楚,他一定可以给她答案。
且不论事情经过究竟如何,封住此人的嘴,保住自己的地位最重要。
*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裴延熙没想到,对于她被调换的事情经过和缘由,黑衣男子竟然三缄其口。
黑衣男子平静地看着她,道:“我没有解答你困惑的责任,我来,是跟你做交易的。”
裴延熙强行压制住内心翻腾的怒火,狠狠地盯着他,问:“什么交易?”
“我想在东仪做些事情,这些事情可能包括经商、开矿、结交朋友等等,以你如今的地位和权力,当是能给我很多帮助。当然,前提是如果你想要保住如今的地位的话。”男子道。
裴延熙从没有被如此要挟过,xiōng中的怒气胀得她几欲嘶吼,但她忍住了,冷笑一声,道:“你未免太抬举我了,我虽为郡主,但开矿之类的事,却不是我能过问的。”
黑衣男子笑了,道:“放心,我做事自有分寸。不是你能帮得上的,我不会来找你。”
裴延熙侧过头,道:“帮你可以,但我怎么才能相信,你会一直守口如瓶?”
“如今看来,除了相信我,你似乎别无选择。是不是,裴郡主?”男子笑容冷遂。
裴延熙语噎,内心大恨,暗思:不管如何,先稳住他再说。她必须为自己争取一些寻求真相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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