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以后在门外看着就好,不必在屋里盯着。”
四人遵命,退出房将门关上。
璃月看着元齐,缓缓走了过去。
“秦姑娘,我是被逼的,是金威逼我的,她怀着我的孩子我怎么舍得杀她?真的是金威逼我的,你相信我。”缩在床沿的男人突然扑通一声朝她跪下,一脸卑微向她解释哀求。
璃月不语,在桌边缓缓坐下,少顷,微微一笑:“别紧张,阿纱姐是我这辈子除了亲娘之外最亲的人,她那么爱你,我又怎么能杀你?”
元齐有些愣怔地看着她,不知她此言是真是假。
“你也看到了,如非我把你带回来,你早已和金威以及他的走狗们一起死在外面。所以,不要怕,现在到家了,好好歇着就是。能吃就吃,能睡就睡,我不会碰你,外面那些人也不会碰你。”璃月神态亲和。
元齐虽有些不敢置信,但想想也的确是,如果她要杀他,刚刚在殿里就能把他解决了,但她没有。如果说她不想杀他,他杀了傅红纱,她怎可能放过他?
那她此举,可是想从他手里得到什么?
“秦姑娘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愿意尽我一切补偿你,只要你说,只要我能做到。只求你,能放我一条生路。”
璃月看了他几眼,似笑非笑勾了勾嘴角,道:“好好呆着吧。”
出了颖王府,璃月飞檐走壁地往皇宫方向奔去,虽然看出金缕xiōng有成竹,但谁又能保证中间不会发生什么变故?她必须去确定一下。
雪和月点亮了这本该漆黑一片的夜,皇宫禁苑早已不复往日的静谧和庄严,被鲜血和尸体点缀得狼籍一片。
璃月刚落进宫墙便发现宫中除了少量的皇宫禁卫之外,竟然到处都是天圣宫的白衣人在四处奔走和杀戮。
她心中一惊,用混乱作掩护在宫苑中悄悄潜行,试图寻找金缕的踪影。
金缕会不会被天圣宫控制起来了呢?可如今金威已死,天圣宫再与金缕作对还有什么意义?难道还有别的皇子可扶持起来取代金缕?
如果说天圣宫这么庞大的队伍潜进盛泱金缕都不知道,那么,活该他要死了!
璃月一边咬牙发狠一边加快了步伐,不管如何,她还是不希望金缕那小子真的就这么死去的。别的不说,那妖孽般的容貌可真真是世间难寻。
一路上抓了五个白衣人问金缕下落,都说不知,于是便杀了五个,心中却是越加着急了。
潜行了大概大半个时辰,终于在后宫一座看起来颇为富丽堂皇的宫殿前看到大队的白衣人在宫前守卫,似乎里面有什么重要人物。
璃月眼珠转了转,借着夜色掩护悄无声息地潜伏到左边宫墙内的树丛中,静静地等。
过了片刻,一名贵妃模样的女人半死不活地被白衣人拖了出来,后面,一名男子紫衣银面,缓缓推着身下的轮椅跟在后面,赫然就是天圣宫宫主云浅。
璃月猫一般积聚的能量,待到合适的距离,突然就一跃而起,离弦之箭般从树丛中蹿出,凌空向云浅扑去!
前面的白衣人几乎立刻就有了反映,丢下宫妇两把长剑电光般向璃月削来,云浅却手一伸,两名下属急忙收手后翻,与此同时,璃月手中的短刃已经抵住了云浅的脖子。
宫外的白衣人发现异动,云一般涌了进来。
璃月全然不顾,短刃抵着云浅颈部动脉,全神戒备地问:“金缕在哪?”
云浅不动,不语,银色的面具挡住了他的表情,幽魅的夜色让璃月捕捉不到他的目光,因而心中一时有些没底。
“说!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撇去心中乱七八糟的杂念,她敛住心神全神贯注起来。
云浅依然不语,却抬起右手,熟练地做了几个璃月看不懂的手势,白衣人却又潮水般退了出去,偌大的宫苑中只剩璃月和他两个人。
短暂的僵滞过后,他在面具后闷声闷气地叫:“月姐姐。”
璃月一愣,眨了眨眼睛,一把掀开他的银色面具。
金缕那张妖孽脸在银辉如雪的月光下看起来尤其美艳动人,但此刻璃月却没心情欣赏,她又惊又怒,拔高了音调问:“你就是云浅?!”
“我不是,月姐姐,你听我说……”金缕一脸无辜地试图解释。
“说你个头!”璃月毫不手软地一拳过去,金缕当即流下鼻血两行,她却怒冲冲转身便走。
这死小子,整天在她面前装天真装柔弱,背地里还不知有多少事情瞒着她!她恨恨地想。
“月姐姐,我真的不是云浅,也不是故意瞒你,你听我解释啊。”金缕见她生气,当下也顾不得自己鼻血横流,从轮椅上站起身就去追她。
璃月回身又是一脚,踢得金缕抱着小腿原地直跳,却又不敢叫疼,乌沉沉的眸中泪光闪动好不可怜。
“给我滚回去等着,我闲下来再来收拾你!”璃月指着他鼻子骂道。
*
黎明,盛泱城头。
护城之人原先是金威那边的,如今早已被金缕接手,璃月站在城头上,手执一根单筒望远镜朝西北方向看着。
昨天后半夜有一支死忠金威的皇城卫军得到消息,从卫城赶过来试图逼宫营救,半道被曦王府的人马截住,激战到现在还未结束战斗。
那支卫军有五万人,而曦王府这次为了避人耳目,只派了一万不到的人马过来,经过这么长时间厮杀也不知损失多少。
金缕的人马还有血影宫的人扫平盛泱之后赶过去援手了,璃月正在观看战局进展。
距离有些远,天色也还有些昏暗,因而即便借助望远镜也只能看个大概,一片混乱中,唯有两个人最引人注目。
一个自然是叶千浔,他那柄日月弯刀割起人头来就像收割春天的韭菜一般,一甩过去便倒下一大片,几下便在他身周开拓出一大片空地来。
璃月觉得很奇怪,有如此强烈杀性的男人,在她面前缘何就变成檀郎一般死皮赖脸了呢?难道这就是男人在家里和在外面的不同?
现在她好像明白为何那么多女人都喜欢偷情了,因为的确是外面的男人比较迷人啊!比如说,如果她从不认识叶千浔,如今的叶千浔在她眼中无疑就是个驰骋沙场杀人如麻的恶魔般的男人,唯有冷酷和嗜血才能用来形容这样的男人,她喜欢这样的男人,全然不同于在家里腆着脸摇着尾巴抱着她大腿的样子。
叹息一声,她将望远镜向左前方移了移,另一个同样引人注目的男人出现她眼中。
他骑着马,没有日月弯刀也没有叶千浔那样的杀伤力,他的武器似是一把大刀,但他那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的杀戮气势却十足迷人,就像一名常年征战的沙场名将,沉着雍容不急不躁,虽是简单的冲杀却也显出了谋略。他的勇猛和强悍很容易将两侧的敌军向他吸引过来,而他马术精湛,往往等那些敌军围拢过来时,他早已跑到他们前面,这时,一直远远跟在他后面的部下便开始从后面攻击这些敌军,而他则会在此时来个十足酷炫的策马回身,与自己的部下形成前后夹击之势,刀光如雪碧血狂飙,不多时便砍杀得干干净净。
璃月皱着眉头,她看不出来这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如鱼得水的男人究竟是谁,只觉得熟悉而又陌生,看着他的飒爽英姿和身后高扬在风中的玄色披风,她心中猜到一个人,却又不敢置信。
看这架势,厮杀不用半个时辰就能解决了,璃月觉得有点冷,便下了城去颖王府,苏吟歌此时应该已经做好饭等她了。
*
“璃月!璃月!”当叶千浔带着邀功般的表情兴冲冲来到颖王府一把推开璃月的房门时,看到的情景让他的心咔嚓一声碎了。
璃月坐在苏吟歌腿上,苏吟歌搂着她的腰,两人一边说笑一边互喂,神情之亲昵甜蜜,足以将叶千浔当场气死。
璃月听到声响回身发现叶千浔带着震惊而又心痛表情呆站在门边,顿时讪笑,磨磨蹭蹭地欲从苏吟歌腿上下来,不意苏吟歌却伸手一搂,挑衅地看叶千浔。
叶千浔握着日月弯刀的手紧了紧,绷着脸带着一身煞气大步走进门来。
“叶千浔,你要干嘛?”璃月见他来者不善,心惊地问。
“璃月,不管你恨我还是怨我,今天我一定要杀了他!”叶千浔眸色幽深,几步便跨到了桌边。
璃月慌忙站起身,一边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他一边将苏吟歌往后推开,道:“你快走!”
“我干嘛要走?我还想毒死他呢!璃月你没意见吧?”苏吟歌却梗着脖子,站在她后面不肯退一步。
两个男人就这么将璃月夹在中间互相瞪着,谁也不肯让一步。
“璃月,你让开。”少顷,叶千浔沉静道。
“以免误伤你。”苏吟歌在后面补充。
璃月看看两个男人,右腿微微向一边移开一点,再移开一点,想想还是怕这两个家伙弄出人命来,所以闪开到一半突然又闪了回来,不意叶千浔早已按捺不住,一掌向苏吟歌劈去,见璃月又闪了回来,两人均是大惊。
苏吟歌一把抱住璃月就想把她推到身后,谁知后退一步身后却是凳子,一绊之下当即向后倒去,璃月眼看要被他带倒,本能地伸手去扯叶千浔想借力稳住身子,不料叶千浔因为刚刚强行收回那一掌正xiōng口微痛心绪不稳,被璃月一扯竟跟着向前扑倒。
于是乎……
璃月仰躺着,身下硬邦邦的是苏吟歌的身体,身上也硬邦邦的是叶千浔的身体,她就像一块甜美的肉馅,被两片蚌壳夹在了中间。明明很尴尬很莫名奇妙的姿势,缘何她却很邪恶地觉得,很暧昧呢?
正文90、如斯报复
三人叠罗汉一般压在一起,还未回过神来,门外突然传来苏吟歌下属的声音:“禀报少爷,外……”说到此处,来人顿了顿,再开口,声音已明显带上了一丝窘迫和不自然:“外面有位姓宴的老先生求见秦姑娘。”
苏吟歌一张俊脸顿时黑到了极点,不用想也知道他的下属定然已经看到了他这副不堪的模样,当即又恼又恨,语气短促道:“知道了,下去!”
“重死了,还不起来!”璃月挣扎着推开叶千浔,从苏吟歌身上滚下来,站起身理理衣襟,回身看着两个依旧一副剑拔弩张模样的男人威胁:“不准打架!否则……哼!仙人球伺候!”言讫,怡怡然出门去见宴几。
宴几是来向她辞行的,眼看盛泱这里局势已定,作为异邦军队,他们也不便在此久留。
璃月大略问了下他们的伤亡情况,然后将颖王府库房里的金银珠宝装了几大箱全部交于宴几带回,说是犒劳活着的将士,抚恤死者家属。
宴几再三推脱,璃月恼了,便只能收下。
临行,璃月突然又叫住他,神情有些迟疑地问:“那个,此番……”
宴几见她开了个头便停下,看着她等她下文。
然璃月终究微微一笑,摇头道:“没什么事了,回去替我向阿渡问好。”
宴几其实知道她想问什么,更希望她能问出来,但见她终是不问,便知她和皇甫绝这个心结终难化解,心底叹息着告辞离开。
送走了他,璃月心头一时还有些茫茫然,不知什么感觉在作祟,也不多想,回到原先的房中,饭菜仍在,窗户破了,两个男人不见影踪。
她也不管,两个不听话的家伙,爱死哪去死哪去,她吃完饭便上床补眠。
天刚入夜,有人爬床。
璃月惊醒,一看却是叶千浔,她揉了揉眼睛,问:“苏吟歌呢?”
叶千浔搂过她,一边在她颊上亲吻一边道:“死了。”
“什么?”璃月一呆,一把推开他,不信地看他:“你把他杀了?”
“是啊,他自愿应战的。”叶千浔一脸认真,不觉得自己有错。
璃月僵了僵,腿一抬一脚将他踢下床,紧跟着翻身下去膝盖压在他xiōng上,目光冰冷揪着他的衣襟高声喝问:“你真的……把他杀了?!”
叶千浔仰躺在冰冷的地砖上,看着她,不语。
不知为何,在那样的目光中,璃月渐渐的有些心虚起来,她突然意识到,她被骗了,他不可能杀了苏吟歌还这么若无其事地来向她汇报。
他也许,只是想看她的态度。
她缓缓松开了手,从他身上下来,坐在床沿。
他却依然仰躺在地上,目光定定地看着屋顶,少顷 ,道:“璃月,我累了。”
璃月不说话,他便接着道:“因为我突然意识到,不管我怎么做,也许都无法让你眼中心中只有我一人,因为我无法集所有男人的优点于一身。”
他坐起身,一手插入自己乌黑的发中,一点一点穿梳而过,叹息,“自从认识你后,为了你,我不断地改变自己,不断的……以前从不会做的事做了,从不会说的话说了……有时回头想想,自己都不敢相信那是自己……”
璃月看着他,她知道他说得是真的,因为她也能感觉得到。她原本觉得问心无愧,然此时见他这样,不知为何心中却有些针刺一般的疼痛。
他起身,背过身去,声音落寞而沉静:“璃月,我一心想给你幸福,从未想过,也许你现在就很幸福,而我,完全是那个没必要存在的人。爱不等于占有,不等于纠缠……你正因为这一点,才在意苏吟歌多过我吧。”
他缓缓转过头,看着幽暗中璃月那星子般的双眸,微微一笑,道:“的确,他会的我都不会,但,我会的他也不见得全会。璃月,选择权在你。”言讫,他转身,大步地走出门去。
见他消失在门外,璃月向后倒在床上。
伸手按住额头,她意识到,自己又犯了个错误。
人毕竟是人,想用感情去掌控,首先,你得先让对方相信你对他的确是有感情的,此番,她显然没能做到让叶千浔相信,于是,他此番来盛泱援手,近似于她一次哄骗的结果。任务完成了,她又为了苏吟歌一脚将他踢开了。
哦不,这样的联想让她觉得自己不堪入目,她原本不是这样想的。
她对他是有感情的,为何他感觉不到?是她太善于伪装太善于隐藏了么?
纠结了一会儿,她叹了口气。
分开一段时间彼此冷静冷静也好,她有选择的权力,叶千浔何尝没有?她从不认为自己是这世间最好的女人。以他血影宫宫主的身份以及他自己的条件,他的选择余地比她大。
她原本就不习惯他爱她爱得失了尊严,如今他能有此觉悟,也好。
爱不等于占有,不等于纠缠……谁说的?如此符合她的心境。
……
次日一早,苏吟歌浑身青紫抖抖索索地回来了,此番的确是他落了下风,但叶千浔却没有对他狠下杀手,而是将他扔在荒郊野外的雪地冻了一夜。
*
一个月中,盛泱局势天翻地覆,继盛泱之变后,天圣宫传出消息,说金威和其母荣贵妃在宫变中被他们成功救出,为以防万一,让荣贵妃手握二十万兵权的表哥,也就是在皖南王袁君凯火速派人来接。
天圣宫一向是站在金威这边的,袁君凯得 到消息后,不疑有他,一边组织人马准备杀回盛泱为外甥金威夺权,一边派遣自己的心腹去天圣宫迎接金威和荣贵妃。
十一日后,由金缕手下易容而成的金威成功袭杀袁君凯,并首次向驻守皖南的将士们传达了金威已死的消息。
早在假金威抵达皖南的前两天,金缕已派说客去暗中游说袁君凯手下排名第二的左虎威将军冯卓,承诺只要他弃暗投明帮助朝廷和平收复皖南,将来皖南王的头衔便是他的。
多年来,只因右虎威将军沈东志是袁君凯的表亲,带的部队也是袁君凯手下的精锐之师,因而不管什么事都压冯卓一头,对他冯卓是积怨已久,此刻又听闻金威已死,心知再坚持立场除了给金威殉葬外没有第二条出路,当即便一口答应下来。
袁君凯被杀当日,沈东志以皖南第二的身份号召军队杀回盛泱,为主将、为五皇子金威报仇,不料冯卓阵前反戈,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凭着手下八万人的部队是军中精锐,沈东志率军杀出皖南,直袭盛泱。
因没有补给,这支叛军只能一路奔逃一路烧杀抢掠以维持基本生计,然时间一长,沿途百姓摸清了这支队伍的行进方向,早在军队抵达前便早早带着家底躲了起来。
前有围堵后有追兵,天寒地冻缺衣少粮,走投无路之下,沈东志想起了南佛最大的外商玉无尘,派人去联络想与之交易换取粮草被服,不想对方一口回绝,且不给理由。
山穷水尽之际,沈东志死忠袁君凯,仍一心想去盛泱杀了金缕为其报仇,八万多人的精锐部队,不过仅仅一个月便折损了两万多人,这也难怪,即便战斗力再强,又冷又饿,冰天雪地中晚上连个帐篷都没有,交战时爆发力和耐久力哪来?
沈东志手下两员副将见状,知如此下去,除了全军覆没似乎看不到别的出路,他沈东志深受袁君凯重用,半生享尽了融化富贵,他们这些做手下的又没享受到,凭什么跟着他一起给袁君凯陪葬?于是两人密议一番之后,当晚便杀了沈东志,向朝廷投诚。
至此,最大的威胁被成功解除,残余的附逆势力金缕便可腾出手来有条不紊地逐一清除了。
*
苏吟歌陪着,璃月在颖王府练了一个月的功,这日,厨师来见,说是差不多了。
她走到窗边看看,一月初,南佛最冷的季节已然过去,积雪消融枯木吐蕊,倒有些春天的气息了。
仰头看看湛蓝的天空,她双手抚上窗棂,道:“好吧,就这样吧。”
回身便去元齐的房间。
这一个月来,元齐一直被关在房间,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伙食也不错,不是肉包子就是骨头汤,一个月下来 却似长胖了些。
他几次想见璃月门外守卫都拒绝通报,今日见璃月来了,仍旧笑嘻嘻一脸的春光,便大着胆子问:“秦姑娘,我的家人都还好吗?”
璃月如那次一般在桌旁坐下,道:“阿纱姐说过,你是孝子,是重情之人,一直以来,父母高堂,妻妾四人,还有三个孩子,都照顾得很好。”
元齐低下了头,他不敢说话,如果他承认,那么他对傅红纱做的事又该如何解释?如果他不承认,万一秦璃月将他的家人都杀了怎么办?
“想见他们吗?”璃月突然问。
元齐抬头,还未说话眼神便传达了渴望。
“走吧,我带你去。”璃月站起身。
元齐又惊又喜,忙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来到府东他父母居住的院落,元齐一踏入便闻到了一股血腥气和淡淡的腐臭,心中顿时一揪,看着左前方一脸轻松若无其事的女人,他捏着满是冷汗的手心,一边安慰自己一边继续跟着她向前走。
越靠近正堂臭味越浓,几乎到了呛人欲呕的地步,元齐微微抬袖捂住鼻子,心中的不安更甚。
来到门前,璃月对守在门旁两名门卫道:“开门。”
随着那两扇紫檀大门缓缓打开,元齐的表情渐渐呆滞。
呈现在他眼前的,不是他这一个月心心念念牵挂着家人,而是……人间地狱。
整个大堂的地面都被鲜血染红,到处都是污秽,恶臭扑鼻,里面呈半圆形放着十张椅子,上面的大大小小地坐着十个人……不,具体而言,那已经不能算人了,他们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唇,没有耳朵,没有胳膊,头发都被剃光,衣服也被扒光,浑身是血,一眼望去,就像十根人□子一般。
然而,即便如此,他们却还都活着,他们不住地颤抖,因被割掉嘴唇而露出白森森牙齿的口中发出“咯咯”的恐怖声响……
璃月转身,扫了眼一脸呆滞的元齐,道:“喏,你的家人都在这呢。他们都还活着,怎么了?你不高兴?”
元齐的表情撕心裂肺起来,“你为什么这样做?!”他双目赤红,嘶吼声震耳欲聋。
璃月微笑不改,淡淡道:“不这样,你以为你吃的那些肉包子骨头汤哪里来?听厨子说你每次都不浪费,吃得很干净啊。我让你的家人化作你血肉的一部分,永远和你在一起,不好么?”
元齐僵了僵,突然跪倒在地,掏心挖肺般呕吐起来,那样子,真让人担心他会将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是无辜的,无辜的!”元齐吐得面色惨白,握紧了双拳,眸中终于射出了滔天般的恨。
“无辜?我的阿纱姐又何辜?她腹中胎儿何辜?”璃月一把揪起他抵在墙上,目光如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十倍还之!元齐,你惹错了人!”
“你这个魔鬼,魔鬼!”想到自己竟然吃了自己的父母妻儿,元齐真正体验到什么叫生不如死。记得,他第一次从天一岛带走傅红纱时,她的确警告过他,如果他对不起傅红纱,她定叫他生不如死。
她做到了,且,有过之无不及。
“魔鬼?”璃月幽幽一笑,“魔鬼怎能跟我比?”言讫,揪着他就向府外拖去。
来到郊外埋葬傅红纱的地方,苏吟歌早已带着人等候在那儿。
元齐心如死灰,如今自己一无所有,脑中一片空白。
璃月放开了他,道:“开棺。”
几名手下跳下挖开的深坑,小心翼翼地撬开了棺盖。
时隔几个月,傅红纱的尸体早已开始腐烂,一股尸臭扑面而来。
璃月面无表情地看着,道:“阿纱姐,你爱这个男人,你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生下来没有父亲。喏,我把他给你带来了,只有他一个人哦,那世里,你们三个好好过吧。吃一堑长一智,不要再惯着他了。”说着,伸手拉过元齐,道:“她等你很久了,去吧。”
元齐看着棺中那**不堪面目全非的女人,麻木的心突然又惊惧起来,挣扎着向后缩着,嘴里喃喃道:“不,不……”
璃月也不跟他废话,点了他的穴,亲手将他放到傅红纱腐烂的尸体旁,确定他不会压到傅红纱,这才跳上草地,道:“封棺。”
砌好坟茔之后,苏吟歌屏退下属,和璃月两人站在坟前。
“立个碑吧。”良久,璃月突然开口道。
“刻什么字?”苏吟歌问。
“爱。”璃月转身向盛泱走去。
她为傅红纱报了仇,可,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之意。
她早知道的,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无论你做什么都弥补不回来,她永远看不见傅红纱了,永远吃不到她做的烤全羊了,永远不能被她摸着头叫“丫头”了……
苏吟歌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身形僵硬地向前走,走出大约十多米,她突然回身,一下扑入他怀中,呢喃道:“借我抱一下。”她突然有些空虚的冷,想找个人取暖。
苏吟歌愣了愣,展臂环住她,良久,道:“还是不要立碑吧。”
“为什么?”璃月脸埋在他怀中,抑着心痛问。
“爱还活着。”苏吟歌道。
*
回盛泱的路上,璃月远远看到很多士兵押着大队的囚犯向郊外偏僻处走,便问苏吟歌:“那是怎么回事?”
“袁君凯的降兵,都以叛国罪被判了死刑,近六万人,估计要砍两个月了。”苏吟歌淡淡道。
“近六万人都是死刑?谁判的?”璃月惊问。
“你说呢?”苏吟歌不答反问。
“去丰汇楼等我。”璃月说着,拔腿就向东宫跑去。
东宫花园,璃月堵住了正要外出的金缕。
“哎,月姐姐,你来了,我正要去找你呢。”他依旧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亲热地拉着璃月的手道。
“闲话少说,你立刻下令免除袁君凯那批降兵的死刑。”璃月开门见山。
“啊?这个,是父皇下的命令,我没有权力赦免他们。”金缕道。
“行,你狠。”璃月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月姐姐,你不要生气嘛。”金缕拉住她,“你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南佛不需要这支队伍的话,给我。”璃月回身道。
“给你?月姐姐你要军队做什么?”金缕惊讶。
“你管我做什么?就算做劳力也比你全部杀掉强。”璃月没好气道。
“我都说了不是我要杀掉他们,是我父皇。”金缕委屈地解释。
璃月伸手拎住他耳朵,道:“一个快死的人杀心还能这么重?你当我白痴啊?”
金缕痛得叫了起来,一边求饶一边道:“月姐姐我交代我交代,是我的谋士建议我将这批叛军全部杀掉以绝后患的,既然月姐姐想要,我把他们交给你就是了。”
...